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皇後娘娘活着的第十八天

皇後娘娘活着的第十八天

快要上朝的時候，宋闕才匆匆離開。

葉玉鸾察覺到他的動作，卻困倦得睡不醒，使出所有的力氣，勾住了他的手腕。

對方似乎輕輕笑了笑，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徹底醒過來，天已經大亮了。

給葉玉鸾梳洗的時候，阿粟有些悶悶不樂，一句話都不說。她有些奇怪：“是什麽人惹到我們阿粟了？”

阿粟撅着嘴巴，哼了聲：“沒有人，是阿粟自己為娘娘抱不平罷了！”

碧潭一邊給她挽發，一邊說：“今早聖旨下來了，陛下要封南疆的那位為嫔位。”

一開始便是嫔位，位份的确是高，不過聯想到她是南疆的公主，便也了然。

今早宋闕是從正門走的，恰好被碧潭撞見，自家娘娘與皇上感情越好，她當然是開心。但是，後宮中有這麽美的一位美人，誰能把持得住呢？

“奴婢的母親曾經與父親也是感情十分好，但是父親的遠親前來投靠，原本只是在家裏住幾日。沒想到卻在一次醉酒之後，父親走進了遠親的房間……父親不得已把她納了，但是再過幾個月，卻像是心肝兒一樣把她捧在手心。”

碧潭說這話的時候十分平靜，好似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

葉玉鸾輕輕握住她的手，眉頭輕蹙：“碧潭……”

“奴婢早已經接受了這件事情，只是希望娘娘要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頓了頓，繼續說，“奴婢鬥膽，再多說一句。”

“你說。”

“一定要小心後來人，小心駛得萬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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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玉鸾知道碧潭在提醒她，語氣不由得放柔，“我會記在心裏。”

碧潭對她的好，她都真切的看在眼中，能在這個時候提醒她，也真是待她付出了真心。

“娘娘，靈嫔來了。”門外宮女過來通傳。

葉玉鸾想起來，後宮妃子要按時到她這裏來請安。

這麽久了，後宮之中只有她一個人，她都快要忘了這回事。

走到殿前，看見長孫靈雯換了一身中原的服飾，見她來了，連忙行禮。

這個長孫靈雯真不愧是南疆數一數二的美人，即便是昨日已經見了一面，還看了那麽美妙絕倫的舞，今日還是覺得驚豔。

葉玉鸾帶了些笑，溫和道：“在宮中可還習慣？”

長孫靈雯低垂着眉眼，“習慣。”

她沒去看葉玉鸾，只敢低着頭看她腳上穿着的那一雙鑲玉繡鞋，十分精巧。她剛剛便在這裏看了一圈，知道皇後所有的物件都十分華貴，而她宮裏的不足這裏的十之一二。

“不必如此拘謹。”葉玉鸾沒什麽規矩，也不打算日日看見她奔波，對她說，“宮中就你我二人，日後的請安便不必來了，我這裏沒有什麽規矩。”

長孫靈雯驚訝，擡頭對上葉玉鸾那雙含笑的眼睛，心中一亂。連忙低下頭，連連說：“臣妾不敢。”

“無礙。”葉玉鸾喝了口茶，想起來還沒吃早膳，“你走吧。”

“是。”

長孫靈雯忍不住又擡頭看了一眼葉玉鸾，眼中流露出豔羨：“皇後娘娘怎麽生得如此……”

她沒有學過中原的那些辭藻，此時只能幹巴巴的憋出一句：“像個月亮一般。”

身旁的宮女春曦扶着她，笑說：“皇後娘娘貌若觀音，心地也跟菩薩一樣，阖宮上下就沒有不誇贊的。日子久了，您就都知道了……”

日子久了……

長孫靈雯有些失落的想，的确，日子還很久，她恐怕永遠也出不去了：“春曦，這附近有什麽好去處嗎？我還不想回宮。”

“那便去桃園逛逛？此時桃花應該開得十分漂亮。”

主仆二人逐漸走遠了。

雖說葉玉鸾已經耳提面命的跟長孫靈雯說了不必來請安，但是這個人沒想到是個一根筋，便要天天來。

沒辦法，葉玉鸾只能把請安的時間改得遲一些，就随便她去了。

·

春季總是多雨，長安的雨已經淅淅瀝瀝下了三天，還沒有要停的意思。

雨水沖刷，樹葉越發碧綠，經脈伸張蓬勃生長。

葉玉鸾斜斜的靠着小茶幾，正在讀一本閑書，旁邊阿粟支了一個小火爐給她烤些吃食。

碧潭撐着傘從外面進來，身後還跟了一個比較年長的嬷嬷。

那嬷嬷穿着乍看尋常，但一身的料子絕不便宜。有些發福的身體，表情淩厲。

“娘娘，這位便是以前東宮照看聖上的大宮女。”碧潭輕聲道。

葉玉鸾打起精神，自打上次聽見太後說的那些胡話，她就一直想要了解過去宋闕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輾轉打聽，知道當初一直照顧宋闕的大宮女現下在繡坊做個閑差。

不過，這位嬷嬷架子很大，不管葉玉鸾去請了多少次，只要是關于當今聖上的事情，她就一言不發。

無奈，葉玉鸾便只能多次讓碧潭去打好關系。

今日也是，葉玉鸾見雨一直不停，繡坊一處放着繡布的屋子突然漏了一塊，雖說沒有淋在布上，不是什麽大問題。原本流程還得有幾天，但葉玉鸾一聲令下，宮中便立刻派人去修理了。

即便如此，葉玉鸾也沒有以為這點能打動這位嬷嬷。

沒想到，竟然這次來了。

“姜嬷嬷？”葉玉鸾有些愣住了，放下手裏的書，“快給姜嬷嬷看座。”

她落座，熱呼呼的吃食送到了手邊，姜嬷嬷沒有動，喝了口茶定定神，屏退了衆人才問：“皇後娘娘想問的事情我也能猜出一二，但奴婢還是想要問一句，皇後娘娘問這些到底是為什麽？”

葉玉鸾對上姜嬷嬷的眼神，她頓了頓，有些迷茫：“陛下寡言，有些事情他不對我說，總是将心事埋在心裏……但是我，想要了解他，包括他所有經歷的一切。”

姜嬷嬷眼中閃過柔和，輕輕嘆了口氣。

“娘娘的心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知無不言。”

從宋闕出生起，便是太子，那時候太後與先帝還有些感情，因此三人看起來就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家三口。但是自從雲妃生下楚王，一切便都不同。先帝只會冷冰冰的檢查宋闕的功課，不管他做得多好，總是達不到先帝的要求。

但是對楚王，先帝總是高高興興的抱他在懷裏，教導他。

時間久了，年幼的宋闕便不再讓自己與六弟比較，只安安靜靜的完成自己的課業。

但是太後不願，她與先帝逐漸生疏，許久都不曾見一面。直到有一次宋闕落水生病，先帝守在祥和殿整整一夜，等到他退燒了才走。

太後覺得先帝和她之間的感情或許還是有救的，于是宋闕便一直在生病，即便逐漸年長，太後也總是用各種個樣的方法，虐待他。

而先帝的耐心逐漸用盡，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太後卻覺得是宋闕傷得不夠重，下手越來越狠。

“後來呢？”葉玉鸾手指輕顫，鼻子有些發酸，她強忍着喉嚨的顫抖，追問。

“後來，”姜嬷嬷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陛下他年長，反抗了太後，從此與太後形同陌路。而太後，兒子丈夫都與她反目，便瘋瘋癫癫的，必須要吃藥才能維持住清醒。”

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難處。

姜嬷嬷走了許久，葉玉鸾都沒有從這個過去走出來。她愣愣的看着手邊的香爐袅袅升煙，眼眶發紅，“碧潭，陛下現在在哪裏？”

“想來是在清正殿中。”

“那便去清正殿。”

碧潭看着外面看起來好像越來越大的雨，再看着葉玉鸾堅定的眼神，無奈道：“娘娘，那您得多穿件披風，小心着涼。”

一行人立刻出發去清正殿。

原本沒打算出門，葉玉鸾只穿了一件藕粉開襟襦裙，披着單薄的豆青色的披風，頭發挽着簡單的發髻，發尾用紅綢布紮住。身後碧潭與阿粟都舉着傘，生怕淋着她。

快要到清正殿，看見宋闕正出來。

王林還有薛萬都跟在身後，幾人都看見她。

葉玉鸾此時只能看見一身玄衣的宋闕，距離有些遠，又隔着雨幕，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她的，葉玉鸾露出一個笑容，極靈動的揮了揮手。

下一刻便擡腳，沖向他。

宋闕早知道她要如此做，明明兩人才認識沒有多久，他便如此了解她的習性。抽過王林手裏的傘，快步迎了上去。

對面的人像一朵在雨中飄搖的桃花，努力的想要落在他身上。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麽有的人，就連身後飄搖翻飛的衣袂都能帶着一股子讓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桃花終于落在他的懷裏。

雨勢忽然又開始加速，好似只是為了讓桃花落下的時候仍舊保持優雅。

懷抱被填滿，如此契合。

宋闕擦了擦她臉上的水珠，“這種天還亂跑。”

葉玉鸾哈哈的笑了笑，“想來見你便見了。”

接着又沉默的抱着他，聲音發悶：“我知道，姜嬷嬷告訴我的事情，其實是你授意的。不然，就算是一個嬷嬷的擔子再大，也不敢随便議論皇帝。”

即便不看宋闕，也知道他一定是愉悅的勾着唇。

葉玉鸾臉上發燙，後知後覺想起來兩人身後都跟着其他人，“他們是不是在看我們？”

宋闕輕輕撫摸着她的背，笑說：“他們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