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命苦

命苦

前劍修第一的本事很吓人,就算淪落人間也照樣吓人,衛修珩冷冷看着她的背影,不知覺間竟把随身攜帶的小梳子折斷了。

司錦尚在戰鬥,沖擊波把她頭上的簪釵吹落,棕色長發乘風散開,歡喜飄舞。

法陣不滅,法力不斷,清陽經的純火與宗門術法的冰水互不相容,學成的術法抵不過純火之剛猛,終于出現一絲裂痕。

喉嚨裏返上一股腥甜,司錦咽了下去,集中精力調動全身法力對抗蟒妖。

蛻皮後的蟒妖倒不如說是蠕蟲,她懷疑它虛有蟒的名,除了蛻皮其他哪哪都不像。

蟒身的光點黯淡下去,身上的環節逐漸變為鱗片,蠕蟲的特征轉成了蟒的特征。

司錦加大火力,靈海的怨念白煙蒸騰,她則像一個生産機,源源不斷地為法陣輸送能量。

蟒妖反抗無能,叫得愈發凄慘,業火構成的蓮花完全盛開,能量似是已經到了臨界點。

“下輩子多做點功德吧,這輩子就算了。”

像講給它聽,亦像講給她自己聽。

司錦卯足了勁要置它于死地,爆破聲響,蟒妖身軀如爆竹般的炸開,在山洞裏降起腥風血雨。

白衫白裙被弄得一塌糊塗,渾身髒污,露在外面的皮膚血流成河,當然,沒一滴是她的。

她轉過身,刺目的紅色将坐着的衛修珩一驚,他瞧着她一身血紅愣怔住了,回過神來後猛地站起,只覺有熱流從鼻子裏流出。

看她看得太入神,居然流鼻血了。

他若無其事地擡手擦去,眼神卻定定落在她臉上,由衷贊嘆道:“好身手。”

司錦抿緊唇,看他的眼神無異于看一只危險的妖:“這就是你把我推進火坑的理由?”

她這現代女高早已入鄉随俗,轉變成了更适合混沌大陸的體質,再加上這身資質,多大的火坑都不在話下。

戰鬥時心念流轉,出招時瞬息變幻,打鬥中都像慢鏡頭一樣播放,她水平說得過去,還缺的只剩下一把劍,劍修劍修,沒劍咋修?

原身原來的佩劍被萬延宗扣押,若是在她身邊,她非把衛修珩削成兩半不可。

“此言差矣。”他撿起掉落在地的簪釵,吹去浮灰後還給她,“形勢越危急,越能較量出水平高低,姑娘天賦異禀,不多多開發的話就可惜了。”

司錦沒立刻接話,她垂眸一想,适才的法陣确實不是普通散修能使出來的,她擔心自己露出鋒芒引火燒身,低調答道:“跟一個師父稍微學過幾年,也沒求着以後能有多大發展。”

她肯定不能自爆自己師從仙界仙門,為避免他繼續究問下去,她将話題引入正軌:“禍患已除,我們還是搜一搜有沒有屍體吧。”

“可是……”衛修珩望着滿地道的污黑,“這些,都是他。”

屍體已經被蟒妖吃了,消化得殘渣都不剩,司錦用腳踢開碳化的種種組織,每個窟都搜查了一遍也不見屍體蹤影。

她反思起是不是自己開了法陣的緣故,便聽衛修珩指着一處道:“看那邊。”

蟒妖死去的地方多了一堆黑色物質,有一顆珠子在其中微微發亮,她走上前撿起來,珠子表面坑坑窪窪的,像塊石頭。

司錦舉給他看:“這是它的舍利子?”

他有些驚訝,她師從大家,又修為強悍,竟不知這是何物,師父怎麽教的?

“錯了,是妖丹。”衛修珩耐心解釋,“妖物死後都會留妖丹,根據妖物法力不同,妖丹品質也有所不同,煉化之後,可以提升修為。”

司錦探究地看看妖丹又看看他,她還在糾結他在蟒妖的血盆大口前出賣隊友的舉動,懷疑道:“所以你推我出列,逼我迎戰,就是為了讓我拿這個?”她晃晃手裏的妖丹。

衛修珩不卑不亢,面色如常:“蓋因姑娘膽量過人,非尋常女子可比,又能一人擺平局勢,我擔心自己法力微薄,才委屈姑娘只身應敵。”

信你個鬼啊,司錦才不聽他東拉西扯胡說八道,只是更加覺得收了他的千兩白銀,就像收了個定時炸彈,随時随地會借債主之名坑她。

高她一頭的少年瞧着真摯,說不定肚子裏裝了多少黑水。

原作的開頭怎麽就沒提到他,都怪原身司錦殺青太早,預知一下将來都做不到。

不過萬幸之中,還好穿成了她,否則自己早成蟒妖的盤

中餐腹中肉,或者早死在哪個不知名的地盤了。

這次僥幸沒死,以後一定要離衛修珩遠點….…

“走吧,他們還在等我們。”他笑意柔柔,仿佛從未使壞,并側身讓路,舉手投足之間處處彰顯着優雅風度。

他越裝得溫柔有禮,司錦就越想撕開他的假皮,把他黑得像鍋底的裏子扒開來曬曬。

她走近他,仰起頭,用着僅他們二人才能聽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悄聲道:“別,跟,姐,裝。”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長發在轉身的一刻抽在衛修珩胸膛上,像是生氣,卻只能用爪子洩個力度軟綿的憤。

他毫不生氣,反倒用手撫了撫被抽的地方,似乎還有她發絲間的餘溫。

因為司錦修為高強,所以她脾性再驕縱,衛修珩也僅會給一個“個性鮮明”的評價。

她每次開法陣,練劍技時所溢出的靈力就夠他恢複一些功力。

在他借她的勢完全恢複前,他才不舍得把她弄死。

司姑娘,往後的機會還有很多,等我恢複,我定會好好感謝”你的。

前頭的司錦哪知他心裏的彎彎繞繞,麻繩還懸在井裏,她哼了一聲,抓着便輕功踏壁地上去,衛修珩是死是活仿佛跟她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衛修珩知道她還在賭氣,沒再尋她不快活,顯得安靜無比。

司錦不會讀心術,讀不出他安安靜靜的背後又在醞釀什麽風暴,口袋裏的借條沉甸甸的,把該跟他如何相處的難題又提升了一個難度。

等到了大陵找份兼職還錢,這樣就沒有債款上的瓜葛了。

司錦多想把現實世界的餘額複制過來用,可惜行不通,擺在眼前的事兒還待解決,除完妖了該返程了,她扯了扯麻繩,地上收到了他,們傳達的信息後便拉他們上去。

她抓穩了簡陋的“電梯”,出井時夜間清風撲面而來,散去了身上的地道濁氣,清爽許多。

胖掌櫃瞧着她一身血污,驚訝萬分:“怎麽搞的,受傷了”

“沒傷到,都是妖物的髒血。”司錦手掌對拍,在身上擦了擦“這衣服沒法穿了。”

幸好這件是她被踢下仙界時穿的,剛開始衣服少不舍得換,為了省錢也不買。在孫婆家寄居時特意多裁了幾件新衣服,這件承載着晦氣過往的衣裳可以正式退休了。

人都齊了,她道:“剩下半截屍體怕是找不到了,那洞裏有食人的蟒妖,去時連骨架都不剩了。

說罷,她掏出蟒妖的妖丹,一群人湊近了瞧,王瑜摩挲着下巴:“這小東西長得真別致,原來洞裏盤踞了個妖……是衛道友擊殺的嗎?”

在洞穴裏時光線昏暗看不分明,一出來便見他那身華貴衣裳上也有斑駁點點,他不以為意,搖搖頭:“司姑娘勇猛過人,多虧她出手t,我們才得以順利讨伐蟒妖。”

他目光甘和,仿佛表裏都一致的純然無害,比司錦這真正的白兔還白兔。

“……過譽了。”司錦擠出職業假笑,換上違心的敬稱,與他有來有回,“還得是衛公子明辨局勢,爽快果斷,該出手時就出手。”

衆人聽不出她的暗諷,衛修珩聽後,肩膀幾不可察的抖了抖,像聽到開心的事,緩了緩道:“姑娘可真是個妙人。”

司錦的無語溢于言表,果然人不可貌相,她咋攤上這麽個不要臉的人了?

“什麽呀?是小錦妹妹殺的嗎?”得到了衛修珩的肯定,王瑜立刻捧起她的手,星星眼如燈泡般閃耀,“剛剛聽到了好大一聲爆炸,是你搞出來的嗎?”

初開法陣時力度不穩,淤積堵塞的靈力受了使動便都一股腦地沖出去,形成類似于爆炸的奇觀,得多加練習後方能妥善發力。

司錦意識到這點,說道:“是我搞的,但那是失誤……”

王瑜如期般兩眼放光,對修煉知識的渴求溢于言表:“真想拜你們為師啊!”

不恥下問的精神固然好,但司錦沒一套成熟的理論,連自己是如何運用的都說不清,沒法教人。

一頭衛修珩已經跟掌櫃交代完了洞中所見,掌櫃承諾會及時下井填洞,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讨伐蟒妖花費了整整一夜,掌櫃和夥計們倒精神抖擻,忙着給立功二人組端茶:“大家都辛苦了,幫忙除妖,實為咱們南大鎮驿站的恩人。”

喝了幾口茶潤嗓,司錦困倦勁終于起了,洩了那麽多力還受了一夜驚吓,鐵人都得虛脫了。

她揉揉太陽穴,趁這間隙閉會眼,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累,衛修珩瞥她一眼,笑回:“都是我們該做的。”

這人開始裝單純了,司錦嘆道:“不辛苦——”

她緊接着加了句:“命苦。”

她習慣性地按按風池穴,在指尖觸及脖頸時突然間睡衣全無,好像有個疑點被漏掉了。

蟒妖既死,憑空掉下來的那塊人體組織又該從何解釋?難不成妖還有無視空間的能力?

她伸脖環顧,王瑜正半躺在四五張杌子拼起來的小榻上跟人侃大山,說明她沒上二樓,現下也未到掃除的時辰,無人知曉可疑的碎塊是否還在原地。

別人都是天下砸餡餅,司錦則是天上砸不明物體,得快些上樓查看才行,萬一被妖鬼盯上了可就難辦了。

衛修珩與她同時起身,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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