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第94章

黑暗。

仿佛沉在密布的水草之中。

音樂響起,耳機裏傳來指示。

升降臺震動,上升,頭頂灑下一片銀色的光輝。

随之而來的,是尖叫聲,震耳欲聾的尖叫聲,還有各種各樣的口號,摻雜在一起,洪流一般洶而來,震動天地。

升降臺到最高,與地面合并。光芒忽然從四面八方撲面而來,伴随着不再有任何阻隔的無盡歡呼。

最初的炫目一點點散去,星星點點的光顯現出來,仿佛無邊無際,向上,向左右,怎麽看,都看不到盡頭,如同最盛大、炫目的銀色宇宙。

無數光束旋舞,觀衆席上光影變換,向遠處望,看不清楚任何一個人的面孔,卻能感受到所有人的存在。

八萬個觀衆,八萬聲呼喊、歡笑、淚水與熱烈。

穆流風從未感覺自己如此渺小。

那聲音的洪流,光的宇宙,如此浩瀚。

竟然是為他而來。

他眼眶有些發澀。

他做過許多夢。

關于舞臺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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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歌,舞蹈,在追光之下放肆。

這些夢實現過,這些夢沉寂過,這些夢幾乎死去過。

如今,一切竟變成了現實,比他的任何一個夢境更加絢爛,更加磅礴。

這怎麽會是真的呢?

那些黑暗,竟真的已經過去。

那些夢想,竟真的能夠到來。

這是怎樣的夢幻啊。

經過了怎樣的痛苦辛酸。

“很久以前曾有這樣的傳說

牧羊人迷失路途沉于水底

折翼鳥無力掙紮囿于窠臼

你啊你我的朋友可曾聽過那——”

激昂的電子音樂,迸發的光束,騰起的火焰,穆流風仰頭,扯下頸間的綢帶,扔向周圍絢麗的黑暗,掃過起伏的,無法平息的胸口……

他在最大的,夢寐以求的,比幻覺更加炫目的舞臺上。

當他唱出第一個字,那些緊張、迷茫、擔心、恐懼,瞬間全部消失,只剩下釋放。

連着不斷五首歌,華麗的嗓音,盡情的舞蹈,絕妙的編排,迷幻而揮灑的瘋狂。

陶醉的,自由的,無盡的釋放。

靈魂傾盡在美妙的光彩中,在炙熱的目光裏。

猶如彗星綻放。

演唱會一共二十六首歌,兩個半小時,其中有兩首是錢放來幫唱。

錢放昨天來彩排過,今天到了上場前一小時才到,沒來得及跟穆流風打招呼。

兩個人合唱了之前嘻哈節目和音綜的那兩首歌,直接把氣氛帶到一個極盡沸騰的高潮。

八萬人的演唱會,秩序極難維護,尤其是所有人都無比盡興,極致狂熱。

穆流風中間換衣服時,好像還聽到有觀衆太激動,被拉到醫務室。

二十多首歌過去,有小小的失誤,有跟彩排産生出入,也有盡興的臨場發揮。

穆流風感覺自己好像一捧永遠燃燒的火,他不需要任何燃料,不消耗任何體力,越來越興奮。

這是他想要的。

這是他的空間。

這是他的疆域。

而他将永世稱王。

兩首歌結束,他跟錢放擁抱,看着對方從後臺下去,坐到臺下第一排最中間,那個高大的,全副武裝的身影旁。

顧承佑掀起帽檐,眼中是交織變換的光彩,深深的感嘆與沉迷。

那種迷戀如最猛烈的火藥,如最致命的毒酒。

穆流風直直望着他,扶了扶耳返,微微喘息,“下一首歌……冰藍色。”

經過兩個多小時,仍絲毫不減的尖叫。

突然,許多雪白的熒光棒和燈牌中,出現藍色的光芒,星星點點,逐漸燎原,藍色與白色并肩搖曳,竟然有那麽多,那麽廣闊。

穆流風出乎意料地笑起來,又對上顧承佑的目光,往後觀衆席一指。

顧承佑怔了怔,半晌,回過頭去。

他掉入了藍白相間的海洋。

他保持那樣的姿勢很久,很久,微微轉動着視線,從下看到上,從左望到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不忍心漏掉任何一點光芒。

一瞬間,他甚至不相信那是自己的藍色。

直到那些燈牌和口號,打消了他的所有猜想。

好久以後,他回過頭來,滿目震撼,眼中也盛上星光。

前奏響起來,穆流風坐在高腳凳上,發絲被汗水黏在額角,眼妝瑩瑩閃光仿佛細碎的水晶。

溫柔清澈的音樂中,他緩緩說:“我看到,很多冰藍色的燈牌和熒光棒。”

全場尖叫,仿佛還含着哭喊。

“冰藍色是某一個人的應援色,”穆流風淺笑着說,“我受到這個人的啓發,寫了這首歌。”

“啊——穆流風!!!”

“天佑承風,天佑承風是真的!!!”

“啊啊啊啊他說了他說了!!!”

“不要說——!!不要提——!!跟他沒有關系,跟那個人沒有關系!!!”

穆流風望向臺下,“其實,今天他來了。”

鋪天蓋地的喧嚣之中,顧承佑緩緩睜大眼睛。

“承佑,”穆流風遞出話筒,“要不你來唱。”

“顧承佑?顧承佑來了!!!真的來了?!!!”

屏幕上的畫面切換到戴着帽子口罩的顧承佑,他很快在大屏幕上看到自己,驚慌失措地眨了眨眼睛。

錢放坐在他旁邊,面孔也出現在了大屏幕上。他抓着顧承佑,瘋狂晃他的手臂,正在表情扭曲地,“啊啊啊啊啊!”

孟宇飛坐在他另一邊,是正點進來的,沒來得及跟穆流風打招呼。他一看見顧承佑出現在大屏幕上就開始哭,此時已經哭成一個傻逼。

“承佑,你去,快去!!”錢放朝着顧承佑的耳朵大喊,“啊啊啊話筒送下來了,你接,接過來!!”

顧承佑怔怔地接過話筒,不知道怎麽辦好,看向錢放,又看穆流風。

可以嗎?

真的,可以嗎?

真的可以,在你這樣重要的日子,跟你一起,出現在全世界面前嗎?

“不要——顧承佑不行!!!他不行!!!哥哥不要!!!!”

“就要顧承佑!!就要他!!”

“還說天佑乘風BE了,哈哈哈原來他們根本沒有!!!”

“顧承佑不可以——嗚嗚我不想看他我不想!!”

“嫂子你不喜歡一樣是嫂子!!那首歌就是情定歌,他們要一起唱了!!!”

顧承佑被裹挾在聲音的洪流裏,定定坐着。

“想什麽呢,快點,”穆流風輕聲笑,極致溫柔,“前奏要放完了。”

“不——!!!”

“啊啊啊啊啊!!!”

錢放把話筒拔起來,怼在顧承佑嘴邊,“唱唱唱,你不唱我唱了!!”

顧承佑被怼得往旁邊跌了跌,差點碰到孟宇飛身上,在對方滿是淚水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愣神的影子。

“去吧,承佑,去吧!”孟宇飛喊道。

“你要麽幹脆去臺上唱吧!!”錢放也喊,“去臺上,跟他一起!!!”

顧承佑不自覺地站起來,下意識往舞臺邊走,還在回頭看着前方和孟宇飛。

走不上舞臺。

沒有從臺下上去的路。

可是……

想跟他一起。

想跟他并肩站在臺上,想跟他一起在光芒中,堂堂正正地面對全世界。

顧承佑忽然看向鏡頭,摘掉了口罩。

全場喊聲震裂蒼穹,顧承佑沒有一點妝,但在大屏幕上還是一樣,俊美不羁得讓人被瞬間擊中。

他幾乎無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而後,忽然往側邊沖過去。

盛大的光芒撲面而來,風聲與人群的呼喊如迎面打來的浪。

安保睜大的眼睛,前排觀衆探過來的身子,還有穆流風已然開始的歌聲。

“剔透的海,懸墜的冰

向你望去時,暗自心驚……”

不知從哪裏打開了門,小陳沉穩中透着惶然的臉出現,他一把将顧承佑拉進門內。

“從這裏上去,快!”

黑暗中的階梯,不知道有多少級,外面的歌聲變得模糊,如牽引他心神的光。

他的光。

他的燈塔。

他永恒的目的地。

“這裏,側邊上臺!!”

火在喉頭燃燒,喧鬧被喘息掩蓋,心髒緊緊黏在胸腔上,鼓動着,不肯回歸原位。

想去他身邊。

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

不必唱歌,不必說話。

只要……

門打開,聲音湧入,光幕中,是靜靜歌唱的那個人。

“你冰藍色的眼眸穿越星海的通透

太陽迸裂的光穹綻開能量的宇宙……”

想要随着他唱,但發不出聲音。

想要踏入那片光域,卻邁不開腳步。

太多過去的“錯誤”出現在眼前。

他的大意,他的真情流露,他的沖動,他的抑制不住。

帶來過多大的風暴,帶來過多少痛苦。

如今他真的還要這樣做嗎?還要這樣沖動,還要這樣真實,還要這樣不加掩飾……

他這樣拼盡全力跑來,跑到了最近的地方,卻突然,不敢了。

恐懼如陰雲般滅頂而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很勇敢,很成熟,卻不知道,過去那個青澀的,毫無防備的自己,還在不在了。

直到,穆流風似有所感,回過頭來。

是穿越星海的通透,是綻開能量的宇宙。

在他眼中,一如既往,有全世界的光,有所有的勇氣和溫柔。

不想逃避,不想退縮。

想要在所有人面前,握住他的手。

最後一句歌詞結束時,顧承佑站在離穆流風不遠處,握着話筒,靜靜望着他。

他沒有唱歌。

也許,穆流風也沒想讓他唱歌。

但音樂結束,穆流風還是笑着問:“怎麽一句都不唱,詞已經忘了?”

碎冰一般的燈光中,穆流風漂亮得如同夢幻,仿佛一觸即碎。

顧承佑慢慢走過去,握住他的手,一把拉起他,帶進自己懷裏。

尖叫聲仿佛要把體育館震碎了,連燈光都在晃動。

只有自己懷裏的人,不會飄散,不會消失,如此的真實。

“握住了,”他攥着穆流風的手,“在全世界面前。”

穆流風的眼睛彎起來,“在全世界面前。”

顧承佑笑意深深的,靠近穆流風。

吻在了他的耳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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