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義鼠之試探

義鼠之試探

夜深人靜，偶有飛鳥鳴叫滑翔的聲音響起，蒲哥與宋後生似乎又回到了昨日，他們此刻找了山中另一座廟宇安身，只等白天降臨，便立刻趕路回城。

蒲哥的懷中還有着他在烏鎮忽悠大戶金永年得來的大筆錢財，他也順帶在烏鎮做了一些小事，他在做這些的時候從未避開宋後生過，對宋後生他一開始只是抱着與其招人不如找個熟人來店裏的想法也是希望好好安置一面之交的宋先生的弟弟，但是在聽說宋先生已經當了城隍，蒲哥必須得承認，他的心裏沉甸甸的。

“蒲大哥，你今天還會講故事嗎？”宋後生望向蒲哥的眼神裏饞得緊，就像是推開了一扇大門，接觸了全新的世界。

是了，宋後生還小呢，蒲哥這樣安慰着自己，就覺得也許是自己太杞人憂天了，“好吧，我就給你講個名叫獸血沸騰的故事吧，劉震撼他穿越并且破相了……後來他遇到了一名狐女……後來狐女想起了家鄉的傳言狐女的花冠……”

宋後生臉色一紅，“怎……狐女真是心善，只是那……花冠真的有用嗎？”

“哈哈，”蒲哥拍着大腿，只嘆無酒在身，“說有用有用，說無用即無用，不過是小說，聊自、慰矣。”頓了頓，蒲哥問道，“你還聽麽？聽就莫要打岔了。”

宋後生點了點頭，眼睛裏閃動着崇拜的光芒。

原本聽到狐貍的花冠等話狐貍本應該憤怒的，可是她吃了蒲哥找行腳醫生開的治獸類傷寒的藥，正睡的熟呢，而蒲哥也很自然遺忘了他家裏還有一只狐貍的事情了。

夜逐漸深了，篝火不斷發出了“噼啪”的聲音，宋後生枕着烏鎮家中僅帶着的一個包袱，懷抱着對未來的無限希望睡去。

蒲哥卻未睡去，夜越深，他心中的不寧愈重，似乎是從他撿到那一只狐貍開始，一切都變了，他不能再自己騙自己了，狐貍是妖，是能變成人身的妖，那所有以為是夢的都是真事，都是曾經發生過的，逃避沒有任何作用，他蒲松齡只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窮酸秀才，不過僅此而已，他自哂着。

忽然耳中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蒲哥敏銳地睜開了眼睛，望向響聲處，在破廟門口有一蛇急追着二鼠，不一會，一鼠便被其吞下，蛇似乎已經飽了，便游走開，另一鼠等其游走，卻在最後咬住蛇尾，極其用力，蛇無論如何也不能擺脫，最終只能吐出死鼠，灰溜溜地離開，活鼠背負死鼠轉身便要走開……

蒲哥站在廟門前，目光深邃，心中一動，朗聲道，“既已來到，何不現身？”

在蒲哥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聲嘆息，那聲嘆息讓蒲哥整個人起了雞皮疙瘩，他匆忙轉過身，對上了一雙複雜黑眸。

那眼眸的主人很是熟悉，甚至蒲哥幾個時辰之前還曾經談起，他看着宋後生的眼神滿是慈愛，然從宋後生身上轉到蒲哥身上的時候，那雙眼眸便刺出了冰刺般的光芒。

蒲哥只覺得自己的大腦似乎遭遇了一陣撞擊，是了，他看向宋後生的眼神那麽地熟悉，那種眼神，是蒲哥自己也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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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哥，叫得蒲哥，就自然會有蒲弟，蒲哥與蒲弟隔了兩歲，蒲哥選了文科而蒲弟卻讀了工科，蒲弟自小便是個近視眼，戴着比啤酒瓶底還要厚的眼鏡，小的時候很多人都嘲笑蒲弟很土，經常搶蒲弟的眼鏡鬧，而每次放學只要蒲哥一見到弟弟又沒有戴眼鏡，就會沖進弟弟班上，把那些個欠揍的家夥狠狠揍一頓再說。

此刻宋先生的眼神與蒲哥那會看着欺負弟弟的人眼神一模一樣，蒲哥終于知道他的不寧從何而來，但他本就坦然，此刻更加，他不卑不亢地一拱手，“宋……城隍兄。”他到底是換了稱呼，現代人不敬鬼神，然他連穿越都經歷了，也見識了山精鬼怪，又怎會對地府體系的人不敬，說到底，也是生氣了，只是他也只能生悶氣而已。

在蒲哥愣神的當口，宋後生已然醒了，見到親兄，他欣喜之餘把這些天到遇到蒲哥之後的一切都告知了兄長，宋先生眸中寒意消除的同時，也有愧疚之意閃過。

“我本欲将二義鼠帶回地府做随從，既然蒲兄弟為我兄弟做了許多，這二鼠便随兄弟回去吧，就當做是做哥哥的給兄弟客棧的一份禮好了。”宋先生揮了揮手，原本呆在門口的兩只老鼠打了個滾，化作了兩個呆若木雞的人。

蒲哥氣結，不欲收下，耳邊卻響起了一道尖利的女聲，“你傻啊，管他是不是想監視你，快收下！”語罷，那聲音又倉促道，“別看過來，立馬給我收下！”

“長者賜，不敢辭。”蒲哥恭敬地收下了二人的同時，宋先生眼中有傷感一閃而過。

就連平素遲鈍的宋後生也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二人并未如蒲大哥所說的是至交好友，如果蒲哥知道宋後生此刻的心聲，他一定會說曾經是，他們曾經是至交好友。

天明了，當太陽照進這座破廟的時候，蒲哥的眉頭動了一動，在宋先生走後，他坐了一夜，整整一夜，眉頭甚至有凝露的出現，他的眉心一動，露水就此淌下。

他蒲松齡有好兄弟謝端，在紅桃村，他蒲松齡有好弟弟王六郎，在烏鎮當土地神，他蒲松齡剛認識新兄弟宋後生，正随着他前往大桃鎮開客棧。唯獨沒有曾經的好兄弟宋先生。

人都說一旦身處高位，人的視野就會有所不同，往昔的朋友知己常會抛棄。這日之前，蒲松齡不會信，但此刻他不得不信。

凡事有先後。若是蒲哥在知道宋先生是城隍後急忙忙把宋後生帶在身邊，那就是挾人博利，但他不是，而宋先生也沒問，便第一反應認為是蒲哥做出那種事情，蒲哥一直以為他差點與宋先生等人結拜，縱不是親兄弟也好比親兄弟，然而一切都是蒲哥想得太好了。

“狐貍，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蒲哥喃喃自語着，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狐貍的脊背。

若是以往，狐貍一定會掙紮不已，但此刻的狐貍似乎也知道蒲哥的心情，她轉頭用臉蹭了蹭蒲哥的手。

“是呢，我還有你呢，妲己，你永遠也不會背叛哥的，對嗎？”蒲哥想起夜裏的傳音，用那雙充滿希冀的眼神看着妲己。

妲己心中一顫，竟不忍否認，不忍這雙一直笑着的眼眸浮現灰敗的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