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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段禾杋就算再能靠推算明白許楒晃晃的愛意，也是沒辦法推測到自己每一次的行徑帶給許楒的情緒，他盯着許楒發來的微信看了一會，然後又默默掐滅了手機。

饒是讓他僞裝成普通朋友回複許楒的消息，段禾杋都會感覺自己像是把握着情緒遙控器的資本主義者，用卑劣的心理去做這場博弈的勝利者，段禾杋不願意再影響許楒的絲毫，如果到頭來只會撲空，那他寧願一丁點欣喜的甜頭都舍不得給予。

他是給不了許楒想要的回應的，段禾杋心想。

段禾杋收拾完行李，跟阿雲告別之後就坐上了回家的車。

“玩得開心嗎？”

段禾杋閉目養神：“開心。”

段媽媽透過後視鏡看着他微蹙的眉，柔聲問道：“感覺你有心事。”

段禾杋嘆了一口氣：“有一個總放心不下的朋友。”

“你喜歡她？”

段禾杋失笑：“恰恰相反。”

“那我覺得你更可能是在喜歡她了。”段媽媽打趣道，“我還沒見着你為了誰這麽傷神了。”

段禾杋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我不喜歡他，但我總是忍不住關注他。”

“有心事的人怎麽可能玩的開心？你扯謊哄騙我呢。”

段禾杋莞爾：“被你發現了。”

段媽媽開朗地溢出幾聲笑，操縱着方向盤往跟回家相反的方向駛去，段禾杋壓根還不認得回家的路，直到段媽媽把車停了下來，他才恍恍惚惚問道：“這是哪？”

“陪媽媽吃個下午茶吧。”段媽媽優雅打開車門，走下了車。

舒緩的音樂和別具特色的窗臺韻味讓段禾杋心思慢慢安靜下來，窗口在來往的歐美人穿梭在紅色建築中間，老舊的車駛過街頭，頗有畫報裏美洲街頭的氣息。他小抿了一口手裏的咖啡，突然想起昨天許楒發來的照片裏露出的熟悉包裝的一角，忍不住彎了彎唇，他喝咖啡的口味奇怪，許楒很有可能根本喝不慣。

“我猜你又在想你那個朋友。”

段禾杋一怔：“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我對她太好奇了，哦對了，是個女孩吧？”

段禾杋舔了舔下唇，把唇邊的咖啡漬卷進口中，任醇香的咖啡豆在唇齒間發酵出悠長的味道，他搖了搖頭：“是個男孩。”

段媽媽挑了挑眉。

“是叫許楒嗎？你幫忙挑學校的那個朋友。”

“……是的。”

“他應該跟你其他朋友很不一樣吧。”

段禾杋點了點頭：“确實很不一樣。”

“讓我猜猜，他應該很帥。”

段禾杋搖了搖頭。

“他有很拿手的特長。”

段禾杋又搖了搖頭。

“他跟你特別聊得來。”

段禾杋啞然一笑，搖了搖頭。

“他既不帥，也不出衆，主動跟我說話的次數也寥寥可數。”

段媽媽端着咖啡杯輕抿一口，然後把杯子放下，優雅地把雙手交握在胸前，每當她做這個姿勢的時候，段禾杋總有一種任何想法都被徹底看穿的感覺。

“那得總有點什麽不一樣的，才能讓你念念不忘吧。”

段禾杋挑開目光，深深沉沉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午後，一整個嘈雜的教室裏，簇擁在一塊聊天的女孩們，因為一些話題而聚集起來的男孩們，上課的時候被老師逮到而極其不情願、非常敷衍打掃衛生的刺兒頭們，段禾杋每想到一個人，都能拼湊出他們在高中的時候冒頭的那些片片段段，唯獨許楒，在跟他交朋友之前，段禾杋感覺自己的世界裏查無此人，除了兩個略熟悉的字眼之外，他摸不到關于許楒的任何記憶。

許楒好像就躲在不知道哪個角落裏，細細舔舐着自己的羽翼。

許楒已經在自己的角落裏待的太久，他換上了短袖，每天依舊坐着晃蕩的公交車上學，最後一排的位置能看到還有借着這點時間也要背單詞的高三學生，許楒壓力倍增，他輕輕閉眼，感覺自己好像再也熬不下去了。

日子總是在沒有盼頭中一天一天度過，好在早上的煎餅果子裏的肉松足夠多，讓許楒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把最後一口煎餅果子塞進嘴裏，把垃圾扔進校門口的垃圾桶裏，許楒輕步進了裏頭。

今天的公布欄換了新的內容，許楒急匆匆的步子在這裏稍微頓了一下，因為他看到了上面的優秀學生代表裏，出現了段禾杋的名字。

許楒默默念完了一長串關于段禾杋的介紹，最後目光定定落到那張清秀的校服照上，五官被稍差的像素勾的更是立體，少年明媚笑着，透在眸底的光仿佛要把一切溫柔幹淨的事物旋進去，無數次出現在夢裏、想象裏的臉讓許楒忽的鼻子一酸，這種真真切切跟段禾杋在同一個高中、同一個班相處過兩年半的實感讓他稍微彌補了這段時間見不着段禾杋的孤獨和思念。

但是這種孤注一擲瘋狂滋生的思念沒辦法根治的，許楒心髒鈍鈍泛疼。他的想念，在一個十八歲夏天紮根，宛若飄向遠處的河燈，在孤暗冷寂的夜裏，萬物不息，長生不滅。

許楒整理好情緒，回教室準備繼續複習，岑歲歲還給他捎了一瓶牛奶，最近他們三都沒什麽時間聚在一起玩，離高考也就不過十多天，許媽媽已經請假了，每天給許楒準備好飯菜和零嘴，許楒只感覺巨大的壓力都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好像他一要撐起身子起來，就會被捏碎肩胛骨似的。

許楒抄寫完昨天試卷上的錯題，然後掏出英語書開始背英語單詞。

他真的很讨厭英語，不過二十幾個字母，反反複複在腦海裏要背上成百上千遍。

許楒頓了頓，吸了一口牛奶，擡頭想要從枯燥的英語單詞裏抽出身來的時候，坐在最後一排的他入目是不知道多少個埋頭苦學的背影，許楒心微微一顫。

他深吸一口氣，埋頭繼續背。

窗外梧桐樹被風吹的唰唰作響，窗內的少年們背上的蝴蝶骨似乎微微顫抖，振翅欲飛。

許楒難得緊張，他收拾完所有的書之後倒還松了口氣，岑歲歲扶着腰直起身子：“我怎麽有這麽多東西啊。”

薛墨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面前堆起來的書一眼：“你多少個買了又不用的本子自己還沒數嗎？你先放着，待會我來幫你搬。”

岑歲歲擺了擺手：“沒事，我可以。”

她掄起纖細的胳膊抱住箱子，往上一提。

“對不起，我不可以。”

許楒忍不住跟着薛墨一起笑她，學校裏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都已經放假了，難得校園裏頭這麽空曠，就連落到地上的夕陽都只勾勒出梧桐樹的葉影，被夏天傍晚的風吹的輕輕晃動，浪漫又溫柔。

“終于熬到最後一天了，我好幾次想放棄來着。”岑歲歲叼着一根棒棒糖，跟在許楒和薛墨身後。

“學到後面你會發現，越是不學習越不知道該幹什麽。”

許楒點頭附議：“對，我只要一看手機就會非常心虛。”

“我也是我也是，我爸都不用監督我了，我自我監督。”

“那我們考完試去哪裏玩啊？”

“不知道啊，兩個多月呢，明天後天能不能快點結束啊嗚嗚嗚。”

“三年你都熬過來了，還差這一兩天嗎？”

“說的也是。”

薛墨和許楒幫岑歲歲把書塞到她們家車子的尾箱裏，然後拍了拍手上的灰，回教室去拿了自己的書，岑歲歲本來都關上車門了，又探出腦袋問：“送你們吧？”

“不用了，快回家吧大小姐。”薛墨擡了擡下巴。

“那明天考試加油！”岑歲歲笑道。

“加油。”

“加油加油。”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打氣一樣，許楒都默默汲取着力量。

考試前一天許楒睡的很香，以至于他錯過的段禾杋晚上發來的一句考試加油，但冥冥之中許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一夜無夢。

醒來看到段禾杋微信的時候，許楒幾乎要欣喜到尖叫，他壓抑不住嘴角的笑，清爽的早晨被注入了鮮活的熱情和精力，許楒心情頗好，早餐還多吃了一塊三明治。

許媽媽很是欣慰，最許楒沖刺階段的複習做的極好，可能對于差生來說學習方法還是略有些笨拙，但他真的非常努力，有時候晚上兩三點起來上廁所，都能看見許楒門縫裏洩露的光。

這兩天的考試對于場上的高考學生們來說過去的很快，但對于遠在美洲的段禾杋來說非常煎熬，他時刻關注着每一門考試結束後出來的卷子，然後自己飛快做一遍，摸索一下難度，還回憶了一下自己畫的重點裏有沒有押中過的題，又擔心畫了的重點許楒又沒有掌握好，這樣比起不知道會考這個還要難受。

段禾杋一面擔心着許楒沒複習到知識點，又擔心許楒複習到了也不會寫，影響下一場考試的發揮。

漫長的兩天考試終于結束了，他們三應該考完試一起去吃了東西，一度冷清的群到晚上的時候又熱鬧了起來，段禾杋舔了舔下唇，默默在群裏窺屏。

【岑歲歲：媽呀！終于考完了！明天去看電影吧！！】

【薛墨：明天要聚會吧？】

【許楒：截圖】

是一張班長在群裏發的聚會時間的通知。

【岑歲歲：還要去唱歌？】

【岑歲歲：我們能溜嗎？】

【許楒：我也想溜】

【薛墨：老師會來】

【岑歲歲：……】

【許楒：……】

【岑歲歲：我們在這裏彈消息，會不會把段哥彈醒？】

【岑歲歲：要不我們三拉個小群？】

拉小群這話讓許楒和段禾杋皆是一驚，也就那麽兩個群可以知道對方的消息，其中一個還是半年都不會發言一句的班群，這要是拉了小群，那豈不是更沒有機會說話了。

不過對于段禾杋來說，按理講許楒順利度過了高考，他也就沒有再繼續關注着許楒的理由了，段禾杋抿了抿唇，深思了一會，半晌，敲了兩個字發出去。

【段禾杋：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