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睡蓮

睡蓮

燕昭指定的海鮮自助在某某酒店, 離區檢有兩條街的距離。出門直走，經過人民大會堂前的大草坪，再拐進沿湖的林蔭道, 往前一百米左右, 就可以看見酒店标志性的停車場。

海鮮自助在二樓，櫃臺小姐姐問說：“您好, 有預定嗎？”

燕昭說：“有。”

報完名字和電話號碼，小姐姐給了個桌號：“這邊請。”

唐曉玥一頭霧水地跟上去：“我們什麽時候預定的？”

“下班前。”

“可是……”

小姑娘回頭看櫃臺, 一般來講, 自助餐需要在櫃臺先付款，可惜小姐姐直接省略了這個步驟。

“預定的時候付過了。”燕昭回答了她的疑問。

唐曉玥傻眼了：“不是我請客嗎？”

“怎麽可能讓你付錢？”燕公子一臉無奈。

唐曉玥：“……”

雖然很貼心, 但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這不是道歉晚餐嘛。”小姑娘十分心虛。

然而燕公子一口否認：“沒啥好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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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把你弄哭了是我不好。”

唐曉玥：“……”

你也是會會的，不過這種丢臉的事就不用提了。

兩口小火鍋，咕嚕嚕冒着泡，等的過程中她又點了鵝肝餅幹和果凍鵝肝，小姑娘喜歡各種鵝肝制品, 還安利說：“一點內髒的味道都沒有哦。”

燕昭問說：“你是因為貧血, 所以喜歡吃這個嗎？”

“我貧血早就好啦。”

說到貧血，唐曉玥想起之前看過的科普：“聽說去醫院查抑郁症，都會要求抽血，查個維生素什麽的。”

“嗯對，”燕昭點了頭，“貧血和缺乏維生素D, 症狀和抑郁症很像。”

所以你怎麽知道的呢？

其實可以進一步問下去, 這個話題銜接很自然, 但小姑娘沒有繼續。

帝王蟹、小青龍、三文魚和金槍魚，甜點也點了一堆, 怎麽說也得把一千塊吃回來吧。

把龍蝦扔進鍋裏，唐曉玥偷偷瞄了眼對面的人，燕昭也在整理那只蝦，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霧氣蒸騰着，某人垂眸時表情挺呆，認真簡單，仿佛對每件事情都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

唐曉玥替他感到煩惱：“i人應該不喜歡被人盯着看吧，你這麽帥，會不會覺得有點麻煩？”

“……”

燕昭戳着龍蝦，擡眼看向她，表情挺複雜。

唐曉玥說：“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燕昭：“……”

對方沒有回答，這一定是不夠有誠意，小姑娘又補充道：“你比明星都要好看。”

燕昭：“……”

就是這麽膚淺，唐曉玥托着下巴，燕昭不理她，默默吃完一條蟹腿，然後他伸手，勾了勾指頭。

唐曉玥：“……幹嘛？”

“手給我。”

“……哦。”

小姑娘把爪子搭上去，燕公子輕輕握了一下。指尖在掌心劃過，指腹翻轉，擦過指節，一點點往下探進指縫。整個過程短短幾秒，皮膚貼合的觸感又軟又癢。

這應該是最禮貌的親密接觸了吧，但是——

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炸開，神經末梢刺激過頭，唐曉玥就跟觸電的貓一樣，一把收回了手，神色挺慌亂，還攥了攥拳頭。

“……”

空氣靜了兩秒。

燕公子默默低頭，咬了一口魚子塔。

唐曉玥則定定心神，然後她去夾三文魚，一個沒注意，沾了太多芥末，辛辣沖腦的時候，小姑娘淚眼汪汪地想到，我什麽時候這麽敏感了？

之前和市政府那位約會時，她還在慶幸自己對身體接觸并不排斥。現在想來，難道沒感覺是不正常的，有感覺才是正常的嗎？

但是這個感覺也太……

我們倆氣場一定不和，小姑娘算了算，覺得一米線才是保險的安全距離。一米線是一個如此偉大的發明，它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

“你吃冰淇淋嗎？”唐曉玥問道。

燕昭點了頭。

“你要什麽口味的？”

“都行。”

小姑娘于是拿了一個香草味、一個藍莓味，問說：“香草？”

燕昭說：“好。”

他伸手，唐曉玥微妙地避開了，把小盒子放到桌上，然後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藍莓。

燕公子可能只吃了一口，那盒冰淇淋就一直放在旁邊，直到融化。

“你不吃呀。”小姑娘問了句，又說，“早知道給我了。”

燕昭笑了，指尖碰了下那個盒子：“你吃呗。”

唐曉玥：“……”

十分鐘前我可能還會考慮一下。

“你吃。”

“不吃。”

“你拿的。”

“給你的。”

“好吧，”小姑娘假裝服軟，把那一小盒拿了過來，“我給你做個冰淇淋芒果。”

燕昭：“……”

聽着不是什麽好事。

做法很簡單，把剩下的冰淇淋倒進剩下的芒果汁裏，唐曉玥把高腳杯推過去，還說：“厲行節約，反對浪費。”

“我不要。”燕公子表示嫌棄。

小姑娘略帶沉思：“本來想說當我的道歉禮物的，想想好沒誠意。”

“……”

那是相當沒誠意了。

燕公子大概是在翻白眼吧，他把杯子移過來，拿吸管攪了攪。芒果的顏色被冰淇淋稀釋了，變成了一種漂亮的米黃色，他喝了一口，味道卻是出乎意料的好。

“一會兒做什麽？”

“回家呀。”唐曉玥回t答。

她摁亮手機看了眼，時間顯示晚上八點，到家大概八點半，也可能九點。洗漱吹頭發一小時，這樣就差不多十點了，稍微磨蹭一下就得睡覺了。

“好吧。”燕昭點了頭。

酒店外是一個花園，有大片的露天泳池，池子間有小亭子銜接，夜裏沒有人，水面暗淡，閃着細碎的光。

泳池上有木制廊橋，橋上有箭頭指示出口，走過這段路，就來到了水池的中心，亭子再過去，廊橋的盡頭沒有路了，只有四個石塊擺在水池裏，權當是墊腳石。

唐曉玥跨到了第一塊石頭上，還說：“真的有人會在這裏游泳嗎？”

燕昭先她一步，三兩下到了對面，然後回過頭，小姑娘還在原地糾結。

“你不過來嗎？”燕昭問道。

唐曉玥：“……”

不同身高的人眼中的世界大概不太一樣吧。

石塊間的跨度有點大，跑兩步應該可以，但是落水的概率也上升了。

“這裏就不是路吧。”小姑娘反應過來。

廊橋通往泳池中央的亭子，而石塊只是裝飾用品。

燕昭又回來了，站在第二塊石頭上：“我拉你過來？”

唐曉玥：“……”

那也得我過去了你才能拉住我。

我如果能跳過去，那就不需要你；我如果跳不過去，你拉我也沒用。

小姑娘果斷轉身：“我要走正确的路。”

燕昭：“……”

繞過泳池花了點時間，唐曉玥過去的時候，就見這人垂着腦袋，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西褲筆挺，鞋尖卻是在踢一顆小石子。幾個來回後，那顆石子滾過草地，落在石板路上，發出嗑噠嗑噠的聲響。

“我發現你也蠻幼稚的。”

她低頭看着，那顆小石子慢吞吞來到了她腳下。

“哦對了，”小姑娘打開打車軟件，豎起一根指頭，“提前打車不用等。”

燕昭：“……”

接單很快，但是派的車在湖的另一邊，過來還要幾分鐘。

[為您尋找更近的司機？]

唐曉玥點了确定。

小圓圈轉啊轉，幸運地匹配到了距離200米的司機。

小姑娘開心了，擡頭卻見燕昭站在原地，連手機都沒掏。

她于是問道：“你不打車嗎？”

對方搖了頭：“等你走了我再打。”

“那明天見。”

“嗯嗯。”

車門關上，暗淡空間裏只有手機屏幕還亮着，司機說：“請系好安全帶。”

雖然在後排，唐曉玥也還是規規矩矩拉過了安全帶。扣好後，車子已經開出一百米了，小姑娘的笑容漸漸收斂了，自己捂住了額頭。

我的天，我不會，我是一點都不會。

而且一個很明顯的問題，燕昭似乎也沒有那麽開心……

她盯着窗外出神，車道旁是一盞盞路燈，橘黃的光線轉瞬即逝，車子開到快速路上，高架上可以看到一棟棟縮小的建築，接着就是漫長無止境的隧道。

車上的夜間電臺傳來溫婉的女聲，深夜檔的情感咨詢欄目，主持人幽幽然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很多，并不是所有感情都會導向戀愛關系，有時退一步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陪伴身邊、長久相處的，不一定是愛人，也可以是朋友、同事、鄰居……”

什麽鬼……不行！

唐曉玥深吸一口氣，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到家後，她給燕昭發信息：“我到啦。”

“嗯嗯，”對方回複，“晚安。”

怎麽辦怎麽辦……

唐曉玥試探着問了句：“明天我給你帶早餐？”

燕昭過了一會兒才回：“不用啦，我給你帶。”

唐曉玥：“……”

等等，我不是在暗示你幫我買早餐。

小姑娘咨詢閨蜜，夢露發了個八卦小人，然後說：“不怕不怕，就算要分手也不會這麽快的。”

“……”

嘤嘤嘤。

楊佳寧也插了句話：“如果對方是花花公子，那可能一個星期吧。如果不是的話，一般一個月才會提分手的。”

“等等，你們為什麽默認我會分手？”

唐曉玥又不甘心了，試圖收回自己先前給出的陳述。

“要相信自己的直覺。”佳寧鼓勵道，“你比我們更清楚。”

“……”

嗚嗚嗚。

第二天，小姑娘破天荒起了個大早，化了全套淡妝，認認真真把頭發拉直，理了一遍法式劉海，抹好護發精油，這才出了門。

之後她去車站後面的菜市場，找到了一家七點開門的花店。

花束剛運過來，還沒拆開，花骨朵兒被紙板包裹好來，一大片攤開在地上。

老板娘在處理花材，擡頭問說：“您要什麽花呀？”

地上是各種顏色的玫瑰和康乃馨，看得人眼花缭亂，花朵沒有經過打理，看起來普普通通，唐曉玥拿不定主意。

“我可能只要幾朵，不起眼的那種……”小姑娘描述了一下。

“您是要送什麽人呀？”

“同事。”

“噢噢。”

老板娘的目光于是從玫瑰移到了向日葵上。

小姑娘強調了下：“不起眼。”

老板娘又看向了睡蓮：“不然……”

睡蓮是很低調，而且好看。

唐曉玥決定道：“那就睡蓮吧”

“您要一束嗎？我可以加幾朵蓮蓬，用粉色和白色玫瑰點綴一下。”

平板上有示例圖，非常好看，文藝小清新，讓人想起夏日暖陽。

但是——

“一朵就好。”

老天，我要低調，絕對低調。

時間來到了八點，小姑娘捧着睡蓮，匆忙忙到單位刷了臉。老板娘還送了她一個小蓮蓬，兩個小家夥裝在袋子裏，一路上被她小心呵護着。

燕昭會喜歡的吧？

唐曉玥很不确定。

她往袋子裏看去，睡蓮藍紫色的花瓣美得像幅畫。

我可靠你了，小姑娘默默祈禱了下。

睡蓮無辜地回望着她，唐曉玥又補充說：“你這麽好看，你一定要人見人愛哦。”

“……”

于是，壓力給到了睡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