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在所不辭

第二十九章 在所不辭

盛銘派很快給這場瘟疫命名為毒屍疫病，消息一時間傳遍了各座城，城中百姓皆人心惶惶，雲溯一行人路過之時，各城早已是門庭冷落，人煙稀少。

這一路走過，雲溯的表情就越是凝重，毒屍之事刻不容緩，可一路的颠簸，加上各個商鋪都是關門狀态，大家早就又累又渴，步伐也愈發艱難。

李無瑕率先道：“雲溯大哥，不如我們歇歇吧。”

正值晌午，太陽濃烈，這一路上卻沒水沒飯，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李無瑕又頂着腰疼，能一路從清晨走到晌午已是極限。

雲溯腳下的步伐卻沒停，算是拒絕，他提劍又嚴肅道：“我們天黑之前就要趕到清逍派，沒有時間休息。”

聽到如此噩耗，李無瑕差點沒當場暈倒，可周圍的其他兩人卻依舊那樣的光鮮亮麗。

林驚秋胸前抱着一面琵琶，那一身粉衣上的銀飾偶爾發出清脆響聲，她額頭有微微細汗，面色卻絲毫看不出疲憊，一路緊跟在雲溯的身後走着。

葉重岚也照舊，他背後背着一把古琴，那身白衣不沾塵埃飄飄揚揚，大步超前邁着，只是注意到李無瑕越發拖沓的步伐，他忽然将背後的古琴放了下來。

“你來背着。”

玉色的古琴遞到李無瑕面前時李無瑕是崩潰的，他的腰還在隐隐作痛，看到這把沉重的古琴，第一感受就是葉重岚還是人嗎？

“我背不動……”話音剛落，葉重岚還是毫不客氣的把琴塞到了李無瑕懷裏，随即俯下身，半跪背對着李無瑕的方向。

“你背琴，我背你。”

此話一出，倒是瞬間吸引了林驚秋的目光，她看着李無瑕微微愣神，顯然也是被震驚到了，面前的葉重岚便催促道：“來不來？我可過時不候。”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無瑕可不想再跟葉重岚客氣，他麻利地背上了古琴，又跳到了葉重岚身上，頓時腳下輕盈，視線也開闊了不少，連呼吸都感覺順暢了。

“謝謝你啊，霜岚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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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無瑕環着葉重岚的肩膀，真沒想到背着他的人還有如此盡人情味兒的時候，身側同行的林驚秋也笑道：“你們今日的關系……似乎變要好了？”

昨天她可是親眼看到兩人在擂臺上打的不可開交，琴棋書畫樣樣比試都在較勁兒，如今過了一晚，兩人不僅沒再鬥嘴，竟還互相幫襯着。

李無瑕心情好的不得了，又笑着沖林驚秋大言不慚道：“我們的關系一直都挺好的！”

兩人昨夜不僅冰釋前嫌，還徹底化敵為友站在了同一戰線上，李無瑕的相愛系統上大分，被葉重岚這麽主動一背，又加了不少。

雲溯偶爾瞥見身後一路上背着李無瑕的葉重岚，面色又是凝重，他沒有多言，一路帶領着大家向清逍派出發。

晌午的太陽卻越來越毒辣，李無瑕歇息的差不多，又從葉重岚的背上下來，一路沿着山林而行，林驚秋的眼神卻不似剛才一般清亮，雲溯終于止住了腳步，打算在林中休息片刻。

“我去找些水。”雲溯看到了林驚秋狀态不好，剛要離開，就被李無瑕攔住了路，“還是我去吧，雲溯大哥留下來照顧林師姐吧。”

他将自己一直保管好的蘭花手帕遞到了雲溯面前，見雲溯猶豫着不肯接這含有“定情信物”意義的手帕，便又道：“林師姐額頭上可都是汗，快拿這手帕擦擦……”

雲溯瞥了眼正靠在大樹旁，籠罩在樹蔭下的林驚秋，當真已是大汗淋漓，有些憔悴，他還是接過了手帕，叮囑道：“那你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看着雲溯接過手帕走到了林驚秋身旁替她擦汗，李無瑕這才放心，又反手拽住了在一旁也要休息的葉重岚。

他一路帶着葉重岚跋山涉水走到河邊，葉重岚倒是不滿了，冷聲反問道：“我背了你一路，怎麽現在還要陪你來找水，不應該換你照顧我了嗎？”

“我那是不想讓你當電燈泡。”李無瑕無辜解釋道，他又找到幾片幹淨翠綠的樹葉，蹲在河邊用葉子盛水。

可水還沒盛多少，李無瑕卻忽然反應過來什麽似的，又跟葉重岚貧嘴道：“怎麽着？那我要我怎麽報答你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葉重岚哪有不沾便宜的道理，他正了正衣襟，又明示道：“走了一路，我衣服都髒了，臉上還有汗……”

在一旁接水的李無瑕勾唇輕笑，完全知道葉重岚這是什麽意思，他把盛好的水放到了一旁的碎石上，又拿起一片樹葉，走到了葉重岚的面前。

“來，快讓我來服侍服侍葉兄！”李無瑕一邊拿着葉子給葉重岚扇風，一邊又将自己的衣袖卷起替葉重岚撣掉白衣上的灰塵。

此舉動還沒維持得了一會兒，兩人便被一串腳步聲給打斷了。

“兩位大俠關系真好啊。”

迎面走來的是一位極和善的公子，他着一身青綠衣，戴着一頂白紗鬥笠，身後則背着一個藥箱，身材高挑，掀開白紗，面容上帶着謙和的笑意。

他見到了身着玉徽派制服的葉重岚，又附上了一層喜悅，薄唇輕啓道：“在下是清逍派的弟子謝景恒，您的這一身行頭，想必是玉徽派的人吧？”

李無瑕手頭撣灰塵的動作停下，對于這個名字那也是相當耳熟，謝景恒就是奕國的太子，早年間因為不想争搶皇位而離宮拜入清逍派，現已是江湖上極有地位的清逍派關門弟子，未來更有望成為清逍派的掌門。

葉重岚見到此人，也頗為驚喜，立即迎上前去，恭敬回複道：“正是，在下葉重岚，名號霜岚，早聽過景恒大俠的名諱，如今一見，當真是玉樹臨風。”

謝景恒聽到葉重岚如此謙虛的話，也立即恭敬作揖，謙遜道：“哪裏哪裏？霜岚君才是風流倜傥，才華橫溢，名不虛傳啊……”

“豈敢豈敢？景恒大俠妙手回春，醫者仁心，在下佩服……”

“哪裏哪裏？霜岚君的詩詞名揚天下，在下是望塵莫及。”

李無瑕實在聽不下去兩個人的商業互吹，幾步走過去橫在中間打斷道：“這荒郊野嶺的，謝大俠怎麽會在這？”

謝景恒指了指自己身後背着的藥箱，如實回答道：“近日毒屍泛濫，在下想尋些草藥，看看能不能研制出醫治毒屍的解藥來，不知兩位大俠又為何會來這荒郊野嶺呢？”

“我們也是為了毒屍而來。”李無瑕剛回複道，就被葉重岚接了話，“我師兄有意聯合各派去商議毒屍之事，不知景恒大俠可否願意幫忙？”

謝景恒早就有此意，就算沒遇到過幾位大俠，他也動了要去召集各派人的念頭，如今因緣際會，必然一口應下。

他點點頭，微笑着道：“近日我對毒屍正巧有些了解，當然是在所不辭。”

＊

樹蔭中的晌午涼爽，偶爾有風輕輕吹過，樹影婆娑，光影斑駁。

雲溯替面前的林驚秋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又覺得兩個人的距離實在太近，別扭着将手帕遞到了林驚秋面前。

“林姑娘，這個還給你……”

林驚秋唇色發白，靠在大樹旁緩和，聽到雲溯的聲音，她擡起眼皮，就看到了映入眼簾的蘭花手帕。

雲溯的客氣與疏遠總讓她心下一沉，可每次又都不甘心地去試探，“若是我說就将這手帕送予雲大哥了，雲大哥會收下嗎？”

她的試探果然換來了失望，雲溯依舊将手帕死死的抵到林驚秋面前，嚴肅且認真道：“這是你與美玉大俠的信物，我不能收。”

林驚秋苦澀地勾了勾嘴角，又伸手将手帕接過，這才緩緩道：“對不起，我騙了你……”

面前的人眼神始終是那樣明亮，在聽到此話後，雲溯眉頭微蹙，似乎沒聽懂林驚秋的意思，她卻很有耐心，離開了浸月派的她不怕坦白。

“美玉不是那位大俠的真名，他是叫李無瑕，我擇婿他，只是想讓他陪我演一場戲，否則我就不能這麽輕而易舉的跟随你。”

話音剛落，雲溯果然暴怒，“林驚秋！這不是兒戲！未來九死一生，你為何偏要這種跟随！？”

“因為我不怕！”

她捏緊了手帕，這林中茂盛的枝葉一瞬間竟變得壓抑了……

“因為我也向往那份俠義，我也有對抗這個世界的能力！為何偏要我躲起來去安逸的享受着你們的袒護？為何你能去而我不能去？”

雲溯只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林驚秋的反駁聲揉碎，這林中風聲呼嘯，叫嚣，樹影籠罩。

他從不想限制林驚秋什麽，可他太過害怕承受失去。

“你現在就回去。”雲溯思索過後，還是固執地拽上了林驚秋的手腕，可身後的人卻極力地掙開了他，“雲大哥，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脆弱的人了！”

她扯一個謊，就為了站在這，如今坦白，是因為她不想一直蒙騙自己心愛之人，她要在心愛之人面前獲取他的同意，光明正大的去入這場局！

“此番涉險，不只是為了跟随你，我更是代表浸月派，代表我自己，心法已至大成境界，我卻未曾報效過這個江湖！”

林驚秋忽然半跪下來，雙手抱拳虔誠道：“雲大俠，請給在下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雲溯震驚間立即将林驚秋從地上扶起，一直以來，其實都是他在公私不分，只是一看到這張熟悉的臉，他就沒辦法不自私。

林家只剩下了林驚秋一人，若他護不了自己心愛之人周全，又如何對得起已經過世的林老爺？

他再也接受不了行善之人倒在血泊之中的場景了。

“雲大俠，你可否成全我？”

可林驚秋的溫聲細語卻強制牽回了雲溯的思緒，這場江湖路必然要走，他不能自私的去阻攔林驚秋。

他的目光卻難得平靜且脆弱，良久後，雲溯才垂眸應答道：“你一定要平安……”

這是他最後的妥協，卻極近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