21 不嫁

第21章 不嫁

穆氿不是第一次聽見江薏說要娶他的話，可每一次都能讓他震顫不已，他忍着洶湧的情緒忍到全身發顫。

“江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江薏柔和的面容此時格外的嚴肅認真，“阿氿，我喜歡你，我想娶你，我想護着你，我想陪你共度餘生，與你白頭偕老。”

與我......白頭偕老！

穆氿心口如堵了一塊沸騰的巨石，重的慌，壓得慌，燒的慌。

“江薏，我從過軍。”

“我知道。”

“年齡大。”

“我喜歡。”

“長得醜。”

“這叫帥。”

“還失了名節。”

“不至于。”

“我還......”

少女的每一句，都讓穆氿心口越重越燙，拽着他的口舌讓他不要說出剩下的話，可他怎麽能騙她，怎麽願騙她。

“......不能生育。”

他還是說出來了，哪怕知道說出這話兩人再也沒了可能，他還是說出來了。

穆氿閉上眼，再也繃不住冷靜沉穩的表情，露出悲苦的笑意。

“不能生育？”江薏愕然，“為什麽？”

既然話已經說出口，穆氿也不再隐瞞，“我在軍中的時候，曾經腹部中了一箭，自那以後，再也沒來過葵水。”

那時他還是個小兵，中箭之後連箭頭都是自己拔的，軍醫用止血藥粉給他包紮上就沒在管他，等他傷好後，以往三四個月還來一次的葵水徹底斷了。

他沒想過自己能活着回到家鄉，還能有嫁人的一日，當時也只想着葵水沒了也免了他在軍中暴露的風險，可如今......

“疼嗎？”

“什麽？”穆氿猛的睜開眼，錯愕的盯着江薏。

“疼的吧！”江薏擡手輕輕碰了碰穆氿的腰肢，心口滿是心疼酸澀。

一個男子孤身在軍中，腹部受了箭傷失去生育能力，卻咬着牙什麽都不能說，好不容易回到家鄉，家裏卻憂心失了名節的他還怎麽能嫁的出去。

可若不是為了家中從軍，他何必去吃這一遭苦，要知道他可是男子，女尊世界該被家中女子護着的男子。

江薏紅了眼眶，鼻腔異常酸澀，可她還是望着穆氿明媚的笑了起來，“阿氿，沒關系啊，我只要有你就夠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夠了。”

胸口像是遭受巨擊，穆氿猛的後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盯着江薏。

什麽？為什麽？只要我就夠了？“你不要……孩子？”

怎麽會有女子不想要孩子，不想要自己的子嗣，穆氿困惑震驚，腦子裏卻靈光一閃忽然明白過來，他雖然不能生，但其他男子能生，只要再娶一個……

倏地穆氿臉色一變，蒼白起來，他雖然是農家出身又從過軍，但從未想過與人共侍一妻，尤其這人還是他心動了的江薏。

如果要與其他男子一起……

想到江薏成了自己的妻主，卻在自己面前與另一嬌小柔美的夫郎恩愛，穆氿的眼睛驟然血紅。

從軍幾年還是對他性格造成了很大的影響，軍令如山、殺伐果斷，他絕不允許有人染指自己的妻主。

穆氿的臉色從蒼白變得嗜血難看，江薏一驚，不知道男神突然怎麽了，是自己說錯話了嗎？

她不安的拽拽穆氿的衣衫，“阿氿，怎麽了？我說錯話了？”

穆氿回過神，血紅的眼凝視着面前狼狽不安的女子，苦澀暴戾的情緒在他胸口左沖右撞，要是他是女子就好了，要是江薏是男子就好了，那樣他就能完全占有她，一絲一毫都不與人分享。

“江薏！”

“嗯！”

“我不嫁人！”酸澀苦痛如驟然爆發的利箭，把他從內到外刺得千瘡百孔，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說。

與其以後逼瘋自己，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開始，自己遠遠的看着她娶夫生子，也算圓滿。

江薏沒料到這時候了穆氿還是不願意嫁人，本就因心疼穆氿酸澀的鼻腔徹底繃不住紅上了眼眶。

“為什麽？”江薏徹底繃不住了。

她都已經放棄要下山了，是穆氿自己驅使着狼群找到了她。怎麽可以在她絕望之後出現，又把她從希望的天堂打入深淵。她到底哪裏這麽讓他看不上了。

穿越以來江薏心理壓力都很大，但她不敢哭不敢弱，只有想着穆氿她才有堅持的勇氣與動力，這個世界所有對她都是虛妄，只有這個完全不一樣的穆氿才讓她感到一絲真實。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時候還不要她！

“嗚哇！！”江薏徹底不想管了，蹲下身哇哇大哭起來，眼淚鼻涕糊成一團也不想管了，反正男神不喜歡她，反正狼群不吃她，反正她也回不去家了。

她堅強給誰看，堅持給誰看，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她不活啦！！

狼狽的少女崩潰的坐在地上悲聲大哭起來，狼群被這哭聲駭得一驚，本來懶散散的身子瞬間緊惕的擡頭看了過來。

銀狼腦袋晃了晃，左走兩步右走兩步，随後繞到穆氿一側，蹲坐下來暗戳戳的歪着腦袋看戲。

穆氿苦澀暴戾的情緒早在江薏崩潰的大哭聲中消散，腦子空白一瞬後只剩下滿心的慌亂無措。

高大的身形蹲在少女，手足無措的不知道怎麽才對。

“……江江薏，你別哭，別哭，我沒……”

我沒什麽？穆氿也不知道我沒什麽，他根本不明白江薏怎麽突然一下就哭了，還哭得這麽慘這麽傷心，他只是說他不想嫁人而已，他……

穆氿突然醒悟過來，該不是江薏就是因為自己不嫁給她才哭這麽慘，可自己也不是多好的男子，就算不娶自己她還有很多選擇，不至于……

穆氿慌亂的找着借口理由，想說服自己不至于，可江薏所表現的一切都不得不讓他相信，江薏就是因為自己不嫁她才哭的。

可一個女子會為了一個男子不嫁她而哭泣嗎？

女兒有淚不輕彈，只有哭君哭孝的，從未見過為了男子哭泣了，正常這該是被人笑話的一幕，卻讓穆氿心都碎了。

他苦澀又無奈的一嘆，伸手放在江薏亂糟糟的頭上，“別哭了，我嫁！”

罷了，嫁就嫁，等日後她娶了新夫，厭了他時，他再離開。

江薏哭聲一頓，擡起頭來，眼淚混着鼻涕埋裏埋汰的，淚汪汪的眼睛委屈巴巴，“你又不喜歡我，你嫁我幹嘛！”

穆氿一滞，喉間啞然，“……我沒有，不喜歡你。”

江薏不信，“你都說了不嫁人，不就是不喜歡我麽，現在還安慰我幹嘛！”

明明不喜歡自己，這時候還安慰自己願意嫁她，這不是又給了她希望讓她放不下嘛。

江薏癟着嘴嘩啦啦的流淚，又抽着鼻涕好不埋汰的可憐樣子，可穆氿一點不嫌棄，只覺得又苦又澀又軟。

他愛她在他面前這軟軟的模樣，又苦于這模樣日後也會被其他人看見，又澀于哪怕知道日後會這樣，自己還是放不開手。

拉開自己幹淨的衣擺扯下一塊布料，穆氿幫江薏擦了擦臉，又放在江薏鼻間，江薏懵懵的本能一擤，巨大的擤鼻涕聲讓她瞬間回神，随即臉色爆紅。

救救救救命，我在幹嘛，居然讓男神幫我擤鼻涕，還擤那麽大聲。江薏，你要死啦！！！

“呵！”見江薏崩潰的垮着臉，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穆氿忍不住笑了一聲，酸澀的情緒淡了些。

就算她日後為了子嗣娶新夫，這段時日總是她與他的。

拉着江薏從地上起來，穆氿神色已然平靜沉穩，“我送你回家吧，等過幾日你就上我家提親，我嫁給你！”

穆氿轉身欲走，江薏突然伸手拉住了穆氿衣擺。

微弱的力道讓穆氿一頓，一種熟悉的無力感瞬間襲來，他轉回身，“怎麽了？”

怎麽了？江薏也想問怎麽了，不是一直咬死了不嫁人嗎，怎能她一哭了就嫁了，難道是可憐她嗎？

哭得紅紅的臉頰淡了些，江薏抿着唇很倔強，“為什麽不想嫁給我！”

“我說了……，我不能生育。”

“那為什麽現在又願意嫁了？”

穆氿垂下眼，“…是你說了不介意！”

“你怎麽能因為我不介意就嫁給我！”江薏驀地氣了起來。

穆氿愕然擡眸。

“你可以因為我的誠心感動嫁給我，或者我的追求心動嫁給我，但不該因為我不介意所以嫁給我，這就像、就像……”

江薏氣的說不出來，她知道她這會兒有點矯情，既然把穆氿當精神支柱，就該順勢答應下來，日後總能在相處中一點點讓穆氿心軟喜歡上她。

可她是女子，一個男尊穿來的女子，她的情感細膩，敏感多思，哪怕她再想娶穆氿，她也希望她的婚姻，是在互相期待喜悅的情緒中開始，而不是因為他無人可娶，自己剛好又不介意，他才別無選擇的嫁給她。

當然，也可能是穆氿的态度明顯對她軟化了，才大哭一場的小姑娘想撒嬌耍耍賴，想要一句喜歡。

含着她自己都沒理清楚的心思，江薏緊張憤然的盯着穆氿。

而穆氿卻确實理解了她的意思，他雖長得五大三粗，但男兒的細膩心思還是有，他愕然的張着嘴，再次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真的，真的會有女子在意這些細節，注意到這一微末的情緒嗎？

“我不是……”穆氿頓了一下，他往日也是幹脆利落的人，唯獨在江薏面前不自覺的退讓、自卑、扭捏。

這就是心動喜歡帶來的情緒嗎？穆氿抿唇。

半晌，他擡起眸來，江薏這麽認真的想于他締結婚約，那他也該坦誠對待。

“我并非你不介意就嫁給你，而是……”

江薏緊張的手心出汗，死死盯着穆氿不敢錯過分毫。

“……同樣心悅你！”穆氿別扭的紅了臉，淩厲的面容顯出羞意，蜜色透紅的臉頰意外的誘人可口。

江薏內心猛然炸開煙花，一雙清透的眼亮得驚人，眨也不敢眨的死盯着穆氿，生怕自己錯過這時的一分一毫。

熱烈的眼神盯得穆氿臉色越紅，他不适的微微側開眼，但愛一個人的喜悅情緒咕嚕嚕的沸騰炸開，把他燒成一塊黑紅黑紅的火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