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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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首發

夜幕降臨, 華燈初上,平康坊裏笙歌曼舞,紙醉金迷。

三樓臨窗的雅間裏, 謝無陵一臉防備地看向對座的裴瑕:“你帶我這種地方, 是什麽意思?想考驗我對嬌嬌忠貞不二的堅定意志,還是想陷害我, 回頭去嬌嬌面前誣我的清白?那你可是枉費心機了,這些歌舞酒色,我從小看到大, 對我毫無誘惑。”

他從小就在秦淮花船長大, 路都走不穩時, 便能搖盅投骰子。話都說不利索時,便會喊開大開小六個六。更別提那些桃紅柳綠、花枝招展的姑娘, 人前百媚千嬌、溫柔小意, 背後罵起恩客龜孫子賊兒子, 一個罵得比一個狠。

盡管謝無陵很讨厭花船上那個叫紅媽的老鸨, 但她有句話說得挺有道理:“你個做妓子的, 竟還相信男人,愛上男人,為男人要死要活?秦淮河的水抽空了灌進你這腦子裏都不夠裝!”

且說現下, 裴瑕見謝無陵雙手捂胸,一副潔身自好的模樣, 輕捏眉骨:“收起你的龌龊心思,這是酒肆, 并非你想的那種地方。”

謝無陵:“這不是平康坊麽?平康坊不就是尋歡作樂之地?”

裴瑕拿起桌案上鹦鹉銜枝绶帶紋的銀質酒壺, 自斟一杯:“也是權貴雲集、眼線密布之地。”

謝無陵眉梢輕挑,見裴瑕并不打算給自己也倒一杯, 心底嘟哝一句小氣,等裴瑕放下酒壺,自己接過來倒了杯。

“這什麽酒?”他端起那只做工精巧的鎏金仕女狩獵紋八瓣銀杯,湊到鼻間嗅了嗅:“還挺香。”

“西域來的三勒漿。”

“胡酒啊?怪不得之前沒見過。”謝無陵淺啜一口,咂摸道:“的确不錯。要不然長安能是都城,這世上好物,齊聚于此,真叫人舍不得走了。”

裴瑕見他兩口就将杯中酒飲罷,黑眸輕眯:“你不怕我在酒裏下毒?”

話音落下,謝無陵又滿上一杯酒,仰頭飲盡,末了,還将酒杯轉倒。

裴瑕蹙眉,剛要開口,便見謝無陵忽然腦袋一歪,吐出舌頭:“啊,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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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瑕:“………”

謝無陵将他無語凝噎的表情盡入眼底,搖着腦袋,嘆道:“你這人,真是忒無趣,難怪不讨嬌嬌的歡心。”

裴瑕眸光輕動,再看對座之人風流輕佻沒個正形的模樣,冷聲道:“難道她會看上你這些幼稚的把戲?”

“幼稚怎麽了?不是有個詞叫彩衣娛親?我這叫幼稚娛妻。”

“謝無陵,她是我妻。”

“……”

謝無陵嘴角往下捺了捺,懶得與他摳字眼:“你要是想殺我,何必特地跑去大理寺撈我。還這樣大搖大擺的,讓我坐你裴府的馬車,又帶我來這人多嘴雜的平康坊。”

他拿筷子夾起一粒炒豆子,丢進嘴裏咬得“嘎嘣”響,一雙桃花眼慵懶間又透着幾分認真:“說罷,你打得什麽主意?”

裴瑕見他腦子倒是轉得快,并非一般地痞無賴那般渾噩蠢鈍,稍斂心底的悶燥,淡聲道:“雖然暫時将你從獄中擔保出來,但此次命案鬧得沸沸揚揚,難保不會有人揪着你刺傷劉黃氏的事大做文章。與其叫人造謠,損毀玉娘的清譽,不如……”

不如他捏着鼻子,認下謝無陵這個“摯友”,并坐實這點——

既是摯友,謝無陵出手幫忙阻攔穩婆害人惡行,便也順理成章。

而長安城裏,再沒比平康坊這聲色犬馬、富貴銷金之地更适合傳播消息。

裴瑕相信,明日他與謝無陵在平康坊把酒言歡、共飲天明的消息,便能傳開。

他話未說盡,謝無陵卻一下明白他的用意。

哪怕雙方互相看不上,也并不想做那勞什子的“摯友”,但在對沈玉嬌有利的事上,兩個男人的态度格外一致。

“嘎嘣”“嘎嘣”吃了第八顆炒豆子後,謝無陵終是受不了空氣中這份靜谧。

本來和“情敵”喝酒吃飯就夠難受了,還一言不發地幹吃着,簡直比坐牢還要煎熬。

他擱下筷子,眼簾輕掀:“那個老貨到底是誰派來的,你心裏可有猜測?”

裴瑕長指執杯,并不言語。

謝無陵皺眉:“喂,和你說話呢!”

他嗓門本就大,一旦拔高,更顯得盛氣淩人。

裴瑕靜靜看他,少傾,薄唇微啓:“便是有猜測,為何要告訴你?就算告訴你,你個侍衛,又能如何?”

謝無陵早知這些出自名門的世家公子都有種天然優越感,打心眼裏看不上他這個卑若草芥的泥腿子——

人分三六九等,尊卑貴賤,這是世間的規則,僅憑他一人之力無法撼動。

但從未有哪個世家子弟能像裴瑕這般,叫謝無陵恨得牙癢癢,恨不得将這瞧着仙氣飄飄、不食人間煙火般的正人君子摁在地上,揍成個狼狽不堪的豬頭。

捏着酒杯的大掌不覺攥緊,連帶着銀杯好似都有些變形,謝無陵眸光森森地盯着對座之人,仰頭飲盡杯中酒,仿佛在啖其肉、飲其血。

“我自是比不上裴大君子的能耐。”

微涼酒水入腹,稍稍壓下些火氣,謝無陵擱下酒杯,反唇相譏:“裴大君子多有能耐啊,那樣高的門戶,那樣多的奴仆,都護不住一個懷孕的弱女子,讓她一人流落險境,從洛陽逃亡到金陵,一路挨餓受凍,擔驚受怕,明知你就在淮南,她寧願繞過淮南去嶺南,也不願去尋你這個郎婿……啧啧,真是好大的能耐!”

“謝無陵。”

“別急,我還沒誇完呢。”

謝無陵就看不慣他那副雲淡風輕的假模樣,又喝了杯酒,散漫的嗓音挾着三分醉意:“你那些能耐也就用在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身上,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世上比你裴氏有權勢的也不在少數,難保風水輪流轉,下一個被強權壓迫的t不會是你們裴氏?诶,你先別急眼,我這也不是咒你。要我說,這長安城就是個是非之地,你看這回,真叫你将嬌嬌帶回來了,她還不是又一次陷入險境?”

“要我說,你若真的想嬌嬌好,不如放開手,成全我和嬌嬌,讓我帶她回金陵過我們踏實的小日子。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從前謝無陵最看不慣有人在他面前掉書袋,現下輪到自己掉書袋,倒生出幾分洋洋自得——

瞧他說的多好,都會引經據典了,可惜嬌嬌不在,不然定叫她刮目相看。

裴瑕板着臉聽着這些,只覺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謝無陵,念在你對我妻兒的恩情上,我可以容忍你這些時日的狂悖無禮。但你須得明白,人的忍耐有限。”

裴瑕坐姿筆直,語調雖一如既往的清冷無波,漆黑眼底卻透着一絲危險:“誠如你所言,長安乃是非之地,你最好速速離去,莫要再作停留,免得将性命也搭上。”

“這就不勞裴大君子擔心了,我這命賤得很,閻王瞧不上。”

謝無陵看着裴瑕,雖知沒什麽希望,但借着幾分酒勁兒,還是忍不住道:“嬌嬌在金陵時,雖然很少提起你,但每次提到你,話裏話外都透着些崇敬。哪怕你當日将她從我身邊搶走,她也沒說你半句不是,只說你是君子,會替她讨回公道。裴守真,你若真是君子,為何不能成人之美,成全我與她?非得做那等棒打鴛鴦的惡人?”

“謝無陵,你喝醉了。”

“我沒醉。你先前因着嬌嬌腹中子嗣,才将她帶走。如今孩子生下來了,大不了你留着孩子,放嬌嬌和我走?以你這條件,也不怕尋不到新婦吧。”

謝無陵雙眸灼灼地盯着裴瑕,深邃眉宇一片清明:“反正你與嬌嬌并無感情,不是麽?”

眼前之人的反問,驀得讓裴瑕想起妻子誕下孩兒的第二晚。

他深夜歸家,明知她已入睡,卻仍想看她一眼。

燈光下她睡相恬靜,溫婉可人,然而當他撫上她的臉頰時,她口中卻呢喃着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謝無陵……”

他的妻子,剛生下他的孩子,卻在夢裏喊着其他男人的名。

當時他額心猛跳,一如現下,心底湧起一陣前所未有的濃郁惡念。

“謝無陵,你若再胡言半個字,莫怪我翻臉。”

“我哪裏胡言?你與嬌嬌盲婚啞嫁,本就沒什麽感情。若是她信你,愛你,又怎會明知你在淮南,還要舍近求遠,去那山高路難的嶺南?連枕邊人都無法全然信賴,這叫有感情麽?裴守真,你別自欺欺……”

一個“人”未出,對座之人忽的起身,單手撐着案沿,另一只手牢牢揪住他的衣襟。

一向清冷如玉的人,此時面罩寒霜,眸光沉郁:“謝、無、陵。”

謝無陵分明從他眼中看出那強烈翻湧着的卻克制着的冷戾,原來,君子逼急了是這副模樣。

“你說,如果讓嬌嬌看到你這副模樣——!”

揪着襟口的大掌忽的狠狠往旁一甩,謝無陵一個不防,整個人連帶着桌案上的杯盞酒菜一起稀裏嘩啦朝地上倒去。

“裴守真!!”

眼前一片淩亂,裴瑕卻無事人般,施施然重新坐下,拿出帕子擦拭着手指,語氣卻如淬了冰般:“我早說過,我妻閨名不是你能喚的。”

菜肴湯汁和酒水撲簌簌灑了一地,也浸濕了謝無陵的衣袍。

他本就有幾分醉意,如今被裴瑕這麽一激,霎時也蹭蹭直冒火:“你妻你妻,若不是我将她從土地廟帶回去,嬌嬌早就成餓死鬼了!還搞偷襲,就你還君子?我呸,不要臉!”

他早就看這小白臉不順眼了,揮着拳頭掙紮起身:“是男人的話,和老子大大方方打一架!”

君子動口不動手。

裴瑕并不想與這等無賴行鬥毆那等粗鄙之事,然而謝無陵的拳頭來勢洶洶,他眸光一閃,連忙躲避——

謝無陵見他避開,紅了眼,再次出拳。

今天非得揍這裝模作樣的僞君子一頓出出氣!

而裴瑕見謝無陵咄咄逼人,胸間也掀起一陣愠怒,這厚顏無恥之徒真當他是軟弱可欺不成?

他雖是讀書人,卻也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文人,君子六藝并非白學,身手也很是利落,矯健如燕,避開謝無陵好幾次出拳。

可他到底低估市井中鬥毆的路數,謝無陵見攻其面門都被躲開,心下冷笑,擡腳就往下三路襲去。

裴瑕臉色陡然一變,抽出腰間折扇去擋招,未曾想謝無陵卻是聲東擊西,虛晃一招,右手握拳,直直照着他那張冷白無瑕的臉龐招呼過去——

“砰”得一聲,一拳到肉,裴瑕半邊臉都紅腫發麻。

再看另一拳頭又要砸下,他眸色一暗,也顧不上什麽動手不動口的君子風度,長指攥緊,朝謝無陵的胸腹一擊。

若是之前,謝無陵完全受得住這一拳,可上次墜馬壓斷的肋骨還沒好全,陡然挨了這麽一下,霎時臉色蒼白,額上也沁出冷汗,直往後退去兩步。

裴瑕冷臉起身,擡袖拂過嘴角,雪白的袖袍上霎時染上一抹刺目鮮豔的血跡。

這個無賴。

既已出拳,一拳和兩拳有何區別?

他扯了扯腫痛的唇角,颀長身軀大步朝謝無陵走去,拳頭始終攥得緊實。

謝無陵自也看出裴瑕這是要打一場了,忍着肋骨陣陣襲來的疼痛,他咧嘴,笑得狂妄:“喲呵?真是稀奇了,裴大君子要打架了?好好好,那我自當奉陪到底!”

他捂着胸腹處,站直身子,挑釁般地朝裴瑕勾了勾手:“來啊,老子早就想揍你了!”

裴瑕冷笑:“誰揍誰還不一定。”

屋外是春暖香濃,絲竹靡靡,屋內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對峙,劍拔弩張,硝煙彌漫。

就在一觸即發之際,門口傳來景林的敲門聲:“郎君,客房已經安排好。”

夜已深,坊門也已關閉,裴瑕本打算和謝無陵在平康坊住上一夜,明日一早再分開,做出一種“摯友重逢,通宵暢飲”的表象。

至于現在—

理智壓下心底的燥郁,冷靜占據上風,裴瑕緩緩放下拳頭,冷冷睇着謝無陵:“你好自為之。”

“不是要打架嗎?你有本事別走!”

木門從裏推開,站在門口的景林看到自家郎君時,吓了一跳:“郎君,你的臉……”

裴瑕面沉如水地瞥他一眼。

景林打了個寒顫,立刻噤聲,再看屋內的那一片狼藉,心下詫異,這是動手了?

天老爺,一向七情不上臉、六欲不随心的郎君,竟然與一地痞鬥毆了!

“謝郎君醉酒,不慎将桌案撞倒。讓人來收拾,摔毀器具,一應照價賠償。”

景林讷讷:“是…是……”

裴瑕擡手揉了揉難掩倦意的眉心,“客房在何處?”

“郎君,這邊……”

景林也顧不上屋裏那人,忙引着自家郎君回房休息。

謝無陵見他們主仆就這樣走了,不過瘾地放下拳頭:“慫包。”

嘴巴雖硬,可肋腹處的疼意,讓他揉着傷處坐在一旁,喘着粗氣作緩。

那小白臉瞧着斯斯文文,手勁兒還真他娘的大!

過了一會兒,門口一陣腳步聲傳來。

謝無陵還當是酒肆夥計來收拾屋子,不曾想擡眼那麽一瞧,卻見個玄袍玉帶、氣質華貴的年輕郎君四平八穩走進來。

不是旁人,正是多日未見的三皇子司馬澤。

謝無陵眼底閃過一抹詫色,剛要起身行禮,三皇子擡擡手:“都這副鬼樣子了,免了吧。”

謝無陵:“……多謝殿下。”

三皇子觑着他這臉色慘白的狼狽樣,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道:“看來你與裴守真的關系,真是匪淺啊。”

這話中嘲諷意味太濃,謝無陵嘴角輕抽,只道:“殿下如何會在這?”

“大理寺卿是我的舅父。”

三皇子站在謝無陵身前,居高臨下,面帶笑意:“雖說你不肯跟我,但我這人一向重情義,怎麽說你也幫過我一回,我想着投桃報李,做個順水人情把你撈出來。只是沒想到,你小子人脈挺廣。”

謝無陵不置可否,拱拱手道:“小的多謝三殿下好意。”

“不過你與這裴守真到底是何關系?故交好友?我看不像。裴守真那等恃才曠物之人,如何能與你t結交?唔,讓我猜猜。”

三皇子不緊不慢摩挲着下颌,視線在謝無陵壓低的眉眼掃過一遍,忽而壓低聲音:“你不會與裴瑕之妻有什麽吧?”

謝無陵面色陡然一沉,雙眸如寒星,淩厲看向面前之人:“還請殿下慎言,莫要污蔑裴夫人清譽。”

三皇子見他這反應,玩味地勾了勾唇:“那便是,你觊觎他人之妻?”

“三殿下!”

“好好好,我不猜了。”

三皇子啧了聲,将眸底那一抹意味深長的暗色斂起,問了句:“你這傷,可還好?”

謝無陵:“多謝殿下挂懷,并無大礙。”

“那就好。”三皇子淡聲道:“天色也不早了,那你歇着吧。”

謝無陵見他真就一副路過的模樣,暗暗松口氣,捂着胸口起身:“恭送殿下。”

三皇子擺擺手:“不必。”

待走到門邊,他忽停下腳步,偏過臉與謝無陵道:“今兒個我去大理寺坐了坐,那穩婆的命案似是有些眉目了。”

見屋內之人直直看來的目光裏盡是關切,三皇子嘴角飛快勾了勾,又很快換做一副為難表情,搖頭嘆道:“那幕後之人勢力頗深,別說裴守真,便是本殿下想對付都難。也不知這回結案,到底是給裴夫人一個公道,還是……給她一道催命符呢。”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謝無陵踉跄兩步上前。

“他人之妻的性命與你何幹,這麽激動作甚?”

三皇子聳聳肩,朝他笑:“你呀,還是快回寧州吧。”

說罷,他提步往外,拉着長安戲腔似唱了一句:“噫籲嚱,生死自有命,富貴不由人——”

謝無陵怔怔站在原地,骨相深邃的眉宇間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沉重。

-

翌日一早,伴随着城池四角的晨鐘聲,色彩斑斓的朝霞宛若錦繡般,籠罩着整座長安城。

沉睡了一夜的城池也逐漸蘇醒,坊門、城門、宮門依次打開,無論士農工商、官員平民,上朝的、上工的、開鋪子的、進城的、出城的……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俨然恢複了一貫的熱鬧繁華。

永寧坊裴府,沈玉嬌在婢子的服侍下用罷早膳,又抱着孩子玩了好一陣,才聽到前院下人來禀,說是郎君回來了。

沈玉嬌看了眼窗外天色,估摸着已是巳正時分。

昨日她還與他說,這兩日就在府裏好好看書備考,可他一從她院裏離開,沒多久就套了馬車出門,之後便是一夜未歸。

雖然他派了下人回來報信,說是與友人在外宴飲,讓她早些歇息,不必等他,但……

“哇嗚~”懷中的孩子張開水嫩嫩的小嘴,似有些不大高興。

沈玉嬌回過神,低頭看向懷裏的小不點,忙柔聲哄道:“怎麽了?是肚子餓了麽?”

孩子誕生已有五日,經過奶娘和婢女們的精心照料,小家夥再不似剛出生時那樣孱弱,皮膚也由最初的皺巴巴、紅通通變得光滑飽滿、雪白嬌嫩。眼睛也能睜開了,随了裴瑕,是一雙很漂亮的長眼,眼皮褶皺淺淺交疊,眼瞳黑濃透亮,又似一汪清澈的溪水,盛滿孩童不谙世事的單純真切。

喬嬷嬷說這孩子生着一雙龍睛鳳目,日後必然與他父親一樣,是個風華絕代的人物。

沈玉嬌卻暗暗腹诽,孩子的聰穎可以随了裴瑕,性情還是算了吧。她還是希望她的孩兒能開朗活潑,多黏她一些,與她親親熱熱的,不必那麽多禮數講究。

“娘子,小郎君應該是尿了。”一旁的乳娘讪讪道:“讓奴婢抱他下去換條尿布吧?”

沈玉微詫,再看懷裏小臉漲得通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家夥,幹笑兩聲:“原來是尿褲子了,對不住呀,阿娘不知道。”

她擡手将孩子遞給乳娘,見乳娘動作娴熟地拍着孩子的背,又抱着下去換衣,心底不覺升起一陣糾結。

或許,她該試着親自喂養孩子?

從前帶平安時,柳嬸子就與她說過,親自喂養的孩子帶得更熟,她們的孩子都是自己喂的,沒有人家用羊奶。

後來許是見她逃荒而來,面黃肌瘦,身形單薄,一看就沒東西可喂,便改了口:“羊奶喂也一樣,反正都是你親自抱大,沒甚區別。”

遙遠的記憶漸漸回籠,沈玉嬌低頭看向身前。

這半年錦衣玉食将養着,好似……可以試試?

“娘子,郎君說明日便要下場,今日就在書房,不過來了。”白蘋從外掀簾進來。

沈玉嬌訝異:“他也不過來看看孩子?”

白蘋面色悻悻:“郎君是那樣說的。”

沈玉嬌覺得奇怪。

自打他們搬來長安,裴瑕便是再忙,都會來後院一趟,何況他這回一夜未歸……

到底是什麽友人,能讓他陪上一整夜?

若不是月子期間不能出門,沈玉嬌定要抱着孩子去書房一探究竟。

這日直到夜深人靜,躺在床上,她還在琢磨這事。

事沒琢磨明白,卻聽得一陣放得很輕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沈玉嬌眼睫輕動了動。

待到那秋香色折枝海棠花的幔帳掀開一角,她也懶洋洋撐起半邊身子:“郎君,這麽晚……”

後半句戛然而止,沈玉嬌睜大烏眸,滿臉詫異:“你的臉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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