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許楒有一本滿滿當當的暗戀日記,他待在屬于自己的小小角落裏,事無巨細着觀察着、模仿着、喜歡着段禾杋,對于暗戀關系而言,擦肩而過不留下一個側目,是最安全的距離,但只要有了稍靠近一點,瘋狂的愛戀就會像罂粟花般侵蝕心髒,告訴他還想要近一點,再近一點。

所以陳嫣的親近,無異于給沉迷于在朋友關系下拙劣地守護自己暗戀的許楒當頭一棒。

許楒一言不發,坐在位置上發呆,耳邊是陳嫣殷勤地于岑歲歲和薛墨開玩笑的話語,期間還夾雜着段禾杋偶爾的兩句玩笑,并不好笑,卻逗得陳嫣笑的花枝亂顫。

許楒心髒尖都在微微發麻,原先的他處在永遠觸不到段禾杋的隐匿角落裏,什麽也不敢奢求,他有一百首愛戀的詩,卻不需要段禾杋知道任何一個字眼,可越是靠近,許楒就越感覺自己被一場叫做煎熬的沉浮給奪去了所有心神,他死死捏着掌心,從心尖翻湧出來的難過和酸澀幾乎要傾覆一切。

段禾杋輕輕垂眸,許楒微顫的指關節昭示着他難熬的心情,這份愛意越是純粹越是隐忍,段禾杋倏地一陣心疼,他一次次試探,都會得到許楒毫無保留的回應。

段禾杋輕輕嘆了口氣,正欲找個話口結束這場兩敗俱傷的試探,忽然陳嫣談笑間往後退了一步,重重撞在了許楒的桌子上,擺在桌子上的MP3應聲落下,陳嫣驚呼一聲,腳踏下的時候穩穩踩在MP3上,外殼發出清脆的一聲咔嚓。

段禾杋猛然望向許楒,往前走去。

“啊對不起對不起。”陳嫣慌張的把東西撿起來,遞給許楒。

段禾杋清楚地看見許楒尾指都在顫抖,,他一言不發,捧過碎裂開的MP3,聲音很小,仔細聽能聽見隐忍的哭腔。

“碎掉了。”

“哎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岑歲歲不滿道,她本來就不喜歡陳嫣這個人,還莫名其妙跑過來找她聊天,搞得跟關系很好似的。

“對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段禾杋伸手從許楒掌心把裂開的殼拿起來看了一下,掰開殼子挑出裏面的儲存卡,然後遞給許楒,輕聲說:“儲存卡還能用。”

許楒低低恩了一聲,他捏緊裂開的金屬外殼,掌心的軟肉被鋒利的缺口刺的微微發痛,他擡頭看着段禾杋,眸底的委屈和難過都快要溢出來:“但是它碎掉了。”

“沒關系許楒,我知道這家店,下次咱們再去買。”岑歲歲安慰道。

段禾杋斂眸,輕聲道:“對啊,別這麽難過。”

你這麽難過,我卻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安慰你。

許楒回家之後飯都沒什麽心情吃,他把MP3的碎片重新裝回盒子裏,跟自己的日記本放在一起。

段禾杋還給他送了一個音箱,但是這個MP3于他而言的感覺就是無比特別和重要。

許楒只感覺非常累,特別累。越是靠近段禾杋,他越是感覺自己有些不受控制,暗戀原來最苦的不是遠距離,而是近距離的時候要拼命壓抑自己滋生的喜歡和愛意,許楒用手臂遮住眼睛,呼吸沉沉。

最近還有一件幾乎炸翻學校論壇,就是有人在貼吧裏發了隔壁班許槐安和葉寄川看起來像是在接吻的親密照,這事一出來可掀起好一陣波瀾,學校裏周遭的話題全都是圍繞着他們兩的名字,以及一些同性戀的詞語展開,許楒每天都能聽見自己身旁的兩個同學說着什麽男生跟男生談戀愛好惡心諸如此類的話,他都快要聽得掀桌暴躁了。

最讓許楒在意的是段禾杋的想法。

吃飯的時候岑歲歲聊起過這個話題,她聽到的八卦特別多,關于什麽葉寄川被他爸媽抓回去了、許槐安因為這件事沒辦法保送北大了等等等等。

“哎段哥,你不是跟許槐安挺熟的嘛,你沒看出來嗎?”

段禾杋回憶了一下,他确實感覺到過葉寄川對自己莫名其妙的敵意,特別是自己和許槐安接近時,他的眼神就像要把自己咬死似的兇狠,當時段禾杋并未深究,但現在回憶起來竟還有這麽一層關系,那些敵意倒也說得通了。

“我們相對而言比較聊得來而已,也沒有熟到要把自己所有的小秘密都分享給對方的地步。”

“啧,我要是他,喜歡男孩子的話肯定先挑段哥呀,段哥這麽帥,成績又好,性格也一頂一,他們班那個葉寄川可愛打架了,可兇了。”

許楒手一僵,夾在筷子裏的西藍花掉在桌子上。

段禾杋搖了搖頭,并不贊成岑歲歲開的這個小玩笑。

“那個許槐安,不是喜歡男生吧,只是喜歡葉寄川而已。”許楒淡淡道。

段禾杋一愣,擡眸看着許楒,被對方一個低頭躲過目光。

許槐安這件事還在持續發酵,還真被岑歲歲的八卦說中了,葉寄川應該是沒辦法再繼續回學校上學,一直沒有露面,而許槐安則被要求在全校面前進行檢讨說明。

許楒就這樣末在人群裏,耳邊是叽叽喳喳的讨論聲和厭惡聲,他遠遠望着臺上纖瘦而堅定的身影,許槐安還是照往常一樣穿着一身幹淨整潔的校服,領口平整,身上氣質像是古時候被處以死刑般孤勇。

許楒如鲠在喉,心裏頭翻湧起數不清的情緒。

“大家好,我是高三(12)班的許槐安,非常榮幸獲得了一個在全校師生面前發言的機會,想必大家都聽到了最近校園裏面關于我和我的同桌、葉寄川同學,各種不同版本的故事,為了防止流言蜚語越傳越離譜,我特別感謝校方老師們給我這個機會向大家澄清一下我和葉寄川同學的關系。”

許楒心中一片悲涼,世人總愛把大多數情況當做應該,沒能給他們這樣特別的人心中種下玫瑰,只能長滿枯草,痛意侵蝕着許楒的心髒,他甚至沒和臺上的許槐安說過一句話,卻是無限能夠感同身受他絕望的人。

“他是要拿名額的吧。”

“學校這都肯把名額給他?”

“不是讓人家在這裏檢讨了嘛,估計是給個臺階下。”

“我的天哪,真是唏噓啊。”

許槐安繼續發言:“我和葉寄川同學是正當的情侶關系,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故事了,希望大家不要過多腦補和誤會。”

許楒猛然一怔。

從這句“正當情侶關系”開始,臺下就爆發了一陣陣的驚呼聲,像是飓風般把許楒的大腦給淹沒,他愣了兩秒,然後用力開始鼓掌,推翻一切大人們的壓制的振臂高呼都能得到不明所以的支持,掌聲從許楒這個小小的角落裏像蝗蟲過境般席卷了整個操場,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口哨聲、掌聲讓許楒血液都沸騰起來,他眼角濕潤,視線模糊間仿佛看到了段禾杋回頭,跟自己對視。

這事最後并沒有在高三學子的學習生活中掀起多大的波瀾,大家就像寫了一套普通的考卷之後繼續着快節奏的複習,但許槐安那番話和哭得眼圈微紅的許楒可是在段禾杋心裏留下不少痕跡,他這幾天明顯很不在狀态,不是在發呆就是在沉思,段媽媽很擔心他。

“禾杋,最近是不是複習太累了?”

段禾杋倏地回神,搖了搖頭,把手裏的湯給喝掉之後,忽然問道:“媽,轉學手續怎麽樣了?”

“你之前不是說考完高考再說嘛?怎麽了?”

“我怕考完高考,拿到分數我就想留在國內上大學了,到時候免得糾結,而且早點去進修,還能多學點東西。”

段媽媽點了點頭:“這倒也是,我之前就考慮過要不要高三就轉學了,一年時間能學不少東西的,這樣吧,等下晚上的時候我去問問你爸。”

吃完飯之後段禾杋在客廳坐了一會,就回房間裏了,他捏了捏眉心,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感到非常棘手,以往處理被表白時段禾杋都會帶着些感激的心,謝謝對方用心的欣賞,然後非常正式的告訴對方自己不準備談戀愛,也會勸說對方盡量把心思放在準備高考上。

但他沒辦法這樣對待許楒。

段禾杋清楚的知道,要是可以,許楒絕對會把這場喜歡埋在心裏要多久有多久,但他并不能給予許楒同等的回應,這是段禾杋最感到苦惱的事情,他僅僅作為朋友的好意,是萬不及許楒付諸在自己身上滿腔的喜歡。

段禾杋沒辦法繼續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享受着許楒對自己的好,但他也不能直接挑明,就算是作為被喜歡的人,也沒有資格對這場喜歡做任何自以為是的評判與終結。

段禾杋已經将近兩天沒有跟他們一起活動了,岑歲歲狐疑地環顧着食堂:“我沒看到段哥跟陳嫣一起吃飯啊。”

“他怎麽可能會和陳嫣一起吃飯。”薛墨擺了個震驚的表情。

“你真是啥都不懂。”岑歲歲嫌棄道。

“我看你才是傻子,段禾杋在主任辦公室啊,他剛剛發微信跟我說了,讓我們別等他吃飯了。”

“教導主任?他去主任辦公室幹嘛?”

薛墨搖了搖頭:“不知道。”

許楒心想着這一陣子不見倒也還好,不用相處,只有上課的時候依舊保持着最後一排和第五排之間的距離,灼熱的眼神傳遞到的時候已經察覺不到什麽異樣了。吃完飯之後許楒去買了兩瓶桃子味氣泡水,然後還帶了幾個面包,全都放在段禾杋桌子上,然後坐回自己位置上準備午休。

大概十多分鐘之後,班主任領着段禾杋回了教室。

“好了大家都停一停,有事要說啊。”班主任拍了拍手,這是她慣用的抓取全班注意力的辦法,“我們班的段禾杋去國外留學的審批已經下來了,禾杋同學非常優秀的,高一下冊的時候就已經被錄取了,但是非常沉穩的在國內的高中完成了學業,準備去留學。”

許楒目光呆滞,直愣愣看着段禾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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