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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諸伏景光到陸生宅的時候，陸生加奈還沒有回來。

陸生宅位置位于東京郊區，靠近山林。那天他來的匆忙沒有注意，這片區域的建築都頗具古意。

江戶時代的建築和現代相結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片舊時代高門大戶的氣息太重，還是靠近山林的原因，這片街區的街道幾乎沒什麽人。

諸伏景光的視線順着道路盡頭看見石階沿着山路而上。初夏的風，卷着山林草木清新的空氣吹來，他鬼使神差地走到道路盡頭，沿着石階上山。

沉郁壓抑的感覺随着他拾階而上漸漸消散。他聞到草木泥土的味道，山風吹動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石階兩旁的草叢有昆蟲鳴叫。

諸伏景光的心緒在這片山林的幽谧中沉靜，石階的盡頭，紅色的鳥居安靜地伫立。

傳說，鳥居代表着神域的入口。

穿過鳥居，意味着進入神的領域。

随着諸伏景光靠近，他可以清晰看見鳥居“額束”處的牌匾上書“陸生”兩個大字。

陸生神社。

諸伏景光的腳步一頓，這是加奈小姐家的神社。

恰在此時，手機聲響。

“蘇格蘭，我到家了，你在哪？”

諸伏景光看着鳥居處的牌匾：“陸生神社。”

“诶？你上山了啊，你等我下。”

還沒等諸伏景光回答，陸生加奈就匆匆挂了電話。

十分鐘後，穿着巫女服飾的陸生加奈腳步輕盈地沿着石階而上。

站在鳥居前的諸伏景光看着沿階而上的巫女小姐，仿佛看見了久遠的時光，穿着巫女服飾的女孩從小小的一團到現在模樣。

你感受過什麽叫一見鐘情嗎？

你對一個人根本不了解，只是匆匆見過一面，甚至連話都沒說，連眼神都沒有對視。

他只是她人生背景微不足道的匆匆一瞥。

這種情況的念念不忘更多是因為對方的長相，氣質，整個人給他一種，他很喜歡她那個樣子的感覺。

他不知道她叫什麽，不知道她什麽性格，他對她一無所知。

除了那身傳統黑色喪服和冷淡蒼白的臉，讓他知道她剛剛失去了親人。

這種驚鴻一瞥帶來的喜歡也許很多人都遇見過，那是對美的欣賞。許多人或許都看過這樣那樣的美人，然後之後的人生裏偶爾回憶起來也會作為談資的說，我曾見過一個氣質很好的帥哥或者美女。

這種心動來的容易，也不會被放在心上。他們甚至會漸漸變成記憶裏定格褪色的老相片，随着時光模糊不清。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不會有交集。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如果他們在之後遇見第二次，第三次，之後的緣分會讓他們産生交集，但大部分人都中止于驚鴻一瞥。

諸伏景光其實也是這樣。

他當年打聽陸生加奈更多是好奇，想着要是能再見到就好了。

沒有特意去找，也沒有頻繁的午夜夢回，她就像兩年前偶然遇到的一縷清風，吹過無痕。

但兩年後，當他再次見到陸生加奈，定格在兩年前的時光重新流動。

只屬于他想象中的人從重逢的那一秒鮮活起來。

原來她是這樣的性格，獨立，自主，果斷。因為沒有家人和身為領導者，她從沒想過依靠別人，相反，她會撐起別人的天空。

原來她的身手了得，堅韌，不懼危險和恐怖，甚至連傷痛都不在乎，她堅強的讓人心疼。

現在，她在向他一步一步走來，緋袴與頭上的紅繩交相輝映，諸伏景光忍不住按住胸口，這樣的陸生加奈他怎麽能不喜歡呢？

拾階而上的陸生加奈仰頭，露出白皙秀麗的臉，“蘇格蘭。”

“加奈小姐，日安。”

陸生加奈幾步蹦蹦跳跳的上了最後幾層臺階，仰頭看着自家神社的牌匾，“我們進去吧。”

她率先邁過鳥居，招呼諸伏景光過去。

鳥居不遠處有一處木制棚架，下面是長滿青苔的石制水槽。

那是手水舍。

參拜神靈必要的一步就是先淨手。

陸生加奈還嚴格執行着過去陸生神社的儀式，她和諸伏景光先後淨手，來到陸生神社的正殿。

空寂的神社只供奉了一位神靈。

那是陸生家世代供奉的山神。

“雖然說有點簡陋，但基本的祈福還是可以的。唔……這算是我對公安先生的祝福吧。”

“諸伏景光，有什麽心願，你可以向山神大人祈福哦。”

這是陸生加奈自聽到諸伏景光的真名，第一次完整的稱呼他。

諸伏景光按照陸生加奈的指示，跪在神石前閉眼祈福。

他的耳邊在同一時間響起了鈴啷聲，衣袖拂動的聲音，腳步聲，還有有些空靈的祝詞。

祝詞，掌印，祈福舞。

巫女手中的鈴啷構成了最簡單的樂。

陸生加奈按照陸生神社傳統儀式，對卧底在危險犯罪組織的公安先生進行消災祈福。

諸伏景光将心中的願望訴說祈求後，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跳着傳統祈福舞的巫女小姐。

白衣翻飛，黃銅鈴铛被白皙的手臂高高舉起。

緋袴随着祈福舞步旋轉，左前，右退，橫臂，轉。

伴随着最後一道鈴響，和手臂突然定格帶來的短震，巫女手臂處的白色衣袖震動的退至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

都說巫女是侍奉神的使者，清新，聖潔。

在這一刻，諸伏景光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到，怪不得某些市場，最盛行的亞文化是亵渎巫女。

将無垢的巫女拉下神壇，滿足某種變态的私欲。

陸生加奈跳完祈福舞最後一式，收回手，轉頭微笑，“祈禱完了沒？”

諸伏景光點頭。

陸生加奈笑眯眯的把鈴铛，還有其他物品歸位。

“既然祈禱完了，那我們就回去吧。”

兩人穿過鳥居，沿着山路往回走。空蕩蕩的陸生神社漸漸被抛在身後，隐藏在山林中。

諸伏景光回頭看了一眼，紅色的鳥居只有一角在樹林間若隐若現。

“陸生神社為什麽廢棄了呢？我看得出那裏很幹淨，加奈小姐想必你經常會去打掃吧？”

“怎麽說呢……因為人心不可控吧。”

“神啊，請讓我發財吧。神啊，請讓XX去死吧。神啊，請讓XX下地獄吧。各種好的壞的，好意的惡意的心願湧向固定的信仰，一旦達到一定量級，跨過臨界點，土地神，山神，各種産土神因人心的貪欲惡意就會化為一級甚至以上的咒靈。”

“五年前，一位年僅十六歲的咒術師在執行祓除咒靈任務的時候，就不幸遇難，我可不希望這裏也生出那種東西。”

“十六歲？”

諸伏景光不可思議道，“那豈不是未成年？”

居然連未成年都要接任務的嗎？

“是啊。咒術師的世界就是這樣殘酷。”

陸生加奈有些悵然。

諸伏景光沉默了幾秒，他忍不住問：“怎麽能讓未成年上前線？人手不足？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我也想知道啊。”

陸生加奈輕聲說。

她也想知道啊，難道就沒有什麽方法，解決掉這一切嗎？

讓未成年出入危險的戰場，是成年人的失職，也是生存環境的殘酷和悲哀。

“現在各大神社因為咒物壓制，至少不會催生出什麽恐怖的東西，像我家這種鄉野神社就很難說了。”

陸生加奈推開陸生宅的大門，有些玩笑的說，“蘇格蘭許的什麽心願呢？可別是什麽糟糕的願望哦。”

“我希望加奈小姐可以一生平安。”

“诶？”

陸生加奈的腳步一頓，她忍不住回身，看向跟在她身後的胡茬青年。

諸伏景光沒有說謊。

在陸生加奈說，有什麽心願可以向山神大人祈福的時候，他只有一個願望。

【希望陸生加奈可以平安，可以逢兇化吉。】

他希望陸生加奈可以長命百歲，擺脫陸生家仿佛詛咒一般殉職結局。

如果山神大人真的有靈，就請保佑它的巫女侍者吧。

陸生加奈有些失笑，“好好的機會，你怎麽能這樣浪費呢。真是白瞎了我那整套的消災祈福舞。”

加持的願望是希望她平安，這真是……

諸伏景光一點都不覺得浪費。

“不，我一點都不覺得浪費。因為那是我當時唯一的心願。”

陸生加奈：“…………”

糟糕，她最受不了這個！

這是什麽直球攻擊啊。

“我有男朋友的！”

陸生加奈嘟囔着重複。

喜歡她可不是什麽好事，她不一定哪天就死了，這樣的她怎麽可能給人回應？

諸伏景光其實想過，加奈小姐每次都特別肯定說自己有男朋友，也許她是真的心有所屬。

所以她才故意說那男孩是她兒子，讓他知難而退。

但……

“加奈小姐有男朋友和我希望加奈小姐平安并不沖突吧。”

諸伏景光想過，他可能只是想對加奈小姐好而已。

他不介意對方是不是有男朋友，因為他本身就不在意加奈小姐是否會回應他。

死亡預言信裏，他在兩年後的12月7日會死。

因卧底身份暴露。

萩原的那件事已經發生，他暴露的契機信中說是因為警視廳內鬼。

但不論是他還是zero都沒有找出內鬼是誰。

萩原既然可以因為蝴蝶效應活下來，就說明未來充滿了不确定性。

他當然希望自己能活着，但未來誰說的準呢。

所以，他很滿足現狀。

就像現在，他可以和加奈小姐在一起聊天，就很好了。

陸生加奈：“…………”

糟糕，她最不擅長對付這種不求回報的類型。

人性貪婪，一個人哪怕嘴裏再說，哎呀呀，我只想對你好，一旦他付出過多而沒得到一點回報的話，他就會産生怨恨。

怨恨對方不愛他，怨恨對方心如石鐵。怨恨自己白白付出那麽多全部喂給了白眼狼。

公安先生會是這樣的人嗎？

陸生加奈微微歪頭。

她也算是咒術師，接觸最多的就是人心。

人心不可信。

人心既善。

人心既惡。

所以，她向來講究公平。

陸生加奈忽然拽下頭上的紅繩，漆黑的長發，在初夏的晚風中散開。

諸伏景光在這一刻雙目微睜，忍不住流露出驚豔。

夜色中，眉目秀麗的巫女小姐說，“過來，伸手。”

12點還一章，不用等。明天白天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