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清鏡公子
雖相思入骨,切切在心,但曼珠的日子還是雲淡風輕的過着。
為了能讓爹爹少一些來回挑水的勞累,曼珠好說歹說地才說服了娘親讓她将衣服端到林中河邊來洗。
雖有些許背陰之處的積雪還尚有星星點點的未融化,但初春的意思已在山林中表達的很明白了,那些枯黃敗落的雜草下已能看到那些倔強鑽出的幼嫩的草芽了。
她端着木盆沿着河邊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合适的地方。清澈的河水走到這裏正好拐了個彎,彎出了這麽一小塊不算深的水灣,旁邊還搭着一塊還算平整的青石板,正好可以做搓衣板,曼珠在岸邊蹲下,将沉重的木盆放到水灣中,稍稍讓自己喘息一下。湍湍的河水從她的眼前流過,流過小水灣時還有一個小小的旋渦,曼珠看着這河水想起了冥界的忘川河,那條她在裏面浸泡了三百年的寒流。回憶之間,玲珑的聲音仿佛還依稀在耳邊,不知青耕上次是想到了什麽才那麽匆忙的離開,且這一去就幾日未見蹤影,曼珠還想拜托她能否幫忙打聽一下玲珑的下落。
曼珠想的出神,不料想那裝衣服的木盆竟順着河水飄走了,她回過神後急忙下河去抓,但那水底的石頭很滑,她沒有站穩,整個身子都摔倒在了水裏,渾身上下都濕了個透,她想站起來,但是腳底不斷地打滑,很難站穩,看着漸漂漸遠的木盆更是無能為力。
焦急狼狽之時,一個身着墨綠色披風的男子,忽似從天而降一般,踩着水面疾步奔過來,一把将她從水中抱了起來,随後一個飛轉将她放到了岸邊,動作潇灑利落。
那雙眼睛似一潭古水,深情無底,她擡起頭與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仿佛瞬間進入了夢中一般,他如絲緞般的黑發一半被玉冠束起,一半披在腦後,劍眉星目,五官如雕,這男子竟與前世沙華的模樣、裝束居然一般無二。
“沙華。”這個她在獨自一人時呼喚了千萬遍的名字此刻忘情而發,仿佛那一個林中的每一花每一草都随着這一生呼喚而欣然勃發。
“姑娘你認錯人了,在下清鏡。”他回答的輕柔,但她聽到的卻分明是幻夢破碎的清脆。
是啊,曼珠心中想着:三百年前他為了救我不惜魂飛魄散,僅剩那麽一縷元神已是不易,那些前緣往事怕早就随着他的魂魄散去了,就算他這些年能将魂魄修補一二,但是世世輪回,他定也是喝了孟婆湯,應該早已将自己忘卻了。
曼珠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忽覺自己唐突了,連忙道歉。
“對不起,清鏡公子,方才,是我認錯了人。”曼珠紅着臉,小聲地說着。
“無妨。”他一邊說着,一邊用自己的衣袖笨拙的幫她擦拭着頭發上和臉上的水,情急之下的動作那麽自然,神情關切,絲毫沒有把她當做一個剛剛救起的陌生人,倒好似對待一個熟識已久的人。
初春的河,冰雖化了,但河水依舊冷的刺骨,她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坐在岸邊的石頭上,抱着雙膝不停地瑟瑟發抖。
“你這樣會生病的。”他說着,忙解下身上的披風給她披上。
“多謝公子。”曼珠擡起頭,一聲道謝。她的眼神驚喜跳躍,緊緊地追随着他的每一個動作,努力尋找着每一個他與沙華相像的細節,只是她的眼中是似水柔光,他的眼中卻隐約有些不知所措的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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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我送你回家吧。”他說道,話語之中有些許的磕絆,紅着臉,不敢看她的眼睛卻又忍不住想看。
曼珠抿着嘴,心中暗暗笑道,沒想到這一世的沙華見到自己居然如此害羞。
“姑娘,我送你回家吧。”這次,他背過身去,單膝跪在地上,微微向後扭着頭。
曼珠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溫柔地說道:“多謝公子,我家就在附近,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如果公子不嫌棄,可到寒舍喝杯熱茶歇息一下。”
清鏡公子轉過身來,紅着臉有些局促地說道:“不了,我還有事去辦。”
清鏡公子的這句話倒是讓曼珠有些糊塗了,剛才明明就是要背她回去的意思,怎麽現在又忽然有事去辦了,不過初次相見,也不便問的太明白,她解下了身上的披風還給他。
他接了過來忙又重新給她披上,說道:“你先披着,他日我來取。”
說完,朝她暖暖地一笑,轉身便要告辭離去。
“公子!”
曼珠喊着了他。
她走上前一步,看着這副日夜思念的面容說道:“今日多謝公子相助,剛才見公子自河面奔走而來,居然沒有濺起一滴水花,公子少年模樣,功力卻是如此的深厚,冒昧問一句,公子可是修行的仙道?”
“姑娘過獎了,我只是一個凡人,自幼習武而已。”
說完便告辭而去,她目送他,他幾次回頭張望,朝她暖暖一笑。
那天晚上,曼珠将那披風放在枕邊,輕輕地撫摸着那披風,想起了曾經的沙華,墨綠色曾是他最愛的顏色,也許是因為他曾是一株仙草的緣故吧,今日遇到的清鏡公子和他一樣裝束,樣貌也一般無二,應該就是他的今生了,她在忘川河中,忍受着河水穿心的沖刷,忍受着河中的惡魔啃噬她的骨肉,就是為了來世相遇時可以一眼認出他,只是今日他們的相遇是天命放了他們一馬還是天命的開端?
入睡前,曼珠想起清鏡公子躲閃的眼神,羞紅的臉頰,忍不住笑了,沒想到今生的沙華竟與從前大不相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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