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

古鎮上有廟會和祭祀,熱熱鬧鬧。

有一隊演員巡鎮表演,裝扮成戲劇人物,又歌又舞,穆流風跟着拍了好久。

兩人走着走着,進了巷子,人煙逐漸稀少。

穆流風正在吃臭豆腐,覺得外脆裏嫩,聞着不太臭,吃着特別香。

他暖得嘴中呵出一連串白氣,“我們這是去哪?”

“好地方,”顧承佑還是握着他的手,“馬上你就知道。”

他們似乎是進了居民區。

巷子裏先是人少了,接着又在一家門口,圍了不少人。

穆流風長得高,一下就看出為何這家門口人氣如此之旺。

人群中,一位頭發花白的阿姨手裏吊着盞鳌魚花燈,正在擺弄。

那鳌魚長了龍頭魚身,紅綠相間,鱗片間掐着金絲,在陽光下也閃閃發光。

這花燈跟普通的還不一樣。

阿姨兩手拿着一根長長的杆子,通過小機關,能讓鳌魚扭動身子,左右游動,還能仰起頭,仿佛吐水,看得周圍的小朋友們連連驚叫。

穆流風的眼睛都睜大了。

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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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父親最會做花燈,雖然沒給他做過鳌魚花燈,但做過錦鯉燈,也是能動的,跟這很像。

他趕緊扯住顧承佑的袖子,“我們能在這看看嗎,能買嗎?我也想要。”

誰知顧承佑還沒說話,阿姨先看見他們倆,打起招呼:“佑兒啊!”

“趙阿姨,過年好啊!”顧承佑也揮手,拉着穆流風跑過去。

兩人穿過人群,跟着趙阿姨進了院子。

趙阿姨把小院的門關上了,看來是專門在等他們兩個。

穆流風特別興奮,目光一直在那鳌魚燈上。

趙阿姨發覺了,就把燈給他,穆流風忙接過來玩了起來,笑得見牙不見眼。

趙阿姨也笑起來,“佑兒,這就是你的朋友?真帥氣,跟你一樣。”

穆流風忙伸出手,“趙阿姨好,我叫穆流風,我跟承佑認識好久了,是特別好的朋友。”

趙阿姨握着他的手,拍了拍。

她的手掌溫暖而粗糙,天然帶着一種長輩心疼小輩的感覺。

穆流風愣了愣,心裏有某個地方被觸動了一下。

略帶繭子的手。

記憶深處,也有類似的觸覺。

他突然眼眶發酸。

趙阿姨帶着兩人進了屋。

外頭是個古色古香的小院子,一進前廳,穆流風眼前一亮。

滿地都是花燈。

兔子、螃蟹、宮燈,應有盡有,在陽光下,各自閃着獨特的細碎光芒。

“您做花燈生意的嗎,趙阿姨?”穆流風問。

“愛好,偶爾賣一賣,多的是送親友。”趙阿姨讓他們倆坐下,進屋拿出一個大箱子,“佑兒,你說你們要做什麽來着?”

“小狗,”顧承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上面畫着極為抽象的草圖,“就是這種。”

趙阿姨帶上老花鏡,拿着那張草圖翻過來轉過去看了好一會,眉頭越皺越緊,眼睛越眯越小。

她忍不住笑道:“你大半個月前就跟我說,要帶朋友來做燈,這麽久就畫了這樣一個草圖啊?”

顧承佑臉上泛紅,心想:多明确的造型啊,改了好幾版呢。

穆流風也湊過去看。

這草圖是真草,哪裏看得出是條狗,像一堆水草。

顧承佑也知道自己畫技不行,又拿手機翻出一大堆參考圖,最後說:“看着像狗就行,嗯,看着像我也行。”

趙阿姨打量他,好半天後說:“佑兒,你也不屬狗啊。”

穆流風拍着腿大笑起來。

趙阿姨說:“做小狗花燈的不算多,兔子和老貓,就是獅子,也差不離,改編一下就好。”

她自己拿了張紙,把顧承佑那海草一樣的“狗”快速重構了一下,終于能看出具象的形狀了。

“這樣不錯,這樣不錯,很像佑兒。”她拿給穆流風,“你看像不像,流風小帥哥?”

小狗有圓圓的身體,歡脫圓潤的四肢,向後飛起的耳朵,是奔跑的姿态,看着活力四射。

穆流風笑道:“特別像,又帥又可愛又開心。”

顧承佑抿着嘴笑起來。

趙阿姨打開大工具盒,裏面是擺得整整齊齊的材料。

竹篾、彈簧、銅鐵絲,還有各種剪刀等等。

“我說着你們動手做,”趙阿姨說,“來,先拿竹篾搭骨架,把頭做出來。”

顧承佑拿出幾條竹篾,想遞給穆流風,卻見他沒第一時間接。

穆流風望着竹篾,臉上帶着笑意,思緒似乎已經飄回了很遠的地方。

多久沒做過花燈了。

多久沒見過那個,教他做花燈的人了。

穆流風接過竹篾,用拇指輕輕摩挲片刻,笑容更深了,擡眼時,眼底含着星星點點的水光。

“好啊,”他吸了一下鼻子,用力眨眨眼,一下變得很有幹勁和活力,“來,我們做佑兒小狗燈!”

做花燈,是個細致活。

要先用棉線把竹篾骨架搭出來,再拿白胚布黏在骨架上。

為了讓小狗的耳朵能一顫一顫地動,還得接上彈簧,再将燈絲連進去,接通電池,就成了燈。

穆流風對材料和步驟都很熟悉。

他卷竹篾的動作,細致而輕柔,蒙布時極有耐心,像在安撫不聽話的小動物。

顧承佑的手就糙很多。

他一直觀察穆流風的動作,覺得并不難,可自己一操作,就像是人類早期征服四肢珍貴記錄。

“還真挺不容易。”他皺着眉頭,跟一團小線頭糾結。

穆流風将手上的活拿來湊近他,給他看該怎麽樣,又捏着他的手指幫他調動作。

穆流風唇邊始終帶着笑,好像這是世界上最讓人高興的事情。

顧承佑總忍不住盯着他看,對于那些注意事項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折騰了一小會,顧承佑并沒有什麽進步。

穆流風擡眼,一下對上顧承佑直直的目光,終于發現對方一直學不好的原因,低聲笑說:“你學不學?可不能只我自己一個人全部做完,小狗燈,小狗得一起做。”

他說得像是雙關。

顧承佑覺得自己被他迷得暈暈乎乎的,只能看見他的嘴唇在動,信息根本進不去大腦,像是大白天就喝了酒。

他太喜歡穆流風了,上頭。

蒙布完成時,天色也已經暗了。

趙阿姨把廳裏的燈關上,穆流風蹲在小狗燈旁邊,“啪”地打開開關。

雪白的小狗燈亮起黃白的光,一下把周圍都照得暖融融的,也映出了燈身活靈活現的精氣神。

顧承佑的側臉被燈光勾勒出漂亮的線條,他驚道:“哇,真亮了!好漂亮啊!”

趙阿姨說:“流風做得真好,速度跟我都差不多了,我還以為這一步要到晚飯時才能結束呢。”

穆流風笑了笑,摸了摸小狗燈圓滾滾的腦袋。

“我小時候總跟我爸一起做花燈。”他終于提起了父親。

趙阿姨說:“那真好,我女兒也喜歡跟我一起做,年輕人多做手工能解壓。”

穆流風仍笑着,他的輪廓被燈光打亮,顯得很溫柔,臉頰似乎微微泛着光。

趙阿姨似有所感,不再說話了。

顧承佑握住穆流風的手。

穆流風反握住他,朝他笑了笑,用口型說:謝謝。

做花燈的最後一步是上色。

這一步顧承佑和穆流風都不擅長。

趙阿姨拿出國畫顏料,問顧承佑想要什麽花色的燈。

以顧承佑的草圖水平,就知道他在繪畫領域實在沒什麽建樹,在這種問題上,他連忙看小時候學過水粉畫,還考過業餘四級的穆流風。

顯然,業餘四級就算沒什麽藝術水平,也還是有些創意想法。

穆流風說:“畫些傳統紋樣,祥雲之類的吧,然後加上太陽,星星。”

他邊說邊打量顧承佑,像是在他身上找靈感。

“嗯,以藍色和白色為基調,最好能有花卉的圖案。”他眨了眨眼睛,“……玫瑰花,怎麽樣?”

顧承佑臉“唰”的一下紅了,好像在馬紮上有點坐不住,扭動了兩下,偏過頭去看着外面,嘴角根本壓不住。

趙阿姨應着“好好”,一邊調顏料,一邊在花燈上畫了淺淺的勾線,算是把穆流風要的圖案都排布了上去,別說,看着還挺和諧。

她上色很快,小狗燈的紋樣不到一小時就成型了,讓顧承佑二人連連驚嘆。

“這倆耳朵上還空着,畫點什麽呢?”她問。

“我知道了。”穆流風接過畫筆,遞給顧承佑,“你先選個耳朵,簽你的名字。”

顧承佑沾了藍色顏料,在小狗左耳朵上龍飛鳳舞地簽上名,效果帥氣而抽象。

穆流風一挑眉頭,“你喜歡左邊耳朵?”

顧承佑感覺他意有所指,但沒明白這有什麽區分。

穆流風接過畫筆,把小狗右邊耳朵塗成淺藍色,等幹了之後又沾白色,像畫水波紋一樣,寫上自己的簽名。

随後,他在自己的名字旁畫了個小雪人,在顧承佑的名字旁畫了只小熊,來回看了一會,滿意道:“好看!”

最後,他們用線把小狗燈連接在杆子上,這盞花燈就算完成了。

此時正到了晚飯的時間,趙阿姨招呼他們吃飯。

顧承佑說:“我們出去提燈炸街,順便吃些小吃,就先走了。”

穆流風在趙阿姨進屋時,小聲問顧承佑費用怎麽算,是不是得給個紅包。

顧承佑說:“這不用你操心。”

穆流風瞧了他兩眼,覺得有些新鮮。

他跟顧承佑一起這麽多年,從沒輪到過顧承佑付錢,對方現在說“不用你操心”,忽然顯得很成熟。

穆流風品味了一會,心情愉快地接受了這種新感覺。

兩人出趙阿姨家時,天已經全黑了。

鎮上亮起紅黃的燈籠,仍是游客如雲,熱鬧非凡。

有個小女孩提着剛買的小燈籠,一蹦一跳地過來。

顧承佑見狀,直接把小狗燈提在前面,拉着穆流風,昂首闊步地走出去,走出了一種“這場子是我罩着”的氣勢。

小女孩看到小狗燈,直接呆住了,扯着媽媽,“我也要那個!”

她母親問顧承佑,“帥哥,你這個燈從哪裏買的呀?”

顧承佑一揚下巴,如同驕傲的公雞,“我跟我哥自己做的!”

母親有些傻眼,“啊,自己家做的嗎……”

小女孩差點哭出來,“媽媽——我也要做——!!我也要——!!!!”

一圈人看過來,兩人俨然成了被圍觀對象。

顧承佑迅速确認穆流風有沒有捂嚴實,又按了按自己的口罩。

誰知,穆流風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拽着他飛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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