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第3章

第3章

虞煜百無聊賴地躺在柔軟的床鋪上，等待着那個alpha的到來。

他靜靜躺着，閉上眼，濃稠的黑暗從他躺倒的地方傾瀉而出，小心地避開浴室，順着內城鋪就的青石板的縫隙不斷蔓延開去。

內城真幹淨啊，和他印象裏一樣幹淨。

他很難離開實驗室，于是就任由精神力代替他的身體在大街上流淌。

後來有機會出來，他就格外珍惜這些自由的時光。

小小的紅房子裏，鋪着漂亮的青色石磚。

他最喜歡在那些青色石磚上跳蹦。

在那裏見到的每一個面孔都是溫柔又和善的。

“小家夥，你媽媽又研究出什麽新型藥劑了？”漂亮的Omega阿姨摸着他的腦袋問。

“你爸爸很受女王賞識，很快要當大官了！”西裝筆挺的叔叔從他們的花園離開，還不忘給他的口袋裏塞一把糖果。

“你将來一定能分化成最厲害的alpha！”小夥伴們趴在牆頭，一臉崇拜地望向他。

濃稠的、暗黑的精神力挾裹着那些碎片化的記憶，不斷向前蔓延、蔓延，朝着家的方向。

他停駐了。

印象中那個一年四季都花團錦簇的花園依舊被打理得很好。

紅牆黛瓦，beta仆從在修剪着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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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燈光下，一個女性的剪影出現在窗前。

他屏住呼吸，看到窗簾被拉開：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性Omega，不是她。

浴室門被拉開，所有的意識瞬間回籠，虞煜睜開眼，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來人。

在墨晖的眼裏，就是那個小家夥顫抖了一下，眼睛裏滿是害怕。

自己……這樣令人害怕嗎？

墨晖第一次對自己的長相産生了疑惑。

他性子确實有些冷，并不太愛說話，加入執法隊之後尤甚。

很多事情他看不慣，卻又礙于自身的力量單薄無法改變，加上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他，多說多錯，謹言慎行，所以對人對事都越發無情冷漠。

他強迫着自己不去聽不去看，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嚴守着“公正”二字，将他能做的做到極致，就是現階段他對自己的要求。

但是今天撿回來的這個小家夥打破了他的原則。

他覺得将虞煜放在內城的街道上也很危險。

他看上去太乖巧了。

漂亮、乖巧，又可憐。

怯怯的像是一只剛踏出家門的小白兔，簡直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險惡。

就像剛才，他就那樣裹着他的浴袍出來，竟然連終端都不戴。

雖然示警功能多數時候是個擺設，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用。

比如他看到了一般就會去救一下。

現在，他乖乖地躺在他的床上，害怕得瑟瑟發抖，眸子卻像是水洗過一般清澈透亮，很容易激起alpha潛藏在心底的一些破壞欲。

要是其他alpha把他撿回去，一定不會管他是否成年，身體能否經受得住信息素的洗禮和沖擊，也要不管不顧地試一試不可。

墨晖将目光從他紅豔的唇上移開。

默不作聲地從床下拖出來一個地墊。

那是他出外勤任務時常攜帶的簡易睡具。

他在浴室和床鋪之間的狹窄過道上将睡具鋪好，卻看到床上的beta慢慢直起身，語氣遲疑：“等等……你在幹什麽？”

虞煜不敢置信地看着這把他帶回來的alpha開始鋪床疊被，看樣子就打算在那過道睡下。

……說好的睡他呢？

虞煜蠢蠢欲動的手指沒了用武之處，竟然還覺得有些空虛。

他做了這麽久思想準備，連殺人藏屍的地點都想好了，這個alpha竟然這樣正人君子？

這就顯得他很沒有魅力了好吧！

原本以為墨晖今晚肯定對他做點什麽，等發現他沒有那個意思之後，虞煜心裏反而有點不是滋味了。

就像是被扭曲對待了許多年，突然一下遇到一個正常人，還有些不習慣。

還覺得這個人說不準真的有病。

“睡覺啊。”

看到虞煜烏溜溜的大眼睛裝滿了不可思議，墨晖不由得失笑。

他有點想逗逗這個beta：“不睡這裏，難道跟你睡嗎？”

虞煜被噎住了一瞬。

他艱難地從墨晖那個淺淡的微笑中回過神來。

他知道那抹違和感來自哪裏了。

墨晖的氣質很獨特。

就像是他之前穿的那身制服一樣，讓別人不由自主地相信法律的公正，執法者的嚴明。

他和自己一開始的判斷一樣，不像是能做出那樣巧取豪奪的強迫事情的人，反而，虞煜覺得，他說不準和自己是一類。

容易激發別人的占有欲和破壞欲。

但是在直面那麽多惡念之後自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那墨晖為什麽還能看起來這麽幹淨？

虞煜覺得這樣不對。

他是裝的。

那他就要拆穿墨晖的這一層面具，把真實的他剝出來，看看究竟是不是白色的。

于是虞煜狀似無害地掀開自己旁邊的錦被：“您還是睡床上吧。冬夜太冷了，地上會涼的。”

“要是您不睡在床上的話，那恐怕我也不敢睡在這裏了。”

他不好意思地從被窩裏爬出來，蜷縮着小腿坐在黑色的被面上。

長長的白襯衫下是筆直修長的小腿，上面還有很多青青紫紫的磕碰痕跡。

那些傷痕一看就是在野外被變異的植物勒住腳踝緊緊纏繞出來的，不知道他究竟是歷經了怎樣的艱難才勉強脫身。

這也側面說明了他很弱小，很好欺負的。

來吧。

虞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墨晖，心底暗含着期待。

來欺負我吧。

“那行吧。”

墨晖思考了一會，虞煜還沒來得及高興，他一錘定音般地說道：“那我睡床，你睡地板。”

墨晖掀開錦被，小beta睡過的地方還帶着淡淡的溫熱。

但因為沒分化的緣故，他身上幹幹淨淨，并沒有遺留任何的信息素氣味。

想到剛剛虞煜愕然的神色，墨晖閉上眼。

唇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小家夥還挺可愛。

**

而虞煜躺在地板上，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平複着自己的呼吸。

他小心地翻了個身，又翻了一個身。

……他該死地失眠了。

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虞煜百思不得其解。

床上alpha的呼吸聲平和安穩，聽起來不像是裝的。

世界上真的有這樣好的alpha嗎？

說不定是想趁他睡着做些什麽。

不能睡，得撐着。

虞煜還是固執地相信着這是那個名叫墨晖的alpha的圈套。

但聽着對方均勻而規律的呼吸聲，一陣困意襲來。

眼皮漸漸打起架來，然後輕輕貼合。

他睡着了。

當虞煜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是天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的時候。

已經是早晨了。

虞煜坐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充當睡衣的白色襯衫。

依舊穿得好好的，沒有被扒掉。

……真是有絲絲遺憾呢。

那alpha已經起床，就着晨光在翻閱書籍，沙沙紙頁翻動發出的白噪音很是好聽。

銀色的絲絨睡衣沖淡了他身上的霜雪氣質，但從那挽起的袖口，隐約可以瞥見他手腕內側的肌膚。

真白。

想要摸摸看是不是看上去那麽光滑。

虞煜收回目光，壓抑下他冷不丁亂竄的想法。

毫無波瀾的一夜過去。

一切都和預想的不同。

他洗漱完畢，穿上那alpha遞過來的還帶着烘幹機溫度的衣服，禮貌地和收留他一夜的alpha告別。

然後捧着一杯手磨咖啡出了門。

虞煜抿了一口咖啡。

太苦了。

他想要随手将咖啡抛到了垃圾桶裏，卻還是有點舍不得。

幹脆一口悶。

**

虞煜搭上了空軌，從空中俯瞰這座城市。

巨大的淺金色精神力護罩籠罩着整座王城，而精神力護罩之外，是被隔絕的牛毛細雨。

這需要無數alpha日夜不休地在機器旁輪值，才能維護住這巨大城市不受細雨侵擾的獨特地位。

這些雨絲起先沒有任何人關注，只是疑惑天氣的反常，但沒想到這是災難的開始。

野外的植物開始在細雨中瘋長，家養的牲畜開始狂躁不安，漸漸的，居住在鄉野的beta居民發現，野獸變異了。

它們開始擁有精神力，身體的某一個部位也進化得特別強悍。

城外不再安全。

所有的alpha、beta和omega都自發開始向alpha聚居的大城市遷徙，大量beta因沒有自保能力而恐慌湧入城區。

城市承受不了如此多的民衆吃喝拉撒的需求，開始拒絕他們的進入。

于是動亂開始。

受到動亂影響最嚴重的是可憐的beta們。

他們從溫暖的家裏被趕出去，被迫去野外謀生，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新興基地。

但是這些基地不過是普通人臨時搭建起來的避風港而已，他們更想的是恢複之前的秩序，争取beta的權益。

beta雖然不起眼，但是人數衆多。

社會上層的alpha和omega生出來的孩子，也可能是beta。

未分化之前，就算是女王陛下這樣強大的alpha，也無法決定自己孩子的性別。

于是女王頒布了一項政令，要提高beta的權利地位，但是收效甚微。

社會，是弱肉強食的。

beta既沒有omega珍稀的地位，也沒有提高alpha分化率的珍貴生育能力，自然就被排到了最末尾。

但女王還沒有放棄，她在十數年之前就建立了研究所，還大力推進關于beta的改造和alpha的分化規律研究，并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成果。

虞煜此刻就停留在基因編輯研究所的恢弘建築前。

這是他來到王城必須要做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