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38.兄弟罅隙

兄弟罅隙

杜十娘站在門外，手一直保持着将要敲門的動作，半晌最終無力地放下了，她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雖然隔了一道門，可是聽到裏面的喧鬧嬉笑聲，依稀能通過門上薄薄的紙看到裏面是怎麽樣的景象，她垂着頭轉身離開，心裏盈滿了悲傷。

在蒲松齡把杜十娘撿回來的時候，杜十娘對蒲松齡是存着幻想的，因為在她人生最困難的時候，他突然像天神一樣從天而降，而這幻想期盼還沒有降溫呢，妲己就先跟她說蒲松齡來尋她只是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的提醒，而後又看到聽到這沖擊性的一幕，杜十娘不其然地覺得自己像是被世界抛棄了一樣。

她想着想着，難過地蹲下去抽泣着，雖然從小蒲松齡就沒有表現地有多麽地喜歡她，可是她此刻真的有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的感覺，明明是她認識蒲松齡在先，明明是她父親嫌棄蒲松齡家境不夠好，明明悔婚的不是她，為什麽她要被退婚為什麽她要淪落到險些被賣的地步如果……如果她像妲己一樣，沒皮沒臉地一直跟在蒲松齡的身邊，會不會……

雖然杜十娘這樣想着，可是說到底她還是一名正統的被儒家思想毒害了的女子，所以她根本就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傷心總是在所難免。

宋後生本是要送東西去給杜十娘的，可是敲了半天門，沒有聽到回應，正往回走的路上，他就看到杜十娘一臉死寂地側坐在小橋的欄杆上，忽然又神色恍惚地伸出手去，雨絲瞬間打濕了她的衣袖，染上了厚重的顏色，就在那個瞬間，他似乎看到杜十娘的身體失去平衡，就要往湖裏栽下去，他來不及細想，把手裏的東西一扔，大喊着， “小心!”便沖了過去。

入手的那一霎那，宋後生只覺得杜十娘腰肢輕軟，因為他的動作而靠近的臉龐，膚盈塞雪，明眸皓齒，佳人烏發如絲，轉身的瞬間不其然地輕柔打在他的臉上，如同敲進了他心坎的音節，二人靠得極近，近到能呼吸到對方吐出的氣息，此刻的二人眼中均只有對方的存在，似乎這一霎那便是停滞的永恒。

好香!宋後生無意識地翕動了下鼻子，似乎想要尋到香氣的來源一般，漸漸地湊近杜十娘的耳畔。

杜十娘這才像是終于回過神來，她忙推了宋後生一把，雙頰通紅，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羞得， “我……就算……就算我淪落成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是……不是……誰都可以欺負的……”說到最後，她的眸中似乎盈起了一片淚花。

宋後生被她這一推才像是終于清醒回來，他心中無限懊惱，特別是看到杜十娘似乎要哭了，他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明明知道她現在正是最敏感的時候，卻做出這種事情的自己真是該扇啊，他誠懇地望着杜十娘，道歉道， “非常對不住。”至于理由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麽了。

面對宋後生的道歉，杜十娘感到一絲訝異之餘又有一絲怪異的自豪感甚至是一絲淡淡的好感，畢竟對方那樣表現就是說明其實自己有魅力的，只是想起自己往後該去向何方，不由地惆悵又起來了。

“我……我剛剛路過，看到你……所以我以為你是想不開。”宋後生有點不知道該雙手往哪裏放，但他的确不想見到杜十娘的傷心，所以他便出聲問了，他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等到杜十娘的回答，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你……對不起，那個你不想說就算了吧，我……啊，我才想起我是要給你送換洗的衣物的!”此刻宋後生的囧樣與王旺的有幾分相似，怪不得人都說近墨者黑。

宋後生囧囧有神地拾起剛剛被他随手一抛落在地上被弄髒了的衣裳，就聽得杜十娘“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忙擡起頭，只見瓢潑大雨裏，一道閃電在杜十娘的身後，襯出她如初雪消散之後的笑靥，宋後生的心髒像是被什麽狠狠撞擊了一樣，眼睛裏只剩下了杜十娘的容貌。

杜十娘笑了一會兒後，見宋後生緊緊地看着自己，那種眼神并不讨厭，甚至是讓她羞澀起來，所以她漸漸地收斂了笑容，稍微地低下去了目光。

宋後生走了上去，手裏還拿着那幾件已經弄髒的衣服遞了過去，杜十娘下意識伸手想要接過，在二人手指觸碰的瞬間，宋後生才回過神似的，忙把衣服往回扯， “對不起，衣服都髒了，我去拿新的給你吧。”這樣說着，眼睛卻貪婪地看着杜十娘，不舍得離開。

杜十娘被盯得深深垂下頭去，露出了膚白如雪的脖頸，這又給了宋後生一個狠命的視覺沖擊，他整個人都魂不守舍了。

Advertisement

杜十娘覺得很奇怪，明明對方那麽“無禮”地看着自己，可是自己卻怎麽也挪不動步子了，好奇怪，自己太奇怪了，奇怪地讓她害怕的同時卻有了一絲期待，在對方說要去拿新衣服之後，杜十娘等了半天，可是那鞋子的主人還站在自己面前，她羞窘之餘感到脖頸開始重了，便不由地揚起了頭，卻觸碰到了對方熠熠有神的目光，那目光裏似乎含着一些她期待的東西又似乎只是讓人看不透的東西而已，她開始覺得不妥了，再這樣下去，她還是那個父親引以為傲的女兒嗎她還是那個杜十娘嗎可是隐隐地，心底有個聲音在說，她家已經破滅了，她再也不用做那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了，她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大聲笑大聲哭而不用被人責罵了，她可以吶喊出自己的心聲再也不會有人批駁她了……

宋後生看着杜十娘的美眸似乎蒙了一層霧，她想什麽他壓根猜不出，他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什麽話，想不出能說什麽話。

杜十娘想着想着，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宋後生面前失了儀态，本就通紅的臉頰快要滴出了血來，她雙手扭着衣袖，支吾了半天，最終害羞地跑走了。

“啊……”看着杜十娘落跑的身影，宋後生似乎察覺到自己是怎麽回事，心裏似乎無意中種下了一棵樹芽，正茁壯地張牙舞爪地在心間蔓延着，空氣中遠遠襲來一陣淡淡的清香，宋後生在香氣中閉上了眼眸。

蒲松齡倚在門口，幫狐貍梳理着毛發，他的臉色隐在了黑暗之中，明暗莫變。

妲己在蒲松齡手中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臉色是難掩的喜悅，如果杜十娘跟宋後生在一起了，那不就是說她再也不用擔心這個史上最強勁最有名義的情敵了嗎後生加油!這才不枉自己施法刮了一陣風啊。

蒲松齡幫着妲己梳理毛發，眼睛似睜又似閉，妲己還沒有轉過神來吧，竟忘記了他現在也是會法術的人了，雖然他會的都是武器的法門，可是那些粗淺的東西他還是懂的，比如說聽到不遠處的人們對話，這完全不難，所以蒲松齡絕不會承認自己是故意聽牆角的，只是終究心底有那麽一絲絲的不舒服，即便他對杜十娘的印象很淡薄，也僅僅是有那麽一絲不舒服，畢竟在選擇要和妲己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再也沒有選擇任何人的可能了。

杜十娘匆忙地跑回了自己的廂房，心髒卻一直“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她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腦海裏全晃着宋後生那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明明那個家夥攬了自己的腰肢卻跟沒事人一樣，明明那個家夥那麽失禮地盯着自己看個不停，可是……為什麽呢她不是應該心裏有蒲松齡的嗎她這個時候想起，才覺得蒲松齡在自己的記憶裏已經漸漸地淡去了，那個童年說過的話似乎都慢慢地再也聽不見了，她已經被蒲松齡休了不是嗎是啊，她已經被人休了，這樣想着，杜十娘的嘴巴裏就只剩下了苦澀，未嫁被休，也怪不得那些個親戚們在父親死後想把她賤賣出去了，為什麽女子就要受這種流言蜚語的罪呢這個社會到底是不公平的。

“王旺，你在看什麽”阿飄聶小琴飄了出來，繞着王旺轉了好幾圈。

王旺望着小橋上的人，稍微出了下神， “沒什麽。”他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因為他知道聶小琴那張破嘴，一旦她知道的，絕對會鬧得一個客棧的人都知道的。

王旺轉過了身，大步流星地走開，腳步之間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麽猶豫。

正是那句話:人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橋下看你。

王旺全程看到了宋後生與杜十娘摟摟抱抱的過程，心裏自然也是有不舒服的，他自認是宋後生重要的人，可是宋後生居然與師傅的前未婚妻攪合在了一起，這怎麽成像什麽話，即便那個女人已經被師傅休了，可是那到底是與師傅有過婚約的，虧宋後生還自诩是師傅的好弟弟，好弟弟就做得出這種勾搭兄長之妻的事情嗎再聯想起宋後生曾喜歡過喜歡上師傅的嬌娜，他突然就想挖開宋後生的心看一看，他到底是不是跟他自己說的那樣表裏如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