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只
第2章 一只飛鳥
許景亦的教室在四樓,下課的時候男生們愛一排排趴在走廊上休息聊天,唐易融從小賣部回來的時候,給他捎了瓶可樂,許景亦道了聲謝謝,擰開可樂,仰着頭就噸噸噸往喉嚨裏灌,清爽的汽水讓胸膛一陣舒适。
喝了大半,準備遞給旁邊的唐易融,結果被突然出現的穆黎吓了一大跳,喉嚨裏還沒咽下去的小半口嗆得他面紅耳赤,紅着眼尾瞪着穆黎。
那人一點被讨厭的覺悟沒有,嘴角噙着笑,遠處吹來風揚起他細軟的黑發,整個人看起來明媚極了。
穆黎挑了挑眉:“你好像對我很大意見。”
許景亦翻了個白眼:“還不夠明顯嗎?”
穆黎也不惱,靠到他旁邊,問:“下午直接去田徑場嗎?還是先跟大家一起熱身?”
許景亦轉身回教室,留了個後腦勺給他:“随便你。”
剛剛站在許景亦另一邊的男生快步跟上他,一起走進教室,問:“你跟穆黎很熟嗎?”
許景亦搖頭:“不熟,幹嘛?”
“啧,我們班手氣不好,抽簽抽到下周的籃球賽跟他們班打嘛,我們班體委愁死了,打不贏啊。”
許景亦挑眉:“他打球很厲害?”
“厲害啊,人家可是校隊隊長呢,主要是人家人氣特別高,咱班還沒開始就輸在氣勢上了,哎你要不要一起來打啊?上次校運會你破的那個記錄,也攢了不少小迷妹吧?”
許景亦斂眸:“沒興趣。”
“哎班上一起的事你出出力嘛,許景亦。”
許景亦拖開凳子,表情冷淡:“我要訓練。”
熱情被潑了一瓢冷水,桌子旁站着的人表情一頓,心裏生出些不滿來,但他不敢當面怼許景亦,黑着臉一言不發離開,嘴裏罵了句擺什麽臭架子啊。
穆黎下午下課之後本來被叫着,跟班上要打班級籃球賽的大家一起去訓練,班上會打籃球的人還挺多的,就差一個組織者,這事自然而然就落到穆黎身上了,但是下個月田徑隊要去參加區聯賽,穆黎在班上這邊待了半個小時就去操場了。
許景亦已經做完熱身很久了,見着穆黎過來,瞥了他一眼,冷聲說:
“遲到。”
穆黎把剛路過商店買的冰水遞給他,說:“班上那邊耽誤了一會,不好意思啊。”
許景亦掰了一下腳脖子,一身汗黏着T恤不舒服得很,他邊掀起衣服下擺,任由傍晚時揚起的涼風灌進布料裏,吹散黏膩汗液,邊冷哼一聲,開口道:“下個月就比賽了,你還有閑心管那些事。”
“班上的事也是我的事嘛——”
“有什麽意義嗎?”許景亦偏頭,欲落半落的晚霞抹在已經不夠湛藍的天邊,霞光勾勒出他的下颚線,交接在建築頂端的顏色最豔,好像風就是從那兒吹來的,莫名混雜着一種明媚的氣味。
穆黎輕輕皺眉:“什麽是有意義?”
許景亦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雜草,他雙手纏繞着往後拉了一下肩膀的筋,看向穆黎,問:“五千米測不測?”
穆黎搖了搖頭:“還沒緩過來。”
“那我自己去了。”
穆黎也跟着坐起來:“行,那我給你計時。”
許景亦臉色微變:“不用。”
穆黎挑眉,盯着許景亦的背影,他長得挺高,但是骨架纖細,感覺像沒長幾兩肉似的,訓練的時候就穿了件白T,被汗沾濕後貼着蝴蝶骨,腳下的步子有些急促,倒還真有點像振動着翅膀準備起飛的蝴蝶,只是太過于單薄了,好像輕輕用手指一撚,就會破碎似的。
蝴蝶太脆弱了,但許景亦其實好像更像一只飛鳥,一只高傲的飛鳥。
羽翼尚未豐滿,展開時能看見布滿血管的柔嫩皮肉,為了飛翔拼命舒展翅膀,直至充血僵硬。
五千米要跑十二圈半,跑完并不難,怎麽調節體力、氣息、速度才難。
許景亦手上挂着的手表可以實時計算跑步的速度和時間,它捆在許景亦手腕上,随着腳下的步子而瘋狂跳動着數字。
他拳已經沒什麽力氣攥緊,一想到穆黎可能在旁邊看着,許景亦就有些難以呼吸。
近段時間,每當時間接近他上次打破的區記錄,許景亦的身體就會出現程度不一的應激反應,他腦子裏全是滴答跳動的數字,雙腳宛如被灌了鉛,怎麽都邁不出下一步,越是跑到後面,體力流失越快,心情也自然愈加急躁,小操場到六七點多的時候已經沒什麽人了,偌大的操場上有洋洋灑灑的風從四處吹來,許景亦無力地抓了抓頭發,蹭了一手的汗。
又沒跑完。
許景亦面色難看,眯着眼睛在操場上找了一圈穆黎,沒找到人,他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回休息室的時候還剩了幾個不是很熟的人,許景亦沒心情跟他們寒暄,兀自把濕噠噠的T恤換下來,然後單手拎着包出了休息室。
到家的時候許景亦的媽媽已經下班回來了,見許景亦推門進來,冷聲冷氣問:“又訓練這麽晚?”
許景亦低聲恩了一句。
他一言不發,回了房間之後,先去沖了個澡,然後把今天訓練換下來的T恤從包裏給掏了出來,兀自拿到廁所,跟換下來的髒衣服一起放到池子裏泡着,外頭傳來他媽媽極其不耐煩的催促聲:
“還在幹什麽啊?叫你吃個飯,就跟沒長耳朵似的,不知道回答一聲啊?”
剛洗過澡的後背又因為悶熱的環境而出了不少汗,許景亦盯着洗到一半一片狼藉的衣服,輕輕嘆了口氣,大聲叫道:“下來了!”
家裏就只有許景亦和他媽媽,這飯吃的着實壓抑,餐桌上只能聽到筷子跟瓷碗碰撞發出的聲音,許景亦悶着頭,只顧往嘴巴裏塞東西,填補下午劇烈運動而消耗的體能。
“你什麽時候比賽啊?”許媽媽厲聲問道。
許景亦緊了緊筷子,說:“下個月。”
“別忘記你答應我的。”她聲音很尖銳,帶着不快情緒的時候就跟密密麻麻飛快的針似的,戳得許景亦無處可逃,“我看你浪費這麽多時間在這種事情上,高考給我拿多少分回來。”
許景亦吃得沒滋沒味,只應付式的填滿了肚子,然後放了筷子回房間。
“你在家也訓練不了,怎麽也得多看看書吧?”後面又傳來了尖銳的抱怨聲,剜着許景亦的後背似的難受,他捏緊手裏的門把手,低聲說:“知道了。”
洗完衣服之後又是出了一身汗,粘粘乎乎的,一點也不舒服,許景亦無力的趴在床上,一旁的風扇發出嗡嗡的聲音,風卻一點不跟聲音成正比,都比不上休息室那臺破舊風扇。
好在窗是打開的,窗簾也沒拉起來,徐徐有風吹來,撫得許景亦一背的燥熱漸漸平靜,身上不知道多少塊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和委屈,他倏地想到了今天在籃球場看到的穆黎,明媚的張揚沐浴在光和笑聲中,就好似那一刻只要能奔跑,全世界最溫柔的風都要為他駐足似的。
許景亦眸底一片無望,他瞌了瞌沉重的眼皮,困意逐漸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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