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他知道,他快瘋了
第32章 他知道,他快瘋了
下一秒,一個黑白相間的身影猛地沖向鐘至。
本來蹲跪的姿勢穩定性就差,鐘至又毫無防備,直接被瘋不擇路的邊牧掀翻,上演了一場落井下石的精彩戲碼。
潔淨的白襯衫跌入細雨後的草地,頃刻間染上了不屬于他的泥濘。
“哈哈哈哈哈。”
夏斯弋忍俊不禁,瞬間破功,不加掩飾的嘲笑鋪滿了整張臉。
鐘至嫌棄地撐起身,仰坐在充滿泥污的地面上,目光上下打量着夏斯弋,驀地嗤笑一聲。
似是自嘲,又像是不滿于某只沒良心的刺猬,準備随時讨回代價。
鐘至舉起撐地的那只手,瞄了眼掌心裏縱橫的黃泥:“這麽好笑嗎?”
他毫無征兆地一把攥住夏斯弋的褲腳,向外拉扯:“那你也來一起笑笑。”
那股力道用的巧妙,夏斯弋不及逃跑,硬生生地被鐘至拽倒在地。
玩瘋了的淘淘從夏斯弋身邊跑過,一腳踩中蓄水的泥坑,好巧不巧地在他臉上留了一幅即興泥水畫。
夏斯弋“噗”地吐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吞到了坑窪裏的泥水。
“嗤。”
見到這一幕,鐘至平素一貫端在身上的架子莫名卸下,忍不住大笑起來。
髒兮兮地地面上,兩個狼狽的人跌坐對望。
夏斯弋火速從地上騰起身反擊,還順便喊了個幫手。
“邊邊,踩他!”
聽到夏斯弋的呼叫,邊牧興沖沖地直奔他們的方向而來。
小邊牧是他看着長大的,自然和他一條心,至少,夏斯弋是這麽認為的。
可不承想這小家夥全速抵達目的地,卻是沖他來的。
它不由分說地扒向夏斯弋的臉,在他原本幹淨的右臉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狗爪印,跟着狗跑過來的淘淘有樣學樣,一巴掌搭向他的左臉,仿佛他是什麽旅游景點的熱門打卡項目。
反攻鐘至的大業為競,夏斯弋頂着左右一人一狗兩個小巴掌印,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聽說邊牧有相當于人類六七歲孩童的智商,總不會連個手勢方向都搞錯。
它一定是故意的!
果然,當邊邊靠近時,鐘至摸了摸它的頭,獎賞道:“好樣的邊邊,看來我之前給你帶的罐頭都不是白喂的,下次來還給你買。”
好一條白眼狗!
既然它不出力,他就自己來!
夏斯弋撸起袖口,攤煎餅似的在泥地裏使勁蹭了幾下,直到确認手上塗滿了泥巴,才張牙舞爪地朝鐘至撲過去:“今天你完了。”
他手腳并用地往鐘至身上抹髒泥,甚至連臉也用上了,非要給他拓印兩個一模一樣地“紀念章”不可。
淘淘也加入了這場混戰,瘋狂往人和狗身上塗泥巴,連自己也不肯放過,主打的就是一個敵我不分。
不甚寬闊的草坪裏充斥着歡聲笑語。
兩人也仿佛回到從未經歷過磨難和隔閡的孩提時期,靈魂化作純潔的精靈徜徉飛舞,只靠本能無度地向周圍索取快樂。
漫長的大戰過後,邊邊和淘淘都累癱在地。
夏斯弋和鐘至也氣喘籲籲地暫時停手,以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對視着。
鐘至費力地掀起眼皮看向夏斯弋:“我們休戰吧。”
夏斯弋也很累,恨不得席地而躺,還是不屑地甩回了一句“你想得美”。
鐘至向前撐了撐身,一滴泥水自他的發絲墜落,順着綠油油的草葉重歸大地的懷抱,了無生息地滲進夏斯弋腳邊的土壤。
他嘗試說得更明顯一些:“我是說,以後也休戰。”
結束長達十幾年的争吵互坑,成為真正的朋友。
夏斯弋安靜了幾秒。
晚風溫和地拂過面頰,滑過鐘至臉上幾近幹涸的泥漬,不舍地滞留于他眼底的溫情。
夏斯弋自被泥水封塑的狀态下回神,毫不客氣地揪起鐘至一側的臉頰,污染了他臉上最後一塊淨土:“你想得美!”
新一輪的争鬥再次開啓。
半小時後,三個小泥人牽着一條小泥狗回了家。
家門口,姜融霞正和同事歡喜地聊天,三人一狗就這樣闖入了她的視野。
姜融霞:“……”
片刻後,她撫掌大笑起來。
像是被戳中了笑穴,指着被髒污包裹完全的鐘至樂到發顫。
回來的一路上鐘至都蠶繭般嚴實地裹着臉,哪怕無人路過也沒放下擋臉的手,生怕別人有一絲一毫認出的可能。
眼下被姜融霞盯着笑,掩藏在內的尴尬與難堪一并洩露,他從指縫裏一眼一眼地瞟向姜融霞,拼命壓聲提示道:“阿姨,你同事,同事!”
姜融霞這才想起自己那不值錢的同事,手動扒拉下自己高翹的嘴角,對同事道:“真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她沒憋住又笑了一下。
抿了好幾次嘴角才接起話頭:“都還是十幾歲的孩子,太皮了,要不讓淘淘在家裏洗個澡再回吧。”
男同事抱歉地欠欠身:“姐你可千萬別這麽說,本來就是你幫我的忙,我們家淘淘平時就作,家裏向來是雞飛狗跳,這樣都是常态。今天打擾得已經夠多了,澡就不洗了,我還得趕着帶着淘淘去接她媽媽。”
姜融霞滿負歉意地應聲。
男同事向淘淘招招手,小髒髒包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夏斯弋的手。
他脫下外套罩在男孩身上,扳了一下小朋友的身子調整方向:“淘淘,和阿姨還有哥哥們說再見。”
淘淘眨眨眼,身上盡是帶着疲累的乖巧:“阿姨再見。”
他又自動轉向夏斯弋和鐘至的方向:“邊邊再見,哥哥們再見,我下次再找你們玩。”
兩人臉上擺着禮貌的告別笑容,內心卻寫滿了拒絕。
男同事再次致謝,寵溺地摸了摸男孩的頭發,小心翼翼地抱起他。
“走啦,我們去找媽媽。”
身形高大的父親将單薄的身軀向懷裏攏了攏,每一幕都與夏斯弋腦海裏與父親有關的記憶無限接近。
他定定地盯着他們的背影,眼神裏的歆羨化作濾鏡,塗抹出無限美好。
要是父親還在的話,他們一家也會是這樣溫馨的吧?
“嗷嗚,汪汪。”
低聲嗚咽的狗叫喚回夏斯弋的神思,他俯身揉搓着邊牧頭上混合着半幹泥土的毛發。
小邊牧也該回家了。
他偏身看向鐘至:“邊邊怎麽辦?”
鐘至沉吟片刻,不怎麽正面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反正如果我是邊邊的主人,看到這樣是會想罵人的。”
最起碼得洗幹淨送去,再好好道個歉才是。
夏斯弋直起身,眼見着母親又笑得直不起腰了。
眼下他分身乏術,只好把主意打到了他這個便宜媽身上。
他一個箭步竄到老媽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狗繩送到了她手裏:“媽,送邊邊去寵物店的大任就交到你手上了,我先去洗澡了。”
他速度甩鍋進屋,留下不及反應的夏母獨自站在門前。
預備洗澡的心是無比迫切的,他幾乎和鐘至同時沖進了浴室。
夏斯弋忿忿地盯着鐘至:“你怎麽次次都和我搶,和別人搶着洗澡是能洗得更幹淨嗎?”
鐘至也想快速擺脫這身糟糕的模樣,分毫也不相讓:“我們同時進的浴室,說不上是誰搶誰的,但你和傷殘人士搶,倒明顯是道德水平有待拔高。”
“你傷殘?哈。”夏斯弋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剛才在草地上要不是我機靈,怕是早就不知道被你掀出去幾回了。”
鐘至故作驚訝地渾笑一聲:“是嗎?我還覺得沒發揮好呢。”
夏斯弋惱火地咬住後槽牙。
這樣争來搶去的根本分不出個結果,只是徒然增加時間成本罷了,要想迅速解決戰鬥,只能下猛藥、出奇招。
他擡手搭上衣服的紐扣,毫無征兆地開始解衣服。
鐘至紋絲不動的表情出現了崩壞的征兆,完美的面具裂開了一道縫。
“喂。”他伸出手掌扣住夏斯弋胡作非為的手,“你幹什麽?”
夏斯弋理所當然地掀起眼睫:“不是說了我要洗澡,自然是脫衣服了。”
他搪開鐘至的手意圖繼續解衣扣,又被鐘至重新鎖住。
鐘至游刃有餘的表情驟然消散一空。
他神情嚴肅地盯着夏斯弋,言語間彌漫的警告感可見一斑:“還來?我說的話你全當耳邊風嗎?腦子是不是真的不好用?”
夏斯弋無所覺察地笑了笑,持續挑釁道:“就算不怎麽好用,也總還是比你好用那麽一點點的。”
他後撤一步,狡猾地踏入浴室。
鐘至一怔,被迫撤手。
衣物失去抓握的力道,松散地散開,袒露出布料下幹淨白皙的肌膚。
夏斯弋完全沒覺得不妥,無所謂地雙手一攤:“現在我要洗澡了,你是打算在這兒看着嗎?”
大幅度的手部動作令他的上衣襟敞開更甚,之前玩鬧時留下的紅痕肆意縱橫在身體各處,一道複一道地糾纏出淩虐的美感。
汗水混合着泥點交纏滑落,沿着肌肉的弧度向無處可尋的內裏延伸。
鐘至眼眶發緊,那一刻,他生出了一個極為荒唐的想法。
——他想再靠近一些,想觸碰那具身體,甚至想剝開那些礙事的衣服,添上更密實、更熱烈的殷紅。
“哐——”
磨砂玻璃門于眼前關合,一切妄想皆在那一刻與現實劃開了一道深長的溝壑。
獲得了浴室的優先使用權,夏斯弋得逞一笑。
他知道鐘至不是什麽端正君子,但到底好面子,做不出諸如正大光明看他洗澡這種過分不要臉的事。
他悠然地打開花灑調節水溫,哼起了小曲。
甚至還不忘叮囑鐘至:“身上那麽髒就別在家裏到處跑了,就在隔間外等着吧,我不介意。”
只是此時的夏斯弋并不知道,往後發生的事會多打臉于他此刻的判斷。
一扇薄薄的磨砂玻璃外,鐘至克制地攥緊拳頭。
一向能說慣道的舌尖在此刻打結失效,吐不出半個字。
浴室外,姜女士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傳來。
她甚至等不到去寵物店,就迫不及待先和姐妹分享下午的趣事。
“過了十歲就再也沒見過他這副樣子了,大了以後衣服沾到一點墨漬都吵嚷着要換,哪有還是個小豆包時可愛。”
“哎呦,你別問他,小鐘至好面子,別給搞生氣了,真成最後一次了。”
通話的聲音明明足夠清楚,落進鐘至的耳裏卻雜糅為含混的音色。
唯有浴室隔間裏的瀝瀝水聲是清晰的,水流遲緩地下降,斷斷續續地敲擊在瓷磚上,恍惚能噴濺到夏斯弋泛紅的皮膚上。
他牢牢地盯着玻璃後模糊的身影,壓抑的想象肮髒滋長。
一件髒污的外套從門後搭上來,袖口不安分地接觸到鐘至頸項處的皮膚。
皮帶上金屬卡扣磕擊的聲音隔着玻璃門傳來,清脆又紮耳。
鐘至的眼壓急劇上升,身體充盈起不同尋常的血熱。
絕對,絕對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他惶急地扯下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推開眼前這道令他遍生绮思的門。
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夏斯弋一跳,他驚吓道:“我去,你幹嗎啊?”
鐘至不由分說地撐開寬大的浴巾,裹住了夏斯弋全身,連拉帶拽地把人往門外拖:“讓我先洗,之後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什麽都行。”
他的嗓音泛着明顯的啞色,每個字都充斥着意味不明的熱意。
但夏斯弋只對他提的條件感興趣。
他在門口來了個急剎,目光灼灼地望着鐘至:“真的什麽都行?”
說話間,一滴清澈的水珠從他的發間墜落,無聲息地掃過脖頸柔和的曲線,缱绻地依偎進他的鎖骨窩裏,又恰好滞留在一道淡色的抓痕上。
鐘至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擡起拇指,不可抑制地想用指尖撚碎他鎖骨上剔透的水珠。
夏斯弋再度出聲:“嗯?”
“什麽都行。”
鐘至折回指節,毫不留情地開門推人出去,三步并作兩步地跨進淋浴間,隔門都忘了拉,迅速将水龍頭掰到冷水端打開。
冷水沖刷走身上的髒污,卻難以帶離身上的燥熱與妄念。
冷熱交替的煎熬游走于身體的每個角落。
他知道,他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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