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巧克力

巧克力

第二天燕昭和蓉蓉姐去開庭, 唐曉玥得以留在單位寫自己的審查報告——在小姑娘眼裏，這才是她的正經工作。

先回辦公室放東西，再去食堂吃早餐。

為什麽是這個順序呢？因為唐曉玥吃飯慢吞吞。

如果拎着包, 就會被發現吃早餐花了40分鐘, 或者被人誤以為現在才到單位。說來也是個打工人不足一提的小心機。

于是，等唐曉玥晃晃悠悠回辦公室時, 燕昭已經離開了，倒是自己椅子上放着一個小紙袋, 是之前買過的那家精品巧克力。

這是誰的東西？

唐曉玥往袋子裏看了看, 裏面是盒裝巧克力，和她買的散裝版本不一樣, 包裝沒有那麽花裏胡哨，湖藍色描金邊的硬紙盒，絲絨蝴蝶結，附帶的禮品卡上有商标和口味介紹，唐曉玥沒有去碰。

放我位置上幹嘛？

她探頭看了看隔壁, 江檢不在, 她只好給燕昭發消息，問說：“這啥，為什麽在我這？”

大概還沒開庭，燕昭回了她的信息：“送給你的。”

“……”唐曉玥傻了，“誰送的？”

我的相親對象送東西還能送到我位置上嗎？那這也太驚悚了。

作為回答，燕昭發了個舉手表情包。

唐曉玥：“……”

小姑娘盯着表情包看了一會兒, 然後退出聊天框, 回到信息欄。顯示的文字版确實是[舉手], 她沒有理解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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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唐曉玥懵了。

這啥？因為我送了他，所以要回禮嗎？那倒也不用這樣。而且一般來講, 師傅是會請客吃飯，但不會送助理完整包裝的禮物吧？

你這樣我會想多的哦。

“為什麽呀？”唐曉玥打了這幾個字。

千萬別告訴我是回禮。

燕昭回複得很簡單：“我感覺你喜歡這個。”

“……”

喜歡是喜歡，不過這個回答……這是答非所問吧？

我問的是你為什麽要送我東西，你回答的是你為什麽要送我這樣東西。綜合你的專業水平來看，你就是故意的。

唐曉玥回了個撓頭的謝謝表情包，充分表達了她的感謝和困惑。

不過就算是回禮，可為什麽要送一樣的東西呢？

我送你是因為我喜歡你，你送我……總不能是同一個意思吧？

小姑娘實打實的焦慮了。

昨天還想說怎麽撩，現在倒好，對方沒啥反應，自己倒是因為一盒巧克力糾結起來了。主動權呢，你去哪裏了？

根據昨天的情感指南來看，這邊其實不應該回“謝謝”，而應該回“你不會喜歡我吧”。這才是一個合格的暗示性回複，可惜唐曉玥不敢。

所以他其實喜歡我……的吧？

不敢保證。

繼續碼審查報告和起訴書，證據梳理很麻煩，斷斷續續搞了一上午，時間越晚唐曉玥越不安，因為她不知道要怎麽面對燕昭。t

這家夥為什麽這麽淡定？亂送什麽東西，真是的。

一直磨蹭到午飯時間，燕昭和蓉蓉姐也沒回來，唐曉玥去午睡，心思亂到睡不着。

——不會是我想多了吧？以燕昭的思維來看，這十有八九只是回禮。

小姑娘決定裝傻，試探這種事嘛，講求一個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在沒有确切把握的情況下，說什麽也不能提前暴露觀點，不然可就好笑了。

去門口取外賣，回辦公室時，唐曉玥那叫一個心慌意亂。暗戀這麽難的嗎，怎麽感覺連呼吸都有點困難了。

燕昭在打字，壓根沒看她。唐曉玥進門第一秒就覺得自己想多了，松一口氣的同時又莫名有點失落。

她絞盡腦汁打了個招呼：“早上開那麽晚呀？”

“是呀。”燕昭回答，并沒有多餘的話。

唐曉玥：“……”

小姑娘掙紮了十秒，發現自己想不到下一個話題。

也不能說沒話題，比如巧克力，這是她很想說的事，但這并不是一個安全話題，小姑娘不敢随意發揮。

倒是燕昭，偏頭看了下她的咖啡，稍稍埋怨了下：“點飲料不叫我。”

“……”

小姑娘給了一個非常保險，但完全不必要的回答：“那我現在幫你點？”

燕昭搖頭：“我得去訊問室了。”

下午依然是蓉蓉姐打筆錄，感謝萬能的書記員。唐曉玥在辦公室理證據理得暈頭轉向，中途把燕昭的巧克力拆了，吃掉一個茉莉花口味。花香味很特別，口感清新又柔和。

剛好柏欣進來找她，看到巧克力一臉驚訝：“誰送你的呀？”

“……”

這位姐姐怎麽一問就是關鍵問題。

唐曉玥不敢回答，胡亂說道：“朋友。”

“哈哈，”柏欣問，“你的相親對象嗎？”

如果回答“是”，那這個問題就此打住。如果回答“不是”，那柏欣一定會繼續往下八卦的。

唐曉玥搖了頭，柏欣果然來了興致：“還有什麽人？你和我說過嗎？”

“沒，有進展再告訴你。”

多機智的回答啊，沒有拒絕，只是把時間往後拖了拖。

柏欣可受不了這種吊胃口的行為：“讓我猜猜。”

你猜不到的。

“吃一個嗎？”唐曉玥安利，“很好吃的哦，口味很多。”

然而柏欣一口拒絕：“年輕人不怕熱量，別說巧克力了，蛋糕奶茶我都不吃了。你到我這年紀就知道了，稍微吃點就長胖。”

“你也不胖呀。”唐曉玥很詫異。

“我都快120啦。”

“看不出來，而且你個子高嘛。”

燕昭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兩個姑娘的商業互吹現場。

“如果我能像你一樣高，那我願意胖十斤。”唐曉玥的願望向來不切實際。

“十斤不夠，要二十斤。”柏欣很嚴謹，順帶感嘆道，“你好小，你比我小7歲，天啊，受不了，我也想年輕7歲。”

“你娃都有了，你人生贏家。”

“你單身你有無限可能。”

“你這麽自律，我可受不了甜食誘惑。”

“你吃不胖，需要自律幹嘛。”

“……”

燕昭無視了這些沒營養的對話，默默坐回位置上。

“才回來？”柏欣問了句。

燕昭點了頭：“對。”

他給公安打電話要一個材料，兩位小姑娘默默聽着。

中途柏欣轉頭看唐曉玥，狹長的丹鳳眼眨了眨，嘴唇一張一合，無聲問道：“你還喜歡他嗎？”

“……”

唐曉玥傻了，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我好像沒有說過我喜歡他吧？

腦袋又開始冒煙，小姑娘試圖裝傻，偏頭捂了捂耳朵：“你說啥？”

柏欣只好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我問你，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唐曉玥：“……”

我錯了，我的好柏欣，你以為你很小聲嗎？

小姑娘雙手搭在身前擺了擺，她反正是不會承認的：“我才不喜歡他呢。”

柏欣只是抿嘴笑了，繼續跟人咬耳朵：“需要我幫你試探一下嗎？”

唐曉玥：“……”

你都告訴我了，那我只能拒絕了，誰想這麽心驚膽戰等答複呀，而且現在都什麽年代了。

那邊燕昭說：“你這個需要補一下證據，還是有點問題，之前的證據可能……”

小姑娘一口咬定：“我不喜歡他。”

房間安靜了會兒，柏欣避開了敏感話題，轉而問唐曉玥：“你們檢查的材料都好了嗎？”

“好啦。”唐曉玥挺開心。

“晚上加班嗎？”柏欣說，“我光顧着補材料了，起訴書都沒寫。”

“不啦，”唐曉玥笑嘻嘻，“今天不加班，今天要回去洗頭。”

洗頭是件大事，洗澡十幾分鐘就行，但洗澡洗頭加吹頭發卷頭發抹身體乳，那就要一個小時了，所以頭發只能在不加班的那天晚上洗。

燕昭還在跟警察對話，有聲音就不怕被聽到了，柏欣湊近了些，小聲接上了原本的話題：“其實我幫你問過。”

唐曉玥：“……”

我的天。

主動權來到了柏欣這裏。

唐曉玥抓住她：“然後呢？”

柏欣回頭，看了看還在跟警察溝通的燕昭，把唐曉玥拉了起來：“出來說。”

走廊盡頭通往另一棟樓，連接的大廳裏擺着小圓桌和靠背椅，柏欣跟唐曉玥擠在一起，回憶了下當時的場景。

“就是昨天呀，你吃完晚餐不是先走了嘛，我就問他。”

“你問了啥呀？”唐曉玥簡直要哭。

柏欣嘿嘿笑：“我問他有沒有對象，他搖頭。我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他也搖頭。我問他覺得你怎麽樣，他還是搖頭。”

“……”

行吧，沒戲。

“別着急呀。”柏欣拽住想走的唐曉玥，“我現在想想，他表達的意思可能不是否定，而是‘我不想理你’‘你不要問了’之類的吧。”

唐曉玥覺得應當挽回自己的面子，于是哈哈笑了下：“你別亂問啦，我對他沒意思。”

“噢噢，”柏欣也不知怎麽理解的，只是繼續道，“關鍵不在我，關鍵是，你知道他問我什麽嗎？”

“什麽？”

等得好着急。

“他問我哦，”柏欣一臉的高深莫測，“他問我你和相親對象怎麽樣了。”

“這有啥？”

“你覺得他是那種會關心其他人感情生活的人嗎？”

“這不叫關心，”唐曉玥并沒有被繞進去，“這叫八卦。”

柏欣：“……”

回辦公室的時候，燕昭已經打完電話了，唐曉玥又拿了顆無花果味的，然後戳戳盒子，問道：“吃麽？”

燕昭搖了頭。

唐曉玥糾結了下，還是問出了口：“幹嘛送我巧克力？”

燕昭笑了：“你送我的時候，我也沒問你原因呀。”

唐曉玥：“……”

哥們，你知道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要複盤半天嗎？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行嗎？

腹诽到一半，小姑娘卻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對哦，他為什麽不問呢？一般不是都會問的嗎？

等等……一般會問嗎？

好像不會哦。

誰閑着沒事幹逼人表白呀，誰不知道送異性東西意味着什麽呀。

唐曉玥後知後覺有點臉紅，她抱着那盒巧克力，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這到底是啥？

她能分辨自己的行為，但分辨不了燕昭的。燕昭在她眼裏，就是一個摸不透搞不清還非常神秘的存在。所以，巧克力到底是表達好感還是表示拒絕呢？

因為明天檢查組要來，所以晚上下班後召開了全院大會。沒有按時吃飯，胃裏果然開始翻攪，針紮一般一陣陣地疼。

肚子餓的時候，不能喝咖啡，也不能吃巧克力，否則就會胃痛。唐曉玥趴在會議廳的桌子上，額上直冒汗。

“你還好吧？”

隔壁是一起進來的同期李知瑜，知瑜在民行，負責民事、行政公益訴訟，和高檢一個部門，平時除了開會，很少見面。

唐曉玥說：“就肚子疼，躺一會兒就好。”

知瑜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茶酥：“吃點這個。”

“謝謝。”

吃完還是疼，不過是小毛病，唐曉玥氣若游絲地抱怨：“每次檢查完，身體都要被掏空，然後就開始了生病摸魚拖延一條龍服務，你說檢查啥呢，擾亂我們的正常工作。”

“哈哈，都是這樣。”

抱怨歸抱怨，誰也不敢含糊。

又撐了半小時，唐曉玥終于受不了了：“我去躺躺，一會兒再回來。”

知瑜暗示道：“已經點完名了，所以……”

唐曉玥比了個OK，打算溜之大吉。

她回辦公室，躺到沙發上，揉了揉肚子，平躺果然治胃痛。

躺了不到五分鐘，她收到了林抒琳的信息：“我看到你溜啦。”

林抒琳在辦公室，負責會t議考勤，唐曉玥連忙解釋：“姐妹我肚子疼，我就躺一下，我還沒（來得及）跑呢。”

林抒琳告訴了她一個紮心的事實：“其實你走沒一會兒會議就結束了。”

“……”

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唐曉玥從沙發上起來，正埋頭打字呢，燕昭剛好進來，看到她便問了句：“你還沒走呀。”

“是呀。”

話說我溜得有這麽明顯嗎？你的位置好像離我挺遠的。

“你不是說不加班嗎？”

“……”

燕昭回位置上，打開電腦，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小姑娘就那麽僵在了原地。

不加班？

“……”

唐曉玥只覺得腦子瞬間暈起來了。

我好像沒有和你說過我不加班……

我是什麽時候提到今天不加班這個話題的呢？

——需要我幫你試探一下嗎？

——我不喜歡他。

——你們檢查的材料都好了嗎？

——好啦。

——晚上加班嗎？

——不啦。

下午的辦公室，茉莉花的味道清甜可口，巧克力在溫熱口腔中慢慢融化。電話很長，補列的清單沒完沒了。

甜食劃過粘膜，糖分充盈甜膩，那些不明顯的試探一點點揭開，本就脆弱的腸胃終于變得漸趨刺痛起來。

我們聊的那些話，原來你有聽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