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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許楒喜歡在任何時候把段禾杋作為自己目光的終點,唯獨在段禾杋把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許楒不自在地盯着鞋尖,耳朵豎起聽着在上藥的時候他喉嚨微鼓悶聲發出的倒抽氣聲,許楒微微抿唇,薛墨在一旁狠狠吐槽了一下隔壁班那幾個球很髒的。

“算了,打球本來就是娛樂娛樂,起沖突還會浪費更多時間,就沒有必要了。”

岑歲歲姍姍來遲,把安靜的醫務室瞬間充斥滿:“你沒事吧哥?”

“怎麽又咋咋呼呼的,沒什麽大事。”

岑歲歲上下打量了段禾杋一眼,把目光落到旁邊的許楒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許楒,你動作好快啊,我都沒看清你就沖出去了。”

許楒一噎,抿了抿唇,不敢看段禾杋的眼睛,溫吞道:“我,我看他太過分了。”

“幹得漂亮。”岑歲歲豎起大拇指。

“王林要是來找你麻煩記得跟我們說。”段禾杋輕聲道。

“恩。”許楒悶悶應了一聲。

他今天一個沒忍住把馬腳給露了出來,再不好好藏起來,本就滿到快要溢出來的愛意就要如數被發現。許楒輕輕垂着眸子,目光落到段禾杋一截白淨的腳踝上,他咬了咬下唇,道:“我不怕他。”

段禾杋輕聲笑了笑,說:“我知道。”

體育課結束之後依舊是無聊乏味的物理課,許楒對這些提不起任何興趣,他在書上寫寫畫畫,腦子裏全是段禾杋纖瘦筆直的背影,以及自己藏在校服外套裏,手腕上段禾杋的血跡,剛才肌膚相貼的溫度還揮之不去,灼得他心髒都在微微發麻。

最近跟段禾杋的相處比他高中三年加起來都要多,許楒都快要不知道手原本該放哪個位置,正常說話該怎麽發出聲音了。他恨不得蜷縮在不被人看見的龜殼裏,享受着自己的小世界裏所有悲歡喜樂。

“上次的測驗我們整個年級都考得不怎麽樣,你說說你們這種分數怎麽去考大學?還讀高三呢,幹脆直接回家種田吧。”

物理老師情緒極其不好:“最後一個大題,我在班上講了不下三遍,還有人動都不動是什麽意思?”

她抖了抖手上的卷子,抽出最後幾張,一一念出名字。

許楒正在發怔,直到物理老師不耐煩念到第三次許楒的名字,他才緩緩反應過來,下意識說了聲:“到。”

物理老師的表情更難看了,舉着他那張劃了好多叉的卷子,不耐煩道:“是要我親自下來送給你嗎?”

許楒咽了咽口水,一些挪移和事不關己的目光輕輕落到他身上,盯得許楒後背發麻,他低着頭上去把卷子給拿了回來,路過段禾杋的時候下意識加快了腳下的步子,但是還是被段禾杋清楚地瞄到,他最後一題一個字都沒動。

許楒把物理卷子藏進屜子裏,他沮喪地盯着桌子一角發呆,總感覺自己要麽在段禾杋面前毫無存在感,要麽就是一直在丢臉,這實在是太煎熬了。

“許楒。”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許楒猛地擡起頭:“怎,怎麽了?”

段禾杋輕聲道:“老師說下節課要你上去把這個題寫一遍,你是不是也沒聽見啊。”

“啊?哦…”許楒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似乎沒有繼續跟段禾杋說話的意思。

“需要我教你嗎?”

要是他自己壓在心底裏龌龊的心思,說話的語氣還會這麽溫柔嗎?許楒沮喪地想着,他苦惱地抓了抓頭發,從胸膛湧上來的焦躁感漸漸攀上後背,跟段禾杋直面相處實在是難以招架,但他實在是對段禾杋說不出任何一句帶有拒絕意味的話。

也可以說是因為,他心裏隐隐有着一點期待。

“可以嗎?”

段禾杋明朗地彎了彎唇:“恩。”

怎麽形容近距離聽段禾杋給自己單獨講題的感覺呢,許楒回憶了一下,大抵就是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但連成一句話就進不了腦子了。段禾杋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味的皂角氣味特別好聞,纏繞着溫柔的空氣在鼻翼間柔柔鋪開,他聲音清亮,字正腔圓,說話間漂亮的喉結還會一震一震,許楒悄悄把目光收回來,又放出去,又收回來,如此反複,根本記不得段禾杋講了什麽。

但他非常有自信地點了點頭。

“我聽懂了。”

“聽懂了就好,那我先走了。”段禾杋蓋好筆,把凳子還給旁邊的人時還微微低頭道了聲謝。

許楒默默盯着留下了段禾杋清秀字跡的草稿本,抿了抿唇,描摹了一晚上他的字,樂此不疲。

晚自習的時候段禾杋有尖子生的補習,學校特地給月考前三十名的同學安排的拔尖培訓,段禾杋一般會和隔壁班許槐安一起過去,他個子很高,又長得很挺拔,後背筆直,剛好能夠隔着不高的窗戶口看見他幹淨的側臉,嘴角的弧度保持着儒雅和禮貌,似乎在和旁邊的人說話,時不時還點點頭。

能看到的也不過一小截路,段禾杋和許槐安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室後門,許楒輕輕收回目光,把耳機挂到耳朵裏,獨享着安靜而自我的晚修時光。

這個時間是被岑歲歲一個紙條打斷的,許楒愣了愣,在岑歲歲的指引中确認了是丢給自己的,才慢吞吞拆開。

“晚上跟我們一起去撸串。”

也算是福禍相依,雖然在段禾杋面前丢了臉,但在他的朋友面前刷了一波好感,許楒朝她點了點頭。下晚自習之後他們三個一起去另一棟教學樓等段禾杋下課,今天給他們上課的那個老師是出了名的愛拖堂,等到段禾杋出來,周圍回宿舍的同學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夜裏的陰風吹得地上的黑影搖曳着,發出唰唰的聲音,許楒縮在外套裏,遠遠就看見段禾杋從教學樓出來,勾出一層淡淡的光暈,然後抹去黑暗。

“等很久了嗎?”

“還好,但是好冷,快走吧。”岑歲歲率先往前走去,沒經過段禾杋同意就加入他們的宵夜行列,許楒怯生生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發現對方并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悄悄松了一口氣。

本來他們想去撸串,但考慮到段禾杋的傷口再上火發炎了,于是半路轉去了馄饨店,一開門就是熱乎乎的空氣撲面而來,許楒被凍僵的臉可算恢複了些知覺,但依舊是那個呆愣愣的表情,因為段禾杋坐在了他旁邊。

“我暈倒,今天布置的英語作業未免太多了點。”

“布置了什麽?待會發我一份。”錯過晚自習也就是錯過了晚上的作業彙總,段禾杋問道。

“我也沒抄全,不過你應該都已經寫完了,就是那套報紙卷子。”岑歲歲回答說。

段禾杋刷題的時候會優先把老師發下來的卷子和題做完,然後再刷自己買的題,所以他效率比較高。

“馬上期中考了。”段禾杋淡淡道,“多少要開始準備了吧。”

薛墨說:“我今天晚上都在看書。”

“我看完這本小說絕對就開始複習。”岑歲歲信誓旦旦。

一一發完言的人默契地把目光落到了許楒身上,他本來在默不作聲吞着自己的馄饨,突然受到注目禮,吓得被一顆馄饨嗆得捂着嘴咳嗽聲不斷。

而且他還加了辣椒。

嗆得更難受了,喉嚨跟被劈開了似的,許楒狼狽地捂着嘴,咳出一層薄薄的水霧附在眸中。

段禾杋趕緊端了一杯水給他,伸手輕輕一下一下拍着許楒的後背。

“你慢點吃啊。”

許楒吸了吸鼻子,難受得咳了咳喉嚨,接過水灌下一口,然後順勢又接着接過段禾杋遞來的抽紙,聲音啞啞的,慢吞吞說:“其實我也複習了…”

許楒完全沒複習,他甚至都記不得期中考試的具體時間。他常常感到慌張時也會努力刷刷題看看書,但是因為基礎薄弱,再加上許楒意志力非常差,基本上翻兩頁就要碰到好幾個磕磕絆絆都寫不完的題,他周圍幾個甚至成績比自己還差,基本上沒什麽辦法把搞不定的題寫完,許楒每次都被打擊到信心所剩無幾。

幹脆去讀中專吧。

他某個親戚過年的時候這麽說的。

許楒憤憤想反駁,卻發現自己半個字都不知道怎麽為自己辯駁。

段禾杋點了點頭,他思索了一下,說:“明天找個自習課幫你們畫一下重點吧。”

“那太好了。”岑歲歲默默豎了個大拇指到臉側。

許楒輕輕抓了抓自己的褲子,又緩緩松開。

雖然隐隐感覺誤打誤撞跟段禾杋朋友的小團體親近了很多,但他有些無所适從,幹脆多保持沉默好了。

當天晚上,他掏出了自己帶回來的兩本書,用修正液一點一點把上課的時候亂寫亂畫的東西給塗掉了,斑駁的修正液冒着難聞的氣味,許楒感覺自己鼻子都快要麻木了,他重重打了個噴嚏,困意緩緩湧入腦袋瓜子,抹了一把臉,被手上濃重的修正液的味道重得直接清醒。

比風涼油還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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