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去看看他

第四十章 去看看他

這一次的侵蝕明顯比上一次更嚴重,頃刻間,雲溯又一次完全喪失了任何神志,滿眼猩紅,不分敵我,對着周遭的人便打。

馬車頓時被一股強大的內力掀翻,人與馬盡數慌亂逃竄,而李無瑕卻離雲溯最近,自然猝不及防地挨了狠戾的一掌。

“李少俠!小心!”

謝景恒話音未落之際,李無瑕早就被擊飛出數十米,雲溯作為江湖中的內力上乘者,變為毒屍後更為兇狠可怖。

倒在地上的李無瑕一口鮮血湧出,此刻已是天旋地轉,冷汗直流,他努力的想緩神站起來,卻被打的只剩嘔血的份。

疼痛并非瞬間襲來,他只感覺頓時的麻木,混雜着地上的塵土,李無瑕忽然耳鳴——

好疼!

疼得渾身都使不上力……

而不遠處早已亂做一團陷入混戰,沒人能顧得上關照重傷倒地的李無瑕,如今在清逍派的地界,清逍派衆弟子不能坐視不管,可雲溯卻愈發殺紅了眼,竟抽出佩劍來。

他施訣,一劍劈向想要制服他的衆人,清逍派弟子只擅長行醫救人,根本毫無招架之力,通通被劍氣蕩開。

此刻林驚秋緊捏琵琶,那一曲彈的緊張急湊,一絲絲紅線便飛速向雲溯蔓延,将劍與手臂緊緊纏繞收束。

雲溯卻又是一訣!将絲線瘋狂扯斷,随後又補上幾斬,轉頭怒目看向阻撓他進攻的林驚秋。

此刻他的眼神裏再沒了堅毅,那平日帶些溫柔的目光也消失殆盡,無神,空洞,他仿佛一具行屍走肉,毫無悲憫可言,一步步向林驚秋邁去。

林驚秋被強行打斷施法,如今已毫無招架之力,她擡眸看着提劍向他走來的雲溯,竟是那樣陌生。

他的心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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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林驚秋竟忽然覺得雲溯已經死了,随着閉目,眼淚無聲滑落,而雲溯要劈下的那一劍竟頓然懸于頭頂。

再睜眼,雲溯松開了鋒利的佩劍,那把散發着冷冽寒光的劍頓時掉落在地,激起地上一陣塵土。

他眼裏又是多少難以置信極近悲苦?!

砰——随着劍滑落之聲,雲溯也直直倒在了地上。

李無瑕卻已無力再起身,他努力睜眼看不遠處的雲溯,只見衆弟子已将雲溯團團圍住,劍齊齊指向那倒在地上此刻已顯單薄的人。

發現雲溯沒了動靜,已無反抗能力,又有人急匆匆拿來鎖鏈,繩子,将雲溯一圈圈,一層層纏繞,捆綁。

“別……別這麽對他……”李無瑕實在忍受不了這副折煞人的行為,可如今他卻連自己的安危都管不了……

等到再次驚醒,已是房內燭火葳蕤。

李無瑕渾身疼的像骨頭散架,此刻正趴在榻上,後背早已是大面積擦傷,連躺都躺不了,謝景恒見他轉醒,這才松了口氣。

他拿出一塊已碎了的青綠色玉墜,遞到了李無瑕面前,“雲大俠這一掌可是蘊含了全部內力,幸虧玉墜替你分散了不少,李少俠,幸好你挺過來了。”

聽罷此話,渾身疼到脫力的李無瑕廢力接過了那已經碎成了好幾片的玉墜。

當真是造化弄人,這玉墜還是葉重岚在野花谷為了尋他時塞進他衣服裏的,竟沒想到,如今卻又救了他一命。

曾經閃爍着微光的玉墜已黯淡無光四分五裂,明明葉重岚不在,李無瑕卻又覺得處處不曾離開,他将那玉墜握在手心,深嘆了一口氣。

最終,李無瑕鼓足力氣才吐出一句沙啞的聲音詢問道:“雲溯大哥呢?”

謝景恒神色呆滞片刻,還是柔聲回複道:“雲大俠沒事,如今已有些意識了,只是他知道打傷了你之後很是愧疚,李少俠就好好養傷吧,等傷好了你也好去安慰安慰他。”

“可我看見,當時有人在綁着他。”

未等回複,屋內房門便被輕聲敲響,林驚秋推門而入,手中端着一碗棕褐色的湯藥,還冒着熱氣,她輕輕擱置在了榻邊的木桌上。

“李少俠還請放心,雲大俠已經清醒,自然不會再被綁着,如今你的傷最為重,還是先喝藥吧。”

此刻謝景恒已經端起了湯藥,他輕輕将湯藥舀起,遞到了李無瑕嘴邊。

李無瑕抿走了勺子裏那一口苦到需要做很多心裏建設的湯藥,長痛不如短痛,他還是選擇感情深一口悶。

“其實我沒事,還是讓我自己喝吧。”

聽到此話,謝景恒又放下了勺子,将那碗溫熱的湯藥遞給了李無瑕,只見李無瑕身受重傷廢力接過,然後雙手捧起碗,咕咚咕咚——幾口以內一飲而盡。

随即,他的表情變得比受重傷時還痛苦,噎了良久,才道:“這真不是我怕苦,但是下次再喝藥,能不能稍微加點糖?”

安淬塔,曾由江湖上五大派聯合建設,乃氣勢恢宏,塔尖直沖雲霄,琉璃瓦鑲嵌其中,內有數百座栩栩如生,代表各派的石像,石像動作各不相同,由動物比拟。

曾經這裏是五大派坐鎮江湖,盛大,繁華的象征,可如今塔中卻已有紅漆剝落,它實在建的太久,歲月也悄無聲息的将這片繁華帶走了。

随着各派愈發分裂,江湖再起動蕩,安淬塔已經關閉好些年月,如今卻忽然宣布再次開啓。

斑駁的窗棂迎來了重見天日之時,今日卻是秋雨朦胧,遮住了光。

城中各路毒屍被各派驅使進入安淬塔,就地斬殺!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路上卻無人再撐傘,沿着安淬塔的這一路上,全部是凄慘哭聲,一塔之間,天人永隔。

葉重岚耳畔充斥着各種喧鬧,哭聲,哀求聲,他卻被二師兄穆越輝緊拉住衣袖,撐傘向前趕路。

“這世上的可憐人太多了,我們憐憫不過來。”身側的人陰沉沉道,他雖這麽說着,卻也是撇過目光,于心不忍去看那滿目瘡痍。

“各派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百姓變成了毒屍,我們不能放由他們傷人害人,救不了,就只能殺。”

穆越輝不知自己的話被葉重岚聽進去了多少,以他對三弟的了解,葉重岚平時經常傷春悲秋,為人心軟,也見不得太多血腥,如今這一幕,對他的沖擊應該不小。

可身在江湖哪有什麽兩全?別說百姓,就現在連玉徽派最重要的大師兄也朝不保夕,他們還如何來得及去憐憫衆生?

葉重岚卻一直未曾回複,他默默跟在穆越輝身側,聽雨砸落在傘上的聲響,望着那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真實深邃的高塔,忽覺得,自己早就被這小說給繞了進去。

雨落在塔外威嚴高聳的石像上,石像宛如流了淚……

距離葉重岚往返玉徽派再趕來清逍派已過半月,一路秋雨,如今終于遇上晴天。

他與穆越輝風塵仆仆,穿過山中的大霧彌漫,清逍派隐匿其中,映入一片蒼翠。

謝景恒早已等候多時,見葉重岚多有憔悴,恐怕此些時日皆在趕路,便體貼問道:“兩位大俠累壞了吧?是否先休息片刻?”

穆越輝卻耐不住脾氣,揉了揉亂蓬蓬的頭發,沖着謝景恒語氣并不好道:“我師兄在哪?!”

這來者不善的氣勢瞬間得罪了在清逍派主場的清逍弟子,幾個冷飕飕的白眼兒瞟過,穆越輝竟完全沒察覺。

葉重岚只能打圓場道:“見諒,我二哥擔憂心切,急躁了些,還煩請謝大俠帶路。”

謝景恒倒不在意,立即笑起來:“霜岚君與我還客氣什麽?不過這些天你不在,又發生了不少事情。”

“可是與我大哥有關?他的狀況如何?”葉重岚立即問道,前些日子着急回玉徽派通知,他早與雲溯大哥斷了聯系,如今更為擔憂。

謝景恒卻拍了拍葉重岚的肩,看出了他的緊張,“雲大俠沒事,剛來到清逍派那天,他短暫的失去了意識,這些時日經過藥物治療,感覺他好多了……”

“難道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治療就已經有所突破了?還要多謝謝大俠的搭救之恩。”

葉重岚心情頓時雀躍了不少,微勾起嘴角,就聽謝景恒補充道:“只不過那天李公子受了雲大俠一掌,險些喪命,這些日子才勉強調養過來……”

話音未落,只見葉重岚的神色驟變,他忽然停在原地,連嘴角也落了下來,謝景恒便立即問道:“霜岚君若是擔憂?不妨先去看看他?”

“不必了。”

不曾想葉重岚拒絕的幹脆果斷,又邁起步子來,“有清逍派的弟子照料,我去看他倒是會添亂。”

聽到拒絕,謝景恒不好再繼續勸說,一路帶着人來到了雲溯暫居的地方,師兄弟二人一前一後的跟着,穆越輝提劍走在前,最先注意到了那被枝繁葉茂所遮掩的山洞。

“這裏荒無人煙,何來人跡?”穆越輝雖疑惑,卻已經開始動身尋找雲溯的身影。

終于,他看見洞口處有那麽一點微光,向內望去,一道白衣身影正靠在石壁上。

此刻的雲溯像失了魂魄,以往的意氣風發早已消失殆盡,那件玉徽派的雪白制服混雜着鮮血泥濘,破碎不堪。

他頭上的發冠早已不知所蹤,平日高高豎起的長發散落肩頭,他将臉埋在臂彎處,聽見聲音,竟好久才遲鈍的做出反應。

穆越輝如何承受得了這樣的場景,他的眼睛唰——的一下血紅,拳頭攥得咯咯響,最終狠狠擊在洞口,難以置信般吼道:“你們就把我師兄關在這!?”

“他可是玉徽三俠!他是大師兄!他救過多少人的命!?你們怎敢這樣待他!?”

“穆越輝,你冷靜點!”可洞內的雲溯卻極力的反駁着,絲毫不在乎自己現如今凄涼的處境,“這是我的要求,你不必對着謝大俠撒氣。”

穆越輝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大哥?他能如何?他該如何?這輩子他所見到的大哥永遠那麽強大,永遠在沖鋒陷陣,永遠在維護着世間人。

可反過來,這世間人誰又能維護他呢?

以往受人敬重,愛戴,敬仰的玉徽三俠,何時受過這種折煞!?為何要受這種折煞!?

“大哥!我不能讓你待在這!”穆越輝猩紅了眼,根本聽不見雲溯的勸誡。

他一把拉起蹲坐在石壁邊雲溯的手就要帶着人回家!卻沒想到自己竟也會被雲溯臉上盤踞着的血紅猙獰蛇紋吓到。

他一愣,雲溯頓時抽回了手,又迅速一掌将穆越輝打了出去,怒道:“我這副模樣,待在這裏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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