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洞察力

洞察力

唐曉玥被調到第一檢察部之前是在政治部工作。政治部屬于行政序列、綜合部門，工作無聊瑣碎，但是大部分時候可以到點下班。對于人生理想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的唐曉玥來說，那裏才是适合她的舒适崗位。

“聽說有新人跟領導吵架，”怡婷悄悄分享八卦，“新人說他報的是檢察官助理，說他通過司法考試，不是為了來辦公室當行政的。”

“天真啊天真。”柏欣嘆氣。

唐曉玥作為一個合格的社恐，關注的完全是另外的問題。

“這件事會傳遍全院，然後五年後依然被人提起。”唐曉玥捂住了額頭。

“少年輕率啦。”柏欣撥了撥碗裏的湯，“奮鬥到最後，才會發現行政才是理想職位。”

“法學生肯定還是想去業務部門。”怡婷問柏欣，“辦公室正缺人做材料呢，給你個機會你去不？”

“哈哈算了。”

玩笑歸玩笑，沒人真的想去。

12月4日國家憲法日，區檢察院選派檢察官和檢察官助理擔任本區中小學校的法治副校長。未檢辦公室重點負責，全程跟進。唐曉玥入職第四年了，符合最高檢規定，光榮地被委以重任。

到了12月，憲法宣傳周，各位法治副校長需要入校進行宣傳，個別學校活動多，有模拟法庭、法治宣講等內容，唐曉玥所在的初中任務比較簡單，是一個周一的國旗下講話。

唐曉玥焦慮了：“我已經很久沒有當衆演講了。”

“又不讓你演講，”江檢鼓勵說，“把稿子寫好念一遍就行。”

燕昭還在笑，對她說：“恭喜。”

唐曉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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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好了，連焦慮都只能往肚子裏咽。燕大少爺在，影響她發揮。

話說我要裝模作樣到什麽時候呀？唐曉玥嘆氣，如果這家夥發現我是一個每天只想遲到早退熱愛摸魚的內向i人，他大概就不會喜歡我了吧……果然還是小太陽受歡迎吧？

周一這天，唐曉玥一大清早6點起床，彼時天還沒亮，她給當老師的閨蜜妮娜發信息：“太痛苦了，你是怎麽做到每天起這麽早的？”

之後又用了半小時洗漱化妝，7點準時到了合作校。

任務其實很簡單，一個升旗講話，唐曉玥緊緊張張站在臺上，先聽一旁的德育處副主任訓學生：“動作這麽慢！鈴聲已經響了6分鐘了才集合完畢……”

之後是升旗儀式，升旗儀式結束後就是國旗下講話了，眼前是滿滿一操場的學生，唐曉玥舉着發言稿，穩穩當當地念着，不到十分鐘結束發言。

德育處另一位副主任把她送出校門，客客套套感謝了一番。對于初入職場沒幾年的唐曉玥來說，這還真是有點受寵若驚。

——我只是個小人物，而且我從小就怕老師。

唐曉玥跳上出租車，溜之大吉。

江檢還給她發信息，問說：“感覺如何？其實也還好吧。”

是還好，唐曉玥回了個苦澀表情包：“還好還好，吓死我了。”

到辦公室時還不到八點，燕昭已經在了，唐曉玥剛把包包放到桌上，燕昭就塞了張卡片過來。

“這啥？”唐曉玥低頭一看，是自家單位發的生日面包券。

“昨天幫你領了。”燕昭說，又問，“你生日12月？”

“對的，”唐曉玥笑起來，“不過這是身份證上的日期。”

“那你什麽時候過生日？”

唐曉玥回答得很模糊：“過年的時候。”

燕昭什麽時候生日呢？唐曉玥問都沒問。

這當然不是因為不關心，而是很早之前，在填假期慰問品表格時，她就偷偷看了燕昭身份t證上的日期。并且根據對應的星座來看，她和燕昭應該非常搭——一個無聊的少女心思。

年底非常忙，積案太多，忙亂之餘還要準備元旦晚會，一部出的是最簡單的節目——詩朗誦。排練只排練了兩次，其餘全看自由發揮。同事們很滿意，只要不占用休息時間，那就是個好節目。

到了今年的最後一天，照例是下班後開會，唐曉玥化了妝，拿着卷發棒把一頭短發整齊地內扣好。服裝是統一安排的，黑色半裙和白襯衫，還有一個又大又顯眼的紅色蝴蝶領結。

上臺前大家找了個會議室，先站位排練了下。冬天有點冷，大家都套了外套，唐曉玥穿着深棕色毛呢小西裝，柏欣給她拍照，說：“你看起來就像個學生。”

“發型問題。”唐曉玥拿着手機照鏡子，整理了下劉海。

她站在第一排最旁邊，燕昭在她後面，每個人手上都拿着夾好稿子的板夾，稿子上标注得很清楚，唐曉玥只需要念齊讀部分即可。

舞臺的燈光很亮，詩詞寫得很感人，一通濫竽充數渾水摸魚過後，領讀說了謝謝，大家一齊鞠躬。

位置很擠，燕昭的板夾打到了唐曉玥的腦袋，燕昭沒道歉，唐曉玥也沒在意。

她在想什麽呢？她在想，接下來就是三天元旦假期了，現在這個時間還在這邊加班搞晚會，簡直悲慘。

回準備室放板夾，套上自己的外套，大家又從側門回會場，繼續充當觀衆觀看其他部門的節目。唐曉玥自然沒有那麽乖，她淡定地拿起包包，跟在最後，看着大家都進去了，很好，就是這個時候，她轉頭就往樓梯的方向走。

剛走沒兩步，她對上了燕昭的視線。

唐曉玥：“……”

燕昭慢了些，剛從準備室出來，兩人站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唐曉玥便笑，不動聲色地揮了揮手。

燕昭問：“可以走了嗎？”

“……”當然是不行啊大哥。

想是這麽想，唐曉玥嘴上卻是催促道：“你快進去吧。”

“那你……”

“你進去了我就不明顯了。”

燕昭：“……”

唐曉玥對偷溜這種事很有心得，大家都乖乖在場的時候，少她一個才不會被發現。

燕昭不走，盯着人看：“一起進去？”

“不要。”唐曉玥拒絕，她已經下定決心了，現在放棄太令人不爽了。

燕昭：“……”我的話都不聽了。

唐曉玥就沒當回事，還壓低聲音，試圖把人拖下水：“一起走？”

燕昭：“……”

有人過來了，唐曉玥沒等燕昭回答便徑自轉身離開。逃跑看的是時機，可不能猶猶豫豫。

不遠處就是電梯，唐曉玥按了負一樓，關門時意外地看到了燕昭。

“你不去會議室？”小姑娘詫異了，又重新把門打開。

“不去了。”燕昭回答。

“可別說我帶壞你。”唐曉玥笑嘻嘻。

“你急着下班做什麽呢？”燕昭問，“有約會？”

“什麽呀？”想下班哪裏需要理由，唐曉玥說，“就是不想呆在這裏。”

在床上刷手機和在會議室刷手機，雖然都是刷手機，但完全不是一回事。

唐曉玥替遠在會場的同事們抱怨道：“現在已經7點了，大家晚餐都沒吃，還要在那看演出，你說離譜不離譜？”

燕昭點了頭，一臉的若有所思。

“而且我好餓。”唐曉玥摸摸肚子，“我要回家點燒烤，再配上可樂，簡直完美人生。”

“哪家燒烤？”

“就那個新開的什麽什麽，”唐曉玥樂于安利，“可好吃了。”

“那家店隔壁商場就有。”

唐曉玥說：“我要點外賣。”

燕昭根本無視了這句話，他問說：“要不要一起去？”

唐曉玥：“……”

完美計劃在這一刻化為泡影。

雖然一個人邊看劇邊吃燒烤很舒服，但是——

“好呀。”唐曉玥回答。

燕昭笑了，電梯門關上，他重新摁了一樓。

這個點的商場人來人往，頂層的餐廳需要排隊叫號，但是唐曉玥說的燒烤是在地下一層，作為跨年晚餐實在是有些随意了，這邊不需要排隊，兩人很快便入了座。

燕昭總是吸引目光的那一個，唐曉玥跟他坐在一起，莫名有些自豪——我認識帥哥噢。

她問燕昭：“你不是說這些不健康嘛，健身也吃這些的嗎？”

“不要緊。”燕昭回答。

店裏裝修得像個酒吧，一旁有整面牆的冷藏櫃，裏面是各種冰鎮啤酒。燈光還是藍色的，視野裏一片暧昧的昏暗。

“有沒有覺得這是偷來的時間？”唐曉玥暗戳戳道，“偷溜真是太幸福了。”

人生是有限的，多少給自己留點時間，做自己的事。

燕昭在對面，托着腮幫子看她：“沒想到你還挺有勇氣的。”

可不是嘛，唐曉玥心想，我的叛逆和勇氣都用在應付加班上了。晚會當然也是加班了，誰想大跨年的陪領導看這個呀。

唐曉玥把這話說出口了，還說：“擠占下班時間是不道德的。”

保溫烤盤上放滿了串串，唐曉玥拿起一串鱿魚。香辣的味道恰到好處，店裏吃的和外賣還是很不一樣。

燕昭似乎想了想，好半天才開口道：“比起跟我一起，你是不是更想回家一個人呆着？”

唐曉玥：“……”

這是什麽恐怖的洞察力？

“那倒也不是，”唐曉玥笑得很心虛，胡亂開了個玩笑，“陪帥哥我還是願意的。”

燕昭：“……”

當然願意了。能讓我答應臨時邀約的，也就只有你了。

不過早知道這樣，我就訂個燭光晚餐了，唐小妹妹很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