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決定參與

第41章 決定參與

一大早, 神采奕奕的穆平安便和眼圈發黑的趙語歡,神形蕭索的趙玉樹二人,來到食肆吃早點。

經過了一夜, 昨日的驚險早被穆平安抛諸腦後,睡醒起來他覺得所謂的與女子保持距離,說白了就是尊重。

至于單塵的突然發作, 他昨天只當空中飄蕩玩兒了, 只當單塵在提醒他要注意分寸, 而今越想越明白——難道單塵是在懲罰他?難道單塵對蘇小舟……

穆平安突然一口氣沒提上來。

趙語歡的精神不振則是因為昨晚沒睡好,趙玉樹的一臉滄桑也只是因為閉關修煉無法精進的緣故, 穆平安的精神恍惚純粹是被單塵鬧的。

單塵喜歡蘇小舟?或者說對蘇小舟有好感?所以看不得自己踩在蘇小舟的劍上還按住蘇小舟肩膀……盡管那真是不小心。

單塵原來這麽的……性情中人嗎?只因為蘇小舟?

莫名的,他有些不舒服。按理說不應該, 若真是兄弟的心上人,他應該幫忙才對!

過往行人談笑風生, 商販們罷了早市,來集市上看修士捉星火,并在一旁叫好。

百姓們對修士的憧憬是刻在骨子裏的, 穆平安也是百姓之一。

原以為飛鶴門将此種考核放在滄琅縣, 會對縣城裏的百姓造成比較惡劣的影響,結果卻并非如此。

由于修士的闊綽,商販們各有所得。

不少酒樓甚至巴不得自己的店子被修士毀一次,再建的時候還能标注:修士光臨過。

“……滄琅縣四大家族占據地利, 但滄琅縣四大家族唯有司徒家在抓捕星火,一群人齊上, 似乎收效甚微。”

穆平安坐在食肆裏, 聽一旁的食客談論着這場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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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這些普通人知道的情報,都比他身邊兩位修士要多。

“昨夜有個少年修士, 禦劍飛過屋舍上空,劍如流光,氣貫長虹,閑庭漫步一般,星火如雨落入他手中,實在精彩至極。”

“那發光的小球在夜空中閃耀,比流星長久,可美了,當修士真好。”

“你們不覺得,這個禦劍飛行的少年修士……”趙語歡道,“很像一個人嗎?”

穆平安拿着的茶杯,停在了嘴邊。

趙玉樹道:“這個人多半不是單塵的對手。”

穆平安差點被嗆到。

“怎麽,我說的不對?”趙玉樹道。

趙語歡拿手帕來給穆平安擦手,穆平安立刻接過來,連連道謝,道:“我自己來。”

一旁的趙玉樹暗恨自己平時沒有帶手帕的習慣,他有時候特別羨慕妹妹的沒心沒肺,可以這般自然地和穆兄親近,而他總覺得稍微唐突便是冒犯這人。

穆平安擦幹淨手,把手帕還給趙語歡,還有點不好意思。趙語歡倒是很随便地收下了,手帕上繡着花草飛鳥圖,是她喜歡的,不至于沾了茶水就要扔掉。

“你倆別回頭!”就在這時,穆平安喊出聲。

他注意到茶肆角落處的簸箕後,有一黑一粉兩團星火冒了出來。

還要個金色星火在掃帚後面冒了個頭。

凡蛻第四境以下的修士,遇到粉色星火得逃,遇到其他顏色星火尚且還好,但也有被中傷的風險。

不得不說煉器一道的神奇之處,煉出的星盤釋放的星火對凡人無害,卻能傷及修為低于第四境的修士。

所以考核期間,修為低于第四境的修士直接退出了考核,剩下的修士留下來圍觀,更有甚者幹脆閉門不出。

比如司徒家,修為高者在外面搜尋星火,而司徒汜不見蹤影,據說是在家閉關全力沖擊第四境。

先前之所以不與他們同去參觀環音谷,原因便在于此,而趙家兩位小輩,顯然沒有這樣的覺悟,反而見到了環音谷的強盛故而因禍得福?

“怎麽了嗎?”趙語歡背對着星火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她只是信穆平安的話。

“背後有東西。”穆平安是不怕這些東西的,他幹脆起身面向那堵牆,那掃帚,繼而傳音給雲雀,“雲雀,去叫單塵過來。”

他說完又改口道:“也不是,看誰離得近,就讓誰過來。”

雲雀飛至高空。

穆平安注意到了散落的星火光團,自然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快來人,這兒有星火!”食肆老板立刻招呼道。

“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一位膀圓腰粗的矮個道修手持流星錘站了出來,他左右兩個流星錘相撞,震耳欲聾。

火星如有靈性般,飄向那三顆星火所在處,繼而相互連接,形成光罩,将先冒出來的兩顆星火罩在裏頭。

“我的了。”矮個道修歡欣之餘,一道刀芒橫空劈開,削開了光罩!

粉色、黑色星火便飄了出去,向外分散開來。

“胖子,想吃獨食,癡心妄想!”

“二位且慢,這兩顆星火,乃是我遺失的,此刻過來取回。”

又一位光頭道修手持缽盂,腕上串珠,縱身而來,修為在凡蛻第六境!

“好!”趙語歡拍手叫好。

穆平安無可奈何,帶着趙玉樹和她來到旁邊尚未被波及的屋檐下。

趙玉樹看得眼熱,暗恨修為差了一籌:“可惡,為何我不能參與。”

“還不是因為大哥你平日修煉不上心。”趙語歡道。

“今後不會了。”趙玉樹一臉随意,目光堅定。

修士們為了兩顆星火,大打出手,茶肆內木屑亂飛,桌椅被切割得四分五裂,支起的雨棚也坍塌下來。

不多時,一位身着錦繡長袍的女修從天而降。

“若錦姐姐!”趙語歡喊道。

“你們幾個小心!”王若錦雙手運轉白練,直接攻向那團有可能傷及趙語歡和趙玉樹的粉色星火。

白練如水般流過衆人攻擊的縫隙,纏繞住了粉色的星火,将之收入乾坤袋中。

王若錦掂了掂手中的乾坤袋,再次捏訣,身體前傾,幾近與地面相平,一條腿向上擡起,雙手向着兩側撐開。

那如水白練倏然張開來,猶如一層薄霧籠罩虛空。

穆平安自上往下看,木桌碎塊,倒下的木椅,都像被什麽罩住了般,變得朦胧。

黑色星火落在白練上,白練向下凹陷,繼而盡數收攏,猶如紗布般,将那黑色星火兜在其中。

黑色星火持續墜向下方。沿着地面向白練移動的方向滾動。

“咦?”王若錦見此物不能被收進乾坤袋,猛拽之下,那黑色星火紋絲不動,待她的白練稍稍松懈,黑色星火便向着她這邊移動一點點。

膀大腰圓的漢子手持流星錘,砸向那道白練:“看來此星火與姑娘無緣。”

佛珠光頭男子擡手念道:“善哉,這是貧僧遺失此地之物,還望姑娘歸還。”

王若錦冷聲道:“星火無主,既然遺失了,自然是能者居之。”

趙語歡道:“少聽這光頭胡說,照着他的說辭,世界都是他佛道所有,這所有星火都是他遺失之物。”

“這位小友倒是好嗓門。”光頭男子眸光危險,在他倆看來屋檐下多嘴的這人身邊,一個凡蛻第三境,一個只是個沒修為的凡人,竟敢找他不愉快,是嫌日子過得太悠哉了。

仗義執言的趙語歡頓時閉上口。

穆平安對王若錦道:“黑色星火最重,白練只要有一點縫隙,它都算沒被捉中,唯一的辦法,便是用手握住它。”

昨日他和單塵也抓過黑色的星火。

這黑色星火只能在白天捕捉,晚上根本看不見,它是所有星火中,唯一一種摸起來宛如鐵石的的星火,砸人腦袋能立刻鼓包出血,速度快時能将低階修士砸暈,就連凡人也得躲着它。

按理說王若錦應該已經接觸過黑色星火,清楚其屬性。

“我知道!”先前她給穆平安、單塵和蘇小舟看過的不同顏色星火中唯獨少了這黑色,王若錦嘴硬道,“所以我才用巧力抓它。”

“諸位別給它助力,此物一旦有了勢,抓捕更加困難。”

“既然我得不到,諸位誰也別想得到!”膀大腰圓的漢子一錘地面,白練松開了一道口。

穆平安只覺這話好沒道理,心道:“這兒的人得不到,總有人能得到的。”

那黑色星火被震得懸浮在地面之上三寸處,另一道流星錘從左側呼嘯而至。

若是這一擊擊中,黑色星火必然以疾速掠向接到另一側,所過之處,都會留下一道道環形窟窿,屋檐下趙語歡和趙玉樹也會有危險。

電光火石間,一只靈雀從上方俯沖而下。

不等穆平安反應過來。

雲雀落在黑色星火旁邊,一口将那黑色星火吞下,繼而撲騰着,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流星錘的重擊,掠向那掃帚處。

穆平安心驚肉跳,再晚上片刻,雲雀就會被那流星錘擊中!輕則粉身碎骨,重則形神俱滅!

“掃帚!”穆平安心念一動,只見掃帚後面的金色星火小球俨然便像在觀戰般,藏在那兒偷懶。

這金色星火速度最快!

只要一經擾動,必然閃電般遁離。

雲雀精準地來到那掃帚前,張開大口,連同掃帚一道一口吞下!

它吞下金色星火,撲騰着翅膀閃身避開流星錘和佛珠的攻擊,幾乎是瞬間,便又張開大口,将掃帚吐了出來,那掃帚竟剛好立在牆角。

若是不注意看,甚至看不出那掃帚曾消失過。

穆平安呼吸一熱:雲雀能吞這星火!而且它的腹內乾坤竟連掃帚那麽大的東西都能吞進去,難不成這是一只可以進化的異獸!?随着實力的增強腹內乾坤會變大?他撿到寶了?

等等,雲雀體內有納戒。

穆平安又将腦海中冒出的有關雲雀的那點可能性驅散了。

說來,既然星火能被收進乾坤袋,必然也能收進納戒。

所以雲雀簡直就像個活的乾坤袋!

“穆平安!”王若錦大喜,如果這兩顆星火能給她就好了,反正穆平安用不上!

“吐出來!留你活口。”

與此同時,流星錘、佛珠,甚至王若錦的白練都擊向雲雀!

王若錦猛然張開白練,但她一人難敵這三人!

“厲害了,一群人欺負一只小麻雀,可真有本事啊!”一位身着明黃長裙的少女飛掠而至,長劍破空,勁氣逼人,那三件法器觸之即潰。

見來的是應禪,穆平安莫名失望。

“凡蛻第九境!”

手持缽盂的光頭男子瞳孔微縮,迅速後退:“得罪,善哉。”

應禪一擊之後,突然“咦”了一聲。

似乎是她多慮了,就算沒她在,這雲雀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它略圓的身體,看似無定的飄移,敲到好處地避開了所有的攻擊。

哪怕此地功伐形成飓風,它始終處在最平靜的暴風眼,以至于羽毛都沒有顫動!

少谷主這只靈雀,看起來癡癡傻傻,實則不一般啊。

不但有敏銳的危機感知力,更有些許的腹內乾坤之內,在這麽多人的圍攻中吞下星火,有大魄力。

“多謝。”見雲雀無恙地升空,穆平安對應禪真誠地道謝。

應禪道:“少谷主沒事就好。”

她原以為少谷主只是來玩玩,但他的雲雀竟然能捕捉星火,而且還挺輕松的樣子。突然,應禪面露狐疑:“該不會……”

穆平安心平氣和:“該不會什麽?”

該不會穆少谷主也要跟他們争吧?

……但穆少谷主貌似也沒有争的實力。

“沒什麽,”應禪絕口不提這個可能性,道,“少谷主保重,告辭。”

應禪随手出招後便循着另一抹星火的方向迅速離開。

王若錦看向穆平安,想到自己沒幫上忙,而幫了忙的應禪卻沒有向穆平安索要那兩枚星火,所以她也不好意思,心想改日再說,還有兩日,來日方長。

穆平安從屋檐下走出,不再旁觀好戲。

“這麽說來,我已經有兩顆星火了。”穆平安突然意識到。

“單塵成為飛鶴門弟子是穩的。他是少谷主,我也是。如果他還有個飛鶴門弟子的身份,而我沒有,豈不是挺跌份……”

“距離飛鶴門考核結束還有兩日,也不知道這點時間,夠不夠讓我也成為飛鶴門弟子?”

穆平安想入非非,心想先定一個高的目标,就算最後沒有達成,至少比沒定目标前走得遠了。

打定主意,他頓時覺得他需要找個理由開溜。

但耆敬仁在找府上,他也不好說去找耆老。單塵裝作在趙府修行的樣子,實則喬裝打扮在搶星火,他也不能說去找單塵。

趙語歡和趙玉樹的注意力都被雲雀的虎口奪食所吸引,和周圍的人一起大聲叫好。

穆平安委婉地道:“我有點事需要回家一趟,回頭見。”說完轉身就走。

“等等,那你晚上還過來嗎,我娘備了酒宴,說要款待環音谷弟子。”趙玉樹上前道。

每天都有酒宴,穆平安不得不感嘆趙府的待客之道:“到時我必赴約。”

開玩笑,有好吃的,還不用他做飯,傻子才不答應!

趙語歡虎着臉道:“你回家做什麽,不會還來賣菜吧。”

穆平安站得離她遠些,道:“可能。”

趙語歡道:“集市都歇業了,大家上街都是來看好戲的,你賣菜,萬一被其他修士禍害了怎麽辦?”

“這也是賺靈石和銀兩的好機會啊。”穆平安頓時找到了回家的理由。他原本不打算回家的。

同行的玩伴又少了一個,趙語歡努了努嘴,見他意已訣,這才不情不願地放他離開。

趙玉樹道:“走,去別處觀摩戰鬥去。”他把“湊熱鬧”換成了“觀摩戰鬥”,頓時對消磨時間少了幾分心虛感。

趙玉樹道:“剛才王若錦得了顆星火,不知道其他三個修為更高的環音谷弟子怎麽樣了……”

“我還是回家修煉去吧。”趙語歡道,“跟大哥一起看熱鬧,總覺得差了點什麽。”

“差什麽了?”趙玉樹不服氣地問。

“差了凡蛻第四境修士。”趙語歡沒好氣地道,“有第四境修士在,星火不小心沖來的時候,就不需要躲起來了。”

趙玉樹袖中手捏緊,面上不動聲色:“為兄确實也該修煉了。”

——與其看別人參與考核之争,還不如好好修煉。

再者,只要他突破第四境,他就有角逐飛鶴門弟子名額的可能。

“回去想辦法讓娘答應派家裏長輩也出去搶奪星火。若我能在後日之前突破凡蛻第四境,搞不好飛鶴門弟子名額,也有我的一個。”

他可是知道昨天夜裏的事。

司徒家為了能讓司徒汜考核成功,全家底蘊盡出,舉家出動搶奪星火,什麽秘寶都動用了,就為了讓司徒汜力争前三。

雖然他娘比較顧全大局,而且他确實非環音谷不可,但既是環音谷弟子,又是飛鶴門弟子,聽上去更了不得一些。

想得挺美,可萬一呢!

“大哥,你先進去吧。”臨近門口,趙語歡突然像想到了什麽,停下腳步,“我還有點事,很快就回來。”

趙玉樹剛回頭,她就跑沒影了,喊道:“你小心啊!”他原本擔心妹妹安危,可轉念一想,現在城中肆掠的修為最高的幾位,他們都認識,如果連他們都有危險,更不談那些四處轉悠看好戲的普通人了。

穆平安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

落葉滿地。他進屋,拿了把竹編的掃把出來,将院子裏所有落葉被掃進泥地中,又回到屋內,整理了下內務。他是看不得淩亂的。

跟他一道回來的雲雀心急如焚,痛心疾首,宿主的不求上進超出了它的底線。它完全沒想到它都已經顯露自己的能力了,而宿主竟完全無動于衷,還有心思回家做家務。

天知道,它只要一口吞下整個滄琅縣,城內所有游離在外未被抓獲的星火,都将是它的囊中之物。

尤其在夜裏施展此招,察覺的人将少之又少,頂多只有經歷過浮雲城之事的單塵、蘇小舟,以及修為較高的飛鶴門執事……

“雲雀啊,”穆平安摘下一條刺黃瓜,放進背簍,試着道,“如果我說,我想抓星火,需要你的幫助,你覺得有勝算嗎?”

“你想進飛鶴門?”

誰不想進?關鍵是能不能進。他還沒去過飛鶴門呢,到底是千林郡數一數二的宗門。穆平安道:“有點。”

雲雀嗤了一聲,方才它幫忙的時候怎麽不說,現在摘菜的時候說是不是太輕率了。

“幫他。”

這時,有個清冽的嗓音傳入雲雀識海。

簡單兩個字,雲雀渾身羽毛都舒暢了。

“你醒啦!”它傳音回應。那傳音綿軟、柔和、恭謙中帶着讨好還帶着一絲撒嬌,若是穆平安聽了必定抖出一身雞皮疙瘩。

之後便沒了回應。

然而雲雀爽了。

頭頂的一根白色羽毛豎了起來,眼睛很是靈動的樣子,神采奕奕。

于是,它很保守地回答穆平安的問題:“主人,你會贏。”

穆平安輕嘶一聲,道:“不用奉承我,沒勝算也沒關系,只是玩玩。”

奉承!?它?

奇恥大辱!它說實話而已!實在沒見過世面。

雲雀很是憤恨,當它是只會順從主人的無腦靈獸嗎!

算了,不跟他一般計較,畢竟是它隐瞞在先,而且于翎依發話了,于翎依都發話了,于翎依啊!

雲雀樂得眯起眼睛,起飛道:“那就走吧。”時間緊迫,其他人都領先一天一夜了,誰知道游離的星火還有多少。

“等會,我把這邊的辣椒也收一收。”穆平安彎腰去摘新鮮辣椒。

他近幾日都不會在家裏吃或者住,這些新鮮的蔬菜若是不摘下來,很快便會腐爛。

雲雀:“……”宿主他是真不急啊!就這種覺悟就想在單塵、應禪、王若錦等人手上拿到名額?

……但是于翎依發話了。

想到這個名字,雲雀只覺心肝都在顫抖。

如果自己傾盡全力去幫,結果宿主沒能如願進飛鶴門,那它有什麽臉面去面對舊主?

背簍裝不下那麽多蔬菜,穆平安拎着麻袋下山。

估摸着等賣完了菜,這麻袋可以鋪在原地,也可以直接扔了。比起背簍來,此物沒了并不會讓他心疼。

他下山站在高處往下看,不知何時,街道上空曠了許多,四下門窗緊閉,各處争搶得格外激烈,許是會被波及,因此凡人很少在外頭行走……

穆平安心道古怪地來到街口,轉到自己經常擺地攤的地方,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兒。

“你來了。”那人長身玉立,側過身來。

穆平安有剎那驚喜,他收斂心神,錯愕道:“單塵?”

“你不是在找星火嗎,怎麽到這兒來了?”穆平安一臉平靜,他不知道自己在激動在心虛些什麽,為何扭捏着不好意思上前,看着眼前風光霁月的少年,他手裏提着裝菜的麻袋,頭一次因為自己這身打扮感覺到不自在。

“我聽趙語歡說你回家了。”單塵又道,“見她在這兒等,我便讓她先回去,順便替她傳話。”單塵順手接過他手裏的袋子,還挺沉。

“什麽話?”穆平安心說他真是奇怪了,單塵還跟他一塊賣過好多次菜呢,他以前從沒因為自己的穿着打扮而感到相形見绌過。

“她讓你把菜搬去趙府,”單塵道,“晚上趙府要設宴款待我們。”

穆平安道:“我聽趙玉樹說過了。”

單塵道:“那好。”

氣氛有些微妙,穆平安擡手在臉側扇了扇風,開口找了個話題,道:“不然這麽新鮮的蔬菜,被糟蹋了怪可惜的。她這麽說倒是省事了。”

單塵道:“所以我來幫你。”

“怎麽幫?”穆平安順口道。

單塵拎起裝滿新鮮蔬菜的麻袋,走到穆平安身邊,道:“昨日對不起了。”

“咦?”這麽突然?

“我不該在不經你同意的前提下,突然讓你吊在空中。”

穆平安醒來就在計較這件事。他現在才知道他在計較這件事。就是沒經他允許突然讓他空中搖擺,盡管單塵抓着他的手很穩,但還是挺吓人的好吧,道:“你知道就好。”

“那你以後還會乘我的劍嗎?”單塵很珍視自己腰上的“空流”劍,他不希望因為他的問題,讓穆兄對他的劍産生不好的觀感,這樣他也會連帶着讨厭自己的本命劍……

穆平安聽着這話都愣了。

不是說修士的本命劍極為珍貴,蘇小舟那是法器有很多,本命法器尚未落定,所以随便禦劍載他,單塵的劍卻是他靈身一樣的存在。

很久之後穆平安才知道站在人家的本命劍上意味着什麽。

而此時此刻,他覺得昨日的事可以事了了,道:“會的,在我有坐騎之前,還是要麻煩你啦。”

他想考核飛鶴門不只是說說而已,飛鶴門以禦獸為主,門內多溫順無主的靈獸,大多是載人之用,他若成了飛鶴門弟子,得了駕馭靈獸之法,搞不好也能憑本事在天上飛了。

不過說來,禦獸之法,環音谷應該也有……所以考核不過也無妨。

“不麻煩。”單塵道。

穆平安道:“所以你也不要生我的氣。”

“嗯?”單塵始料未及。

“我昨日實在是太生氣了,所以才……”他擡手去碰單塵的耳廓。

像觸電般,單塵迅速彈開,他臉色依舊,只是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單塵道:“沒事,已無礙。”

“我就知道這點小傷,你不會跟我計較的。”穆平安猛地拍了下他的肩,哈哈笑着道。

單塵一臉的難以言喻。

趙府大宅,趙語歡等在廚房門口,單塵将菜送進廚房,見他親自過來,趙語歡都驚了,待他禦劍離開,才艱難地把視線從這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出塵公子身上收回。

等單塵走後,穆平安突然想起來,他忘了問單塵,關于蘇小舟的事……

此刻,見趙語歡盯着單塵看,穆平安沒來由有種奇怪的感覺,于是伸手彈了下她額頭,道:“你等在這兒做什麽?”

“有事想請教你嗎。”趙語歡道。

“請教?”穆平安感到稀奇,“我嗎?”

“是這樣的,”趙語歡苦惱道,“我修煉的時候會感覺到靈力郁結,靈力在經脈中運轉不夠通暢,甚至會有靈力從穴位溢出。”

“我大哥說這是因為我開了穴道的緣故,修行時需要将穴道閉合才行。可穴道閉合了,靈力不就阻塞了嗎,我實在不明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這就是她“怠慢”修行的緣故。

問題不難,穆平安随口道:“那就要恭喜你了,很快就要突破瓶頸了。”

“怎麽說?”趙語歡頓時一喜,她快突破了她怎麽不知道,修為到了瓶頸,修行數久修為不得寸進,乃是修士最忌諱的事情之一。

穆平安道:“靈力郁結是經脈尚未打通所致,你只需要蓄力,蓄力如同蓄水,水到渠成,七經百穴必然暢通。”

“你再說的明白點。”趙語歡急道。

“積蓄靈力,等到再也壓制不住了,便能一舉沖破周身所有經脈、穴道,這樣穴位的閉合開啓便能随心而動。”

“原來如此,原來只需要這樣。”趙語歡豁然開朗,毫不吝啬誇贊道,“穆平安,你果然有當師父的潛質!”

“你別折煞我,千萬別對外這麽說,不然你的所有問題,我都不回答你了。”穆平安只會回答簡單問題,至于複雜問題,他有鑽研的興致。

如果給趙語歡養成習慣,将來一有問題就來問他,他不會的便會去問別人,得到答案再告訴趙語歡,簡直沒完沒了了。

為人師者,是需要負責任的,他一個沒修為的人,怎麽對修士負責。

“別這麽嚴肅嘛,”趙語歡道,“我知道了,以後不随便叫你師父。”她真覺得穆平安不同于凡人,也和一般修士不一樣!

穆平安誠懇地道:“我畢竟是個不會修行的普通人,這些修行上的問題,你可以去問耆老。”

現成的太上長老,現成的良師,就在她家裏,不去問他,舍近求遠,實在不明智啊。

“誰讓我跟你熟呢。”趙語歡努了努嘴,“我和耆敬仁太上長老只見過幾面,見了環音谷的強盛後,更覺得太上長老有莫大的距離感,向他老人家請教問題,萬一打擾到老人家了呢……”

所以你就好意思打擾我,穆平安腹诽,道:“我給你引薦太上長老。”

“真的嗎!”趙語歡眉開眼角,“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誰說這小丫頭不聰明,穆平安見過這麽多少女,趙語歡是他見過最機靈的,就是待他過于親昵這點讓他很不适應之外,穆平安把她的手扒拉下來,道:“別,別碰我,客氣點,你還是客氣點。”

萬一被單塵看到……

被單塵看到又會說他沒分寸了!

穆平安走在前面,趙語歡快步跟在他身邊,埋怨道:“慢點走,我快跟不上了。”

“你是修士。”

“你是指我用輕功跟上你的腳程嗎。”趙語歡道。

穆平安下意識放慢速度,轉念一想,邁開大步向前,紮心了!別人會輕功,但他不會啊!

穆平安找到正在跟金狐下棋飲酒的耆敬仁太上長老,把趙語歡委托給了他。

耆老見了這小丫頭便捋了捋胡須,緩緩點頭:“你這是快突破了。”

趙語歡心頭一喜:“真的嗎!”

耆敬仁道:“靈力郁結是經脈尚未打通所致,你只需要蓄力,蓄力如同蓄水,水到渠成,七經百穴必然暢通。”

趙語歡聽着覺得怎麽那麽耳熟呢:“然後?”

耆敬仁正色道:“然後積蓄靈力,等到再也壓制不住了,便能一舉沖破周身所有經脈、穴道,這樣穴位的閉合開啓便能随心而動。”

這不就是他方才說的話嗎!一個字不差!穆平安見趙語歡似有所悟的樣子,只覺這丫頭方才其實也沒仔細聽他說吧。

罷了!

耆敬仁讓趙語歡去修煉,先突破凡蛻第二境再有問題再說,他看趙語歡的目光很是慈愛,待她走後,目光落回穆平安身上,很是欣慰很是欣賞。

穆平安轉身就走,他拒絕了耆敬仁下棋的邀請,徑直出了趙府。

雲雀落在他肩上,穆平安循聲來到視野開闊的橋頭,見石橋上數位修士打成一團,三顆彩色星火游走其中,紫色、金色、紅色星火如火焰跳動,在空中飛過,拖出絢麗的長尾,流光溢彩,竟是美不勝收。

“這要全部抓住,還是很有難度的……”穆平安輕嘶一聲。

他既不會臨空作戰,又沒有武器傍身,若貿然置身修士群中,恐有性命之憂,更不談虎口奪食了。

突然,穆平安陡然想到先前在古松林,那名不知名的女子提點他時,只說了七個字,便點破了嚣鳥看似渾然一體密不透風的攻擊中的破綻。

于是乎,當時修為在凡蛻第七境的單塵,只身洞穿了修為至少在元丹境的嚣鳥!

所以,凡運動之物皆有破綻,只要能瞅準破綻……

穆平安遠遠地繞着修士圍追堵截的那一塊行走,并彎腰撿起幾塊細小圓潤的石子,在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抛着,及至大樹下,尋了一處歇腳處,旁觀戰局。

三個凡蛻境修士,手中刀槍棍揮舞得虎虎生風,锵锵之音震耳,交戰速度快到讓人目不暇接。

其中修為最高的那位提議道:“這三個星火,不若二一分,你倆是一夥,修為又不如我,不如你們倆一個,我兩個,怎麽樣?與其在這兒耗着,平白浪費時間,不如分了走人,如何?”話是這麽說他盯着眼前的兩個星火,還不忘去攬第三個,

“都耽誤這麽久了,不急這一時半會。再說了,若能繳獲你身上的星火,那不就不算耽誤了麽!”另外那位身着黑白袍的人獰笑道。

“閣下言之有理,就這麽分吧,三顆星火,一人一顆,分了走人。我倆分開來修為不及你,但兩人聯手,你短時間內也休想脫身,時間長了,有礙你去抓捕其他星火,怎麽樣?”

“就是現在。”穆平安曲起食指,猛地一彈。

石子恰好從殺招的縫隙間,一下子擊中了那凡蛻第六境修士的刀柄柄尾,戰刀倏然抖了下。

一招落空,那兩名凡蛻第五境修士面上一喜,趁勢上前,兩招正中那凡蛻第六境修士的右邊肩胛,咔地一聲,如撞上金石一般,衣袍被劃開,皮膚卻完好無損!

穆平安親眼見到這一幕,只覺極具視覺沖擊。

對于尋常修士而言,境界與境界之間,隔着天塹,隔着無法跨越的鴻溝。

兩個凡蛻第五境修士傾力一擊,擊中同一個位置,都不能轟開凡蛻第六境修士一層皮。

紫色星火化作煙霧,阻擋住其他兩顆星火的行動軌跡。

趁着三人打成一團,穆平安輕飄飄地一躍而起,兩根手指剛好夾住了那金色星火。

他飛身一躍而下,衣袂都沒怎麽飄動,極快又輕得悄無聲息。

肩上雲雀張口猛地一吸,所有紫色煙霧都被它吞入腹中。

一切不過眨眼之間,等那三人在急眼的打鬥中回過神來。

虛空之中,原本三枚星火,只剩下一道紅色星火。

另外兩枚星火不知所蹤。

他們自上而下俯視,只見一位沒有修為的普通人蹲在樹邊看他們打鬥。

“好!”穆平安叫好道。

三人頓時氣急,原本三顆星火三個人對戰,尚且還有商榷的餘地,現在只剩一個,每個人都懷疑是另外兩人暗中動的手。

“誰也別想跟我搶!”那肩頭衣衫破損的凡蛻第六境修士怒吼道。

“這可怪不得我二人。”另兩個凡蛻第五境修士聯起手來。

穆平安注意到這兩個凡蛻第五境修士都穿着黑白色長袍。雙臂張開,連着袖子就像一副太極陰陽魚圖。

司徒家的人。

穆平安百無聊賴地蹲在原地,又看向另一邊,也有五人在争奪四枚星火。

這邊三人争奪一枚星火,凡蛻第六境那人看似疲于招架,實則很快就能占據上風,另外兩名凡蛻第五境修士不是他的對手。

那枚紅色星火,不出意外應該在凡蛻第六境修士手中。

可那倆司徒家的人配合默契,若是使詐的話……

穆平安一時也看不出輸贏。

就在這時,一道紅光破空而至。

四面禁空,那紅色星火居然從天而降,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飛了過來!

“啊啊啊!”穆平安吓得抱頭。

雲雀一臉鄙夷地看着他裝模做樣,直接張開大口,将那紅色星火吞入腹中。

與此同時,它猛烈吞吸之下,樹枝搖曳,葉子簌簌而墜,擋住了上方三位修士的視線。

幾乎只一瞬間,那紅光便像憑空消失了般,只剩下一個擡手擋住面門的年輕人瑟縮在那兒。

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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