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孤女(二十九)
第30章 孤女(二十九)
侯爺被她這一眼, 看得差點心髒驟停。
他解釋道:“懷瑾是我的嫡長子,為了培養他我耗費無數精力與心血,我怎麽會疏遠他呢, 這都是誤會, ”
楚玉看着他,義憤填膺道:“父親莫要诓騙我, 若不是你疏遠懷瑾, 其他人怎麽敢輕慢他這個世子!看着懷瑾受辱, 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
侯爺心中其實非常詫異,他沒想到,楚玉這樣貪婪的瘋子, 居然也會有心, 也會如此沉迷于一個男人。
侯爺思忖着,自己日後怕是要換個方式和她打交道。
楚玉見侯爺沉默, 再度抓起他用力搖晃,嘴巴開始胡言亂語:“你知不知道, 懷瑾他是我的命!他就是我的命啊!”
侯爺趕緊用力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別晃了,求你了!”
楚玉停下來,抹了一把壓根不存在的眼淚, 道:“你知道就好。”
侯爺辯解道:“我交給懷瑾的, 其實都是極重要的公務, 交給旁人我不放心。”
楚玉不跟他辯論,直接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重要, 日後這些公務父親親自處理, 父親将手頭其他的公務交給懷瑾便是。”
侯爺:……
“啊,這個……這個似乎不太妥當, 懷瑾處理這些公務,名不正言不順的,畢竟我才是燕北道節度使,讓旁人知道了,還以為我怎麽了呢。”侯爺說道。
楚玉聞言,忽然眼前一亮。
侯爺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楚玉上下打量他一番,說道:“父親,你要不要稱病休息一段時間?如此,懷瑾不就可以名正言順了,到時候大家就知道他地位穩固,再也不敢輕慢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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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心裏有一萬句罵聲,可他也不敢說病終究會好這種話,萬一楚玉這個死腦筋給他整出一個長期卧病在床呢。
他心裏有些羨慕兒子,雖然楚玉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她始終都将兒子放在第一位,斑斓山上明明危險異常,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去救人。
如今也是這般,一樁樁一件件,全都在為顧懷瑾争取利益。
“玉兒,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我另想個法子,讓大家知道……”
楚玉直接打斷他,怒道:“還在敷衍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父親果然在疏遠懷瑾!”
說完,她又像提小雞仔一樣,将侯爺提起來用力搖晃。
“咚”地一聲,楚玉不小心将侯爺的腦袋撞到博古架上。
侯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楚玉見他如此,沒有半點慌張,拿起茶壺,将水全部潑到侯爺臉上。
侯爺沒醒。
楚玉上前,用力掐他人中,都掐出紅色的印子了。
但依舊昏迷。
只是他的眼皮子輕輕顫動了下。
楚玉見他裝死,也不慣着,不知從哪裏翻出幾根針來,當場cos容嬷嬷,找準位置,用力紮了下去。
“啊!”
侯爺醒了:“玉兒,為父頭暈眼花,是不是要死了?快、快去請個大夫。”
“行。”
楚玉答應了,但腳都不動一下。
侯爺疑惑:“玉兒?”
他此時心中大恨,因為每次和楚玉談話都涉及造反,所以将其他人都遠遠支開了,導致此時他被折磨得這麽慘,竟然沒有人來救他。
“我的條件,父親答應了嗎?”楚玉笑着問道。
侯爺感覺今天要是不答應,大概就要被楚玉玩死在這裏。
他眼珠子轉了轉,想到顧懷瑾向來對他言聽計從,大不了先放權一段時間,等楚玉死了,他就能将權力收回來。
他現在恨不得立馬送楚玉去死。
但也知道還不是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公開宣布造反,至少要等勝券在握了,才能弄死楚玉。
“好,我答應你。”
楚玉聞言,立馬笑開了花,又假裝關切道:“父親,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呀,懷瑾會傷心的。”
侯爺心中無比慶幸,自己還有一個好兒子,哪怕經歷斑斓山被圍,好大兒仍然不怪自己,實在是太孝順了。
大夫請過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當着外人面,侯爺只說是自己摔的,絕口不提楚玉,又當着衆人面,命顧懷瑾在他養傷的時間裏主持燕北道的全部事務。
只是等到其他人都散去,病床前剩下顧懷瑾一人時,侯爺開口告狀。
“為父這身傷,全都是你媳婦打的,懷瑾,她實在是太不孝了!家門不幸,怎麽就娶了這樣的惡婦進門!”侯爺說到動情處,竟潸然淚下。
顧懷瑾回想剛才大夫的診斷結果,大夫雲山霧繞的扯了一大堆,實際上就是皮外傷而已。
雖然楚玉這行為,往嚴重了說是忤逆不孝。
但相比較親爹幹的那些事,顧懷瑾覺得楚玉已經十分克制。
他還是裝出一副怒火中燒的模樣:“父親,如此惡婦,實在是欺人太甚,孩兒這就休了她!”
侯爺滿意于兒子的反應,但還是攔住了他,說道:“算了,為父看在你的面子上,這次就不計較她的忤逆不孝。”
顧懷瑾做戲做全套,說道:“父親,您別委屈自己,她從前經常惹得母親不快,我都容忍了她,如今她竟然敢冒犯到您頭上,絕不能姑息!”
侯爺心下愉悅,暗道自己這個父親,在兒子心中的地位果然比侯夫人高出太多。
侯爺故作大度:“算了,念她是初犯,這次就饒過她,若有下次,我一定不會放過她。”
顧懷瑾卻還處于怒氣模式,說道:“不用等下次,現在我就回去寫休書,父親受辱,孩兒豈能坐視不管!”
侯爺見他一再提及休妻,心下熨帖,但也不能真的讓他休妻,趕忙将人拉住。
“別別別,就算看在她祖父的面上,我們也要容忍一二。”
顧懷瑾卻仍舊怒氣未消,說道:“她從前只是跋扈善妒,如今又變得忤逆不孝,父親,不能再這樣放縱下去,她進門這麽久也沒動靜,要不,我還是納個良妾,也有個人能制衡她。”
“咳咳咳!”
侯爺一口水差點嗆出來。
“別,千萬別!”
侯爺心下想的是,如果顧懷瑾從自己這離開回去後就納妾,楚玉肯定把仇記在自己身上,豈不是又來折騰他。
顧懷瑾聞言眉頭微皺,說道:“父親,難道您不希望看到孫子?”
侯爺如今還真不在意什麽孫子,他只惦記着自己那四十四個好孩子。
“我更希望看到嫡出的孫子孫女。”侯爺說完,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顧懷瑾聞言,道:“那先不必叫楚玉再出征,等我們生了孩子再說。”
侯爺頓時覺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趕忙說道:“這事順其自然就好,楚玉是武曲星下凡,哪能不讓她上戰場呢。”
顧懷瑾表現得好像一心只想傳宗接代:“那我何時才能有孩子?”
侯爺說道:“斑斓山之行她到底救了你,咱們先給她幾年機會。”
顧懷瑾皺眉:“女子以夫為天,這本就是她應該做的,難道還要我對她感恩戴德不成?”
侯爺對他的反應十分滿意,心下嗤笑楚玉,女子就是容易為情所困,她為顧懷瑾舍生忘死,到頭來顧懷瑾只覺得她理所當然,不愧是他的好兒子。
侯爺眼珠子轉了轉,覺得是時候跟兒子坦白了,壓低聲音道:“兒子,今上昏庸無道,只圖享樂,不思進取,致使百姓民不聊生,我已得孟道長批命,問鼎中原,指日可待。”
顧懷瑾心下嘆息一聲,父親果真有謀反的念頭。
但父親做事瞻前顧後,又軟弱自私,實在沒有半點人君之姿。
不管心底咋想,顧懷瑾面上還是一副震驚模樣。
“父親,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您冷靜些。”顧懷瑾勸道。
侯爺同樣賭上了自己的九族。
“孟道長道術高深,他說的絕不會有假,好兒子,待為父問鼎中原,必定封你為太子,咱們父子齊心,其利斷金。”侯爺畫大餅。
顧懷瑾聽到這話,半點都高興不起來,暗道父親若真打算讓他當太子,就不會有斑斓山之圍。
但他面上還是一副激動模樣,按照楚玉教他的話,開口說道:“父親,您需要孩兒做什麽,只管只說就行,為了咱們顧家江山,我什麽都肯做。”
“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兒子!”侯爺大喜。
父子倆達成一致後,侯爺放心将燕北道所有事務全都交給顧懷瑾。
顧懷瑾也做戲做全套,事無巨細都向侯爺彙報,侯夫人配合做戲,不斷跟侯爺洗腦顧懷瑾的孝順,多次數落對楚玉的不滿,讓侯爺看到顧懷瑾對楚玉的不滿。
侯爺被老婆孩子一起洗腦,心腹們也沒有任何異常,後宅那些年輕姬妾也在侯夫人的指使下吹枕邊風,讓他覺得自己依舊大權在握,卻不知他早就是孤家寡人。
主持大局的人變成顧懷瑾以後,楚玉果然不再鬧妖,什麽好處都沒要,直接帶人去邊境,鬧得侯爺甚至有些後悔,沒有早點将事務移交給顧懷瑾。
從前是戎羌主動犯邊,燕北邊軍被動防守,如今換了個女将領兵後,天天跟沒事人一樣跑到邊境溜達,見到戎羌軍就追着打,打得他們丢盔棄甲。
戎羌人鬧糧荒,燕北道離得最近,往常總是戎羌人劫掠目标。
這次被楚玉打怕了,他們也不敢再針對燕北道,轉而去攻打另一邊的小國家,邊境數百裏範圍內,倒是再也看不到戎羌人嚣張跋扈的身影。
上奏朝廷的軍報上,顧懷瑾依照慣例将所有軍功攬到侯爺頭上,朝廷卻只是給了賞賜,并沒有恩封國公的念頭。
侯爺本就是皮外傷,每日被迫在後宅養病,無事可做,又開始瘋狂造人。
顧懷瑾拿着軍報來找他的時候,他才剛剛從別人的床榻上下來。
“父親,如今有個大好機會!”顧懷瑾一臉激動,揮舞着自己僅剩的一只手。
侯爺看着他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另一只手,詫異問道:“你的手怎麽了?”
“一時心血來潮,跟人比武,不小心折了。”顧懷瑾臉上适時露出痛苦的表情。
侯爺小聲問道:“楚玉?”
顧懷瑾點點頭,說道:“她明明也沒有用力氣,我就折了手,我也想不明白。”
侯爺卻想明白了,還能有什麽原因呢,都是被災星克的呗。
楚玉離得遠了,顧懷瑾便安然無恙,但一旦楚玉在家裏待久了,顧懷瑾總要倒黴,不是吃飯噎了,就是喝水嗆到了,前幾天走路還崴了腳。
侯爺也沒有點明是楚玉害的,只假惺惺地說道:“下次注意些,莫要讓為父再擔心。”
顧懷瑾立馬一臉感動,說道:“等咱們打進京城,就不許楚玉再舞刀弄槍了,到時候将她關在後宅裏繡花。”
侯爺心道,那時候就不是關在後宅了,而是直接一杯毒酒。
顧懷瑾将手中軍報遞給侯爺,說道:“楚玉派出去的斥候探查到戎羌人分兵去打東邊的大月國,戎羌王庭空虛,只剩下區區兩萬兵,咱們此時趁虛而入,必能立下不世戰功!”
侯爺有些猶豫,說道:“兩萬人,也算不得空虛……”
戎羌人如今雖然被楚玉打得抱頭鼠竄,但卻威風了幾十年,暴虐善戰的印象,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消除的。
顧懷瑾勸道:“父親,若是拿下王帳,我燕北軍必然名揚天下!”
侯爺聞言确實狠狠心動,名聲就像毒藥,他這幾個月躺在家裏就能收獲雪花一般的贊揚,他甚至有一種這些戰功真的屬于自己的感覺。
“燕北也要派兵留守,要分出多少兵力才合适?”侯爺虛心詢問。
顧懷瑾道:“楚玉說給她五萬,她能踏平整個戎羌。”
侯爺心下一頓,五萬兵力,那留在燕北的,就只剩下一萬人了。
這還真是一個讓他很沒有安全感的數字,這段時間,楚玉手下人最多的時候也不過一萬人,一口氣給她太多,侯爺心底不安。
“她就不能少要點嗎?她不是向來擅長以少打多嗎?”侯爺不太樂意。
顧懷瑾說道:“楚玉說戎羌王庭離大月國不遠,為了防備他們派兵回援,帶的人越多越好。”
侯爺還在猶豫。
孟道長此時忽然請見。
自從上次一卦後,孟道長沉寂了數月,侯爺立馬讓人将他請了進來。
孟道長看了顧懷瑾一眼,微微點頭,緊接着就不說話了。
“無妨,懷瑾不是外人,道長直說便是。”侯爺裝作一副看重顧懷瑾的模樣。
顧懷瑾也一臉仰慕地看着孟道長。
孟道長依舊是面色慘白,好像随時要去世的模樣,說道:“侯爺,貧道晨起蔔卦,發現利在北方。”
侯爺頓時笑道:“道長倒是遲了一步,軍報比道長來得早。”
說着,侯爺就将軍報遞給孟道長,又問道:“道長也覺得此次戎羌王庭空虛的機會,不可錯過嗎?”
孟道長點頭,說道:“侯爺,起事之期将至,因而必須先解決戎羌隐患,以免腹背受敵。”
侯爺聞言驚得站起來了,道:“道長還請明言。”
孟道長指了指西南方向:“西南将亂,劍指京師,正是侯爺的大好機會。”
侯爺跟着望向西南方向,心下思忖片刻,西南,是黔西、隆西、建南、岑南哪個地方謀反?或者是民變?
侯爺心下一突,旁人他不了解,但建南節度使是他的舅兄,他向來寵愛女兒沈麗嬌,他若有心謀反,定然會先安置好沈麗嬌。
他留在京中的探子,也帶來一個消息,沈麗嬌失蹤了。
西南如果亂了,他的機會就來了,進可舉旗造反,退可進京勤王。
那麽,平定戎羌,确實就顯得尤為重要。
侯爺轉頭看向顧懷瑾,說道:“楚玉要兵,給她兵就是,命她務必在一個月內,重創戎羌。”
顧懷瑾趕忙應了下來。
楚玉帶着五萬大軍出征二十天後,侯爺得了最新情報,總算明白了事情始末。
他的舅兄沒有造反。
但整個西南亂成了一鍋粥,就跟疊buff一樣,所有問題一同爆發。
建南道節度使沒有謀反,因着雨季緣故,四處山洪傾瀉,好不容易忙完了救災,疫病又來了,整個建南道都處于一種緊繃狀态,無暇他顧。
而岑南道也有同樣的問題,但官員不作為,加上多年來苛捐雜稅層層盤剝,百姓沒活路,幹脆起義了,局勢混亂。
至于西邊,黔西節度使聯合隆西節度使共同舉事,趁着南面亂成一鍋粥,揮師東進,直取京師,已經接連拿下五座城池。
随同消息而來的,還有京中旨意,命令侯爺進京勤王。
侯爺也沒想到,居然有這等好事,自己啥也沒幹,天下就亂起來了。
至于進京勤王,就是傻子也知道現在不是動身的時候,至少要等西路軍殺進京城,與其他軍隊拼個你死我活後,才是他坐收漁利的大好時機。
侯爺依舊稱病,連京中使者,都讓顧懷瑾替他去見,他在後宅繼續造人。
只是他不知道,如此大事他都不出面,整個燕北上下,越發以顧懷瑾為尊,短短數天,顧懷瑾就換掉無數官員,這一切發生得悄無聲息,侯爺毫無察覺。
十天後,楚玉重創戎羌,帶兵返回。
[宿主,還好顧懷瑾站在你這一邊,要不然任務就不好做了。]S13號說道。
楚玉笑着說道:“他不站在我這一邊,那侯爺吃的丹藥,就會讓他死于馬上風。接着顧懷瑾會繼承爵位,我再軟禁他,到時候我任務能做得更快。”
S13號頓時啞口無言。
楚玉并不是冷血無情的機器,她能感受到顧懷瑾的情意,因而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她也篤定顧懷瑾不會選擇侯爺,因為哪怕顧懷瑾再孝順,斑斓山之圍,也會成為他心頭一顆刺。
楚玉剛進燕州城,京城也傳來了最新消息,老皇帝于深夜駕崩,五皇子帶兵奪宮,自立為帝,但屁股還沒坐熱,西路軍便已經打進京城,五皇子帶着一衆大臣匆忙向東北方向逃竄。
侯爺低頭看一眼手裏的牌,武曲星在手,糧草充足,頓感天命在身,是時候打出勤王的旗號了。
但等他升帳議事,一聲令下,壓根無人應聲,他此時才發現,他帶到燕北的班底,如今已經變得陌生無比。
侯爺這三個月不管事,整日忙于造人,顧懷瑾又收買了他的心腹屬臣,讓他完全成了聾子瞎子,全然不知燕北的官員體系換了大半,如今大多都是生面孔。
楚玉此時穿着盔甲,大踏步走了進來。
“父親商讨勤王大事,怎麽不派人來通知我。”楚玉揚聲說道,神情依舊是那麽桀骜不馴。
侯爺數日未見楚玉,暗道到底是在戎羌沖殺數日,身上的煞氣幾乎要凝成實質。
侯爺心下厭惡楚玉的莽撞,但面上依舊是一副慈愛模樣,說道:“快來人,既然玉兒想聽,那給玉兒也搬個椅子,坐着聽聽便是。”
言下之意,竟是楚玉連發言的權力也沒有。
楚玉冷笑,她這個公爹,到了這種時候,依舊蠢得沒邊。
“何必這麽麻煩,我覺得父親的椅子就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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