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

那天,顧承佑醒了以後,果然要回來找穆流風。

他鬧得沒人能管得了,穆流風只能親自打視頻過去跟他解釋。

穆流風好說歹說,他才不情不願地留下繼續拍戲。

顧承佑鬧得有些太張揚,以至于整個劇組都知道了。

導演還望着他搖了搖頭,不過沒說什麽。

但對比起來,這也不算什麽大事。

前一天半夜,穆流風的全網祝福全網辟謠,留下的影響才叫做大。

他這一舉動的結果就是,雙方的cp粉人數,一夜之間暴增三倍。

同時,兩方唯粉反應巨大,但還能穩住,而毒唯、夢女之類的,直接集體破防。

因此,今天的各大社交平臺,成了戰場。

熱搜上,一大半都是顧承佑和穆流風的詞條,好幾方勢力在裏頭打得不可開交。

下午,薛顯宗出了官方聲明。

他的說辭,是有人偷了穆流風私下的唱歌視頻,編造內容發了出來,還說要對此行為大加指責,并保有法律追責的權利。

呵,應對還算得當,不愧是老江湖。

穆流風的小號全廢了,他想試着再注冊一個賬號,但發現自己無論是手機號,還是郵箱,都已經被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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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考慮着,要不要去搞個新郵箱之類的,後來又覺得算了,益處不大。

後面的幾天,薛顯宗果然開始更大力度地抹黑顧承佑。

造黑謠、造黃謠,甚至造紅謠……

殷美華隔三差五,就得出具追究法律責任的告知書,偶爾還真的去告上幾個人。

兩邊瘋狂放大招,在各種戰場鬥得不可開交,天天鬧得烏煙瘴氣。

吃瓜群衆當然更是喜聞樂見。

其實,就算沒有任何證據,在看客眼中,顧承佑的名字,已經與黑料徹底綁定了。

就算未來再有人提起他,都會說“那個黑料巨多”的男演員。

此時無論再如何反黑,可能也已經彌補不了太多。

但任何新聞都是有時效性的。

只要有新的輝煌,就能把過去的黑暗掩蓋。

-

在與薛顯宗分別的那日,穆流風被小陳接到了一座只有管家的別墅。

那之後,薛顯宗自然是瘋狂找他,但他直接換了一個手機號。

這不僅是為了躲薛顯宗,也是穆流風确實想要休息一下。

他太需要休息了。

之前的節目中,他創作了十幾首原創歌曲,在這段時間,他打算把這些歌集合一下,以後出個專輯。

他在酒店說,讓薛顯宗簽解約合同,那個合同是他早就做好,定時發布的。

幾天後,他又讓別人幫他查看薛顯宗有沒有回複。

有回複,但當然不是老老實實的簽字。

薛顯宗發來一篇發瘋似的長篇大論。

不僅如此,薛顯宗還查出了幫穆流風看回信的那個人的登錄位置。

他沖過去找人,沒見到穆流風。

聽人說,他回去後在公司裏大發脾氣,砸了一下午的東西。

就這樣,大半個月轉瞬而逝。

也許是因為穆流風不再壓力那麽大。

也許是因為,他對事情有了把握。

之前,他那些黑暗日子裏跟顧承佑聊天時的相顧無言,竟然也很少上演。

他們又開始正常說笑,講每天兩人的工作生活。

看了什麽書,聽了什麽音樂,有什麽趣事,未來打算一起去做什麽。

穆流風終于發現,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在保護着顧承佑,原來,是顧承佑一直在用那種勇往直前、直白熱烈的感情,牢牢地支撐着他。

他們之前都很難熬,但并不是因為彼此而崩潰。

正相反,這生活如此操蛋,他們正是因為彼此,才沒有崩潰。

日子平靜無波,這座隐秘的別墅始終無人登門。

直到有一日,別墅的門鈴響了。

這位客人是來接他的。

穆流風坐進豪華典雅的轎車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從郊外來到城中。

車子最終停在一家高端私立醫院的後門。

他跟着保镖坐直達電梯一路上升,在寬闊的玻璃電梯門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面孔。

單面鏡……

這家醫院他沒來過,但看病房的寬敞和舒适程度,知道與以往有些不同。

病房內小隔間裏的搶救器械,好像少了幾種,更多的是維持體征的醫療設備。

雪白的病床邊,坐着一個筆挺的背影。

淺素色雲紗套裝,往一邊挽的烏黑順直長發,雪白的腳踝,與套裝同色的細高跟鞋。

“小喬總。”穆流風說。

喬清念微微轉過頭,露出蒼白姣好的側臉。

她面貌清冷,眼神很淡,整個人像一片清晨的水霧,身上仿佛帶着輕輕的檀香氣。

“坐吧,流風,”她嗓音柔和,“好久不見。”

穆流風走到床邊,看着床上插着管子,連接醫療器械,正沉睡着的消瘦白發老人。

他忽然覺得對方很陌生。

曾經那個頭發烏黑,滿面紅光,走路帶風,比年輕人還健壯,嗓門大到罵人時整棟樓都能聽見的男人,躺了一年多,仿佛……變小了。

是不是人走時都會如此,只剩一把骨頭?

穆流風垂下眼,“國外……”

喬清念看似很平靜,“出國治療也沒什麽用,還很痛苦。沒幾天了,他要落葉歸根。”

她說“痛苦”的時候很平緩,仿佛沒有波動。

穆流風默立片刻,握住喬清念的手。

她的指尖冰冷,微微帶着顫抖。

穆流風輕嘆一口氣,俯身抱住喬清念,拍了拍她的背。喬清念環住他,似乎仍很平靜。

她靠在穆流風肩上,向下看着自己的父親,眼神是淡漠的,嘴角平直。

“流風,”喬清念平淡地說,“你想離開天瑞?”

穆流風放開她,“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好,”喬清念說,“這事情,我也籌劃了這許多年,是打算這兩年收網的。而且,近來那位殷總,格外殷切地幫助我,進度加快了。”

她的視線似乎落在一片雪白的牆上,仍是波瀾不驚。

“我會把每年給你的預算,注資到你的個人工作室裏,天瑞的人,你想要誰,也可以帶走。”

“不過你答應我,每年至少一部影視或者綜藝,畢竟熱度還是要的。”

穆流風颔首。

喬清念終于淺淺笑了笑,“這件事可以慢慢做,畢竟沒有你,我也拿不到天瑞。”

穆流風說:“我沒做什麽。”

喬清念的笑意如露水般消失,“沒你同老喬總時常聊聊,他會只讓我在家生養孩子,一個,兩個,三四個,我怎麽可能留在董事會。”

“還有,沒你牽絆住薛顯宗,他會發現我那些小手腳。沒你欲言又止地暗示我,我更是也很難發現他的……那許多把柄。”

“我沒牽絆他,是他絆住自己,”穆流風說,“至于暗示更無從提起,是你火眼金睛。”

喬清念又笑起來,清冽清冷,好像帶了點熟人間的嘲諷,“你真會置身事外。算了,不說這些。你也是唯一一個讓我重新喜歡男人的可能,多少要對你好點。”

“又打趣,”穆流風說,“你過去、現在、未來,都沒有過這種打算。”

喬清念笑着看他,眼中有點點的神采,但整個人仍看起來相當柔和。如果不了解她,會覺得這是個能一眼看透,一手掌握的女人。

“真無辜啊,”穆流風嗆她,“小喬總。”

喬清念笑起來,水落滴玉般動聽。

“顧承佑,”她念着這個名字,好像真有些吃味,“你好自己養大那一口?”

穆流風一臉無奈,“怎麽被你說得那麽惡心。”

“小孩子心性定嗎?”

“靠得住的。”

喬清念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半是落寞半是欣慰般說:“真好。”

她垂眸,“如今這時候,還能找到一個靠得住的人。”

“你……”穆流風提起。

“分掉了,”喬清念說,“工作上心,女友傷心,懶得搞。”

“再遇一遇吧。”

喬清念的神色看不出喜悲,就那樣沉默片刻,又淺淺笑起來,“你的工作室,想什麽時候剪彩?”

“不急,”穆流風說,“我那些歌最近整理得差不多,要找梁松柏老師合作搞出來,還要麻煩天瑞發行。”

“新一代歌神,”喬清念伸出一只手,“這個名號如何?”

穆流風握住她的手,“聽着都害臊。”

話說完,他跟沉睡的老喬總道別,又抱了抱喬清念,往門口走。

背後傳來一句,“薛顯宗進去了,你會去看他嗎?”

穆流風腳步頓住。

他忽然想起六年前那個格外寒冷的冬夜。

那人凍紅着臉,眼睛精明卻閃亮,笑容爽朗,“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馬路邊喝酒?這個天氣喝醉了要凍死的!”

“哎,你不是……穆流風?”他蹲下來,換回國語,“你好啊!我剛看完G-ray的舞臺,你也太棒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現場,完全為你瘋狂了!”

“那個,我是國內的經紀人,這是我的名片!哦,有點皺了不好意思,但我們公司是很好的。對了,你出什麽事了嗎?我可以幫忙呀!”

當時,穆流風落魄地坐在路邊,從裏到外都只有寒冷。

這個人是随着一束光一起出現的。

不過是車燈的光。

很快就消失了。

是面具太美好,還是人心變得太快?

穆流風沒什麽表情。

“讓他好好改造吧。”

門關上,室內一片寂靜,只有醫療器械發出的輕微聲響。

喬清念就那樣坐了一會,說:“出來吧,小房間不悶嗎?”

腳步聲響起,一個高大利落的身影從隔間裏走出來。

他沒看向喬清念,仍望着門口。

喬清念笑了笑,“舍不得?那去追呀。”

“不了,”顧承佑顯得很沉靜,沒有一點在穆流風面前時的小孩子氣,“只是看他一眼,也看看您。”

喬清念語調泛出一點點酸,“蠻深情的嘞,小朋友。”

“幫不上太大的忙,也就盡量讓他開心,”顧承佑說,“他喜歡我怎樣,我就怎麽樣而已。”

“瞎謙虛,”喬清念說,“不知道誰把證據推給我時,還要發脾氣。”

顧承佑耳朵瞬間紅了,“那是恰當的演技。”

喬清念拱了拱手,“好呀,影帝。”

顧承佑驕矜地回了一禮,“客氣。”

喬清念盯着他看了一會,“噗嗤”一聲笑出來。

顧承佑銳利的目光瞥過去,明晃晃寫着:幹嘛?

“沒什麽,”喬清念掩着唇,“來,加個微訊。”

他們之前不是直接溝通的。

顧承佑擺出手機,“我掃您。”

“不不不,我掃您。”喬清念特意強調那個“您”,好像在笑他古板。

“滴”的一聲。

顧承佑添加備注,跟她握了握手,往外走。

“影帝,保持低調啊。”

“曉得了。”顧承佑大步走了,多餘一句話也沒有。

喬清念望着他出去的身影,笑了一會,片刻後,又望着父親。

笑意像水波般散去。

死亡。

一切都會變,不變的,只有終結。

哪怕是鋼鐵般的巨人,也會死去。

這個從小就很少出現在家裏的父親。

這個在母親去世後沒再娶,卻與她更加疏遠的父親。

這個總是嚴厲的,讓人回憶他的笑容都那麽艱難的父親。

這個為唯一的女兒,配了男人,卻從小到大一直對她言傳身教,給她無數機會和鍛煉,将股權牢牢握在手裏的,為她設下數道安防的父親。

有些事明白時會感到悲傷。

有些感情因為時間與經歷,一時顯得幹涸。

太陽東升西落,人間四季,落葉終要回歸大地。

喬清念起身到了窗邊,望見樓下院子裏的一片金黃。

這落葉的季節。

從此歲歲年年,在這秋高氣爽的時節,心中都要落上一層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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