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按理說許楒攢了好多事情想寫進日記裏，但他反反複複拎起筆，又放下，腦子裏只剩一句。

“我也喜歡男孩子。”

段禾杋說他喜歡男孩子。

許楒緩緩按住胸口，呼吸漸漸沉重起來。

紛擾雜亂的思緒争先恐後溢出腦海，許楒輕輕嘆了一口氣，竟半個字沒寫下，他狠狠閉了閉眼，酸澀的眼球被溫熱的眼皮輕柔貼住，蔓延開隐隐的刺痛。

高中那幾年，許楒事無巨細觀察着段禾杋，按理說他要是喜歡男孩子，許楒絕對是第一個觀察到的，但在他出國之前，許楒半點沒察覺到段禾杋對任何人、任何事表現出熱烈的喜歡。

那他是怎麽發現自己也是同性戀的？

是在國外碰到喜歡的男孩子了嗎？

是阿雲嗎？

還是別人？

是阿雲告訴他男生也會喜歡男生嗎？

這個阿雲到底是什麽人？

許楒呼吸愈加沉重，他面色難看，越想越煩悶。

這個叫阿雲的家夥，憑什麽就靠這麽點時間就讓段禾杋認定自己喜歡男生，他對感情就像一張白紙，怎麽可能想象的到喜歡同性的苦楚和辛辣。

是難以想象的難過，無處發洩的委屈。

Advertisement

因為第二天就是段禾杋準備許久的接待會了，許楒早早上床，但思緒紛飛、毫無睡意，他強迫自己閉着眼睛。

許楒慢吞吞吸了吸鼻子，湧上喉間的哽咽被滾動喉嚨給掩蓋住，他鼻尖酸澀，從閉着的眼尾，沒下幾滴淚到烏黑的發間。

“這邊都準備好了，他們馬上就到了。”

段禾杋點了點頭，他有些焦頭爛額。

“那個稿子你複印好了嗎？”他側身，輕聲問道。

“打好了打好了。”文文連忙翻開包，低着頭找了半天，“我昨天晚上打印的，放在包裏。”

她還在繼續翻，越是找不到就越慌，眉緊緊蹙到一起：“好像是掉到宿舍了。”

這個稿子是段禾杋cue流程的稿件，還有一些接待對象的名字和特點。

“這怎麽都能忘啊？”

“現在回去拿還來得及嗎？”

“人馬上就要到了。”

文文臉色變得很難看，她隐約回憶起東西放在宿舍，但還是做着無謂的翻找，企圖掩蓋自己的慌亂。

“放、放哪了……”

“關鍵時刻掉鏈子。”

其實流程大概都記得住，就是擔心因為緊張而忘掉一些細節，而且人可能有點多，他沉思了一下，安撫道：“沒事，我大部分都記得了。”

文文有點自責，一副要哭的樣子。

許楒跟着段禾杋往外走，湊到他身邊問道：“少了什麽東西？”

“流程稿，應該問題不是很大，就是有點頭疼分辨每個人。”

許楒拎起書包，說：“我有一個很簡潔的版本。”

他掏出一個筆記本，然後把謄寫的流程那一頁撕下來，把周圍的都撕掉，只留下小小一張，塞到段禾杋掌心。

段禾杋定睛一看，許楒寫的雖然簡潔，但細節都标注了，他欣喜地把小紙條塞進口袋裏，然後朝許楒彎了彎唇：“謝謝！”

許楒忍不住也跟着他笑：“不不用謝。”

來參觀的是準備跟D大進行本科交換生項目的一所美國大學，雖然學了一年多的英語，但許楒也只能勉勉強強聽懂一些，他跟在人群後頭，目不轉睛盯着段禾杋。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黑色西裝褲顯得整個人特別直挺帥氣，說話的時候手部略微帶着自然的動作，因為實在熟練，說英文的時候自信的神态就與說中文無異，許楒雖然沒聽太懂，但是段禾杋輕車熟路和外國人你來我往交流，許楒眸底含笑，盛滿了段禾杋的每一個舉手擡足和眉目飛揚。

“段老師好帥啊。”

“嗚嗚嗚我死了。”

“這個口語也太專業了吧。”

恰好今天陽光明媚，從樹葉間隙洩漏的光晃的許楒視線恍惚，時間宛如被割裂拼接，又悄然回到了十六七歲時的每一個午後。

好像有什麽東西變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接待工作在下午順利結束，大家都松了一口氣，邊笑着聊着天，邊收拾東西。

“今天辛苦大家了，晚上請大家去吃飯唱歌。”

“好哦段老師！”

“耶！謝謝段老師！”

“可以帶家屬嗎老師？”

段禾杋揚了揚眉：“可以。”

段禾杋正把桌子上的材料一一碼好，文文不知道突然從哪裏冒了出來，她眼睛有點紅，不知道是哭過還是怎麽的。

“段老師，對不起啊。”

“啊，沒事的，順利結束就好。”

安撫了文文幾句，東西也收的差不多了，段禾杋準備問問大家想去哪裏吃飯，正巧碰見許楒走過來，他問許楒道：

“楒楒，晚上想去哪裏吃？”

文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許楒一眼。

許楒試探性問了一句：“要不然去昨天哪裏？”

“好，那就去昨天那裏吧。”

“許楒，你和段老師很熟啊？”文文問道。

許楒啊了一聲，下意識看向段禾杋，卻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

許楒舔了舔下唇，回答：“恩。”

“你小名叫楒楒嗎？那我也能叫你楒楒嗎？”

段禾杋眸光微閃。

許楒扯出一個笑，略帶開玩笑的語氣回答道：“還是別吧。”

說完，他率先往收東西的教學樓走去，畢竟段禾杋是老師，在他面前總沒有這麽自在，文文朝他道了聲別，然後轉身蹦蹦跳跳跟上許楒，用肩膀撞了撞許楒的，嬉笑着繼續問：“怎麽了怎麽了，幹嘛別吧？”

兩個背影湊在一起倒還真是看起來挺養眼，段禾杋捏了捏眉心骨，另一只手伸進口袋裏摸到許楒給的小紙條，拿出來展開。

許楒的字進步不少，一筆一畫寫的很認真，段禾杋都能想象到他趴在宿舍那張狹窄的桌子上，露出一截粉紅色的手肘，後脖頸是散落的發絲，然後認認真真寫東西的模樣，段禾杋輕輕彎了彎唇，把小紙條又收回口袋裏。

因為說能帶家屬，原本小組的聚會變得熱鬧不少，所以吃完飯，段禾杋就把來D大這邊玩的薛墨和岑歲歲也叫上了，一行人開了個包間，熱熱鬧鬧唱起歌來。

許楒輕車熟路找到屬于自己的角落沙發，他昨晚沒怎麽睡，所以稍微眯了一會。

ktv裏頭開了冷空調，許楒睡的有些不太安穩，總感覺身上隐隐攀着涼氣。

迷糊中，他似乎聽到旁邊有人在對話，是一個熟悉的男聲和一個女聲，講了幾句之後對話消失了。

段禾杋把文文應付走之後，一個人坐在許楒旁邊守着他。

說實話，許楒并不是個多會照顧自己的人。

也可能是因為他的目光總是習慣性停留在別人身上，常常忘記看向自己。

段禾杋盯着許楒圓潤小巧的下巴，目光漸漸溫柔。

段禾杋輕輕把外套罩在許楒身上，湊近時撲面而來他身上的氣息讓段禾杋忍不住多停留了兩秒，然後又往許楒坐的地方靠了靠，兩個人的身體瞬間靠的很近。

但許楒睡着了，否則他一定會害羞到腳趾尖都是紅的。

也就是在不久後醒來，許楒被肩膀上一個重重的腦袋吓了一跳，他憑借氣味和衣服認出段禾杋，果不其然，從耳朵尖開始蔓延起紅色，一直攀到臉頰、脖子、指尖。

段禾杋這幾天也累壞了，基本上每天都要熬到很晚，因為睡得淺，也被許楒輕微的動靜弄醒，他輕輕擡了一下頭，用睡眼朦胧的眸子看了許楒一眼，嘴裏嘟囔了一聲：

“楒楒……”

低沉的聲音靠在耳邊，許楒感覺一陣酥麻的感覺從耳根穿至全身上下，頸邊還傳來被段禾杋細軟的發輕輕磨蹭的感覺。

他意識略微有些跟不上，慢吞吞才反應過來，應該站在人群中被簇擁的段禾杋，正靠在他的肩頭，毫無防備心地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