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好運錦鯉

好運錦鯉

她烘幹了衣服。衛修珩剛穿上系好腰帶, 便有人來敲門,老婦像是卡了一口濃痰,咳道:“小郎君, 早飯好了, 出來用飯罷。”

她敲完他的門,複又去敲司錦的門, 把話換了個稱謂重複了遍。過了會, 司錦悄悄戳了戳他:“你訂的還包早飯啊?”

“沒有。”衛修珩亦奇怪,“你我皆已辟谷,不需一日三餐,我便沒訂早飯, 她是何意?想詐我們?”

她同中年瞎子一夥,本就打着他們的主意。司錦搓搓手, 不懷好意地笑道:“衛老板, 我們要不要将計就計?”

自從被白疏輕薄後她便留了心眼,脈門命門皆保護得死死的,使他人無可乘之機。

他斜眼看她:“你明明有比這更省事的法子。”

又來了又來了,她把劍從劍鞘中抽/出, 指着缺口:“我把它用壞了, 若剩下的也碎了, 我就只能拿靈力打人了。”她尤為心疼地觸撫缺口, 突然神秘兮兮地問他,“衛修珩, 你曉不曉得仙界怎麽去啊?”

把她的驚霜拿回來!還有屬于她的其他各種各樣的法寶。

不能去的話便再飛升一次,司錦有這個信心, 若她重新飛升,估計整個萬延宗的臉色能比西瓜都綠。

衛修珩拍拍她, 像是在關心智障兒童,說道:“夢裏去。”

“你幹嘛。”她小臉一垮,“真不能去啊?”

“一重天二重天還是能的。”他悠悠道,“再往上,就得借助法寶了,比如琉璃鏡,像這個就可以去。或者你飛升一下?”

有法子便可,司錦嘟哝:“也不是不行,飛了那咱倆的蠱也什麽啥用了。”

仙人也有萬年壽命,飛升後反而成她活得久了,可顯然她忘了另一個事實。衛修珩唇角輕扯了下,忽地笑了:“你死權還在我手上。”

是哦,他的是母蠱。她揚起下巴,道:“衛老板,你舍得讓我死嗎?”

粉嫩唇瓣近在咫尺,水泠泠的眸子裏一片嫣然韶光。他神色複雜地睨她,喉嚨裏一時間啞得說不出話。

衛修珩想拷問她是不是又從花樓裏學了惡習,但他沒忍問,因為他感覺她見他光盯着不答,好像還委屈起來了。

門外嘭得一記巨響,打斷了他的思路,老婦也沒想到門前這塊木板如此脆弱,一踩就碎,但她照樣敲門:“郎君,早飯……”

他門沒關嚴實,門敲着瞧着便吱呀一聲往裏一開。老婦睜着僅剩的一只好眼,和他們五目對視,氣氛尴尬。

“表哥表妹”共處一室的戲碼在混沌大陸并不少見,可終究是外人來了,司錦趕緊和他保持些距離,若無其事地摸摸鼻子。

一男一女共處一室,他們清清白白修仙人不怕什麽,就怕別人誤會。

“哦……呵呵呵呵呵。”老婦幹笑起來,慢吞吞地轉身,眼睛卻轉都不轉地盯着他們,像要在他們身上烙穿一個洞,“記得準時用飯。”

老婦拖着沉重的步子,每一步皆沉得擊人心坎。她和他雙雙沉默,彼此對視,司錦偏了偏頭,示意:走?

老板娘“盛情邀約”在前,況且來旅游就是純粹的旅游,逛完了葉家莊的骨肉坑和密室,還沒嘗他們當地的特色菜。

紅糖糍粑……她惦記已久,幹完這票就去吃頓好的。

衛修珩略一點頭,他亦好奇他們想搞什麽幺蛾子。

外頭擱了一口大鍋,翻滾着濃濃的白粥,旁邊放着蔥花香菜等調料,碗筷準備齊全。一排長桌坐了十餘個人,沒有兩個相鄰的空位了,沒法抱團,司錦只好跟他面對面着坐。

沒有糍粑,她很失望。

不多時,中年瞎子也到了,一根拐杖敲得噼啪作響。司錦刻意斂了氣息,使自己與普通人一樣,他這次倒沒到處聞,而是磕磕絆絆走到桌前,走至老婦身邊,顫抖着低聲道:“地窖開了,辛苦培育的藥人灰飛煙滅,昨夜定是有人去了……”

老婦攪湯的勺子咣當一下掉在桶壁,催他道:“不管這些了,我們多久沒開葷了?趕緊動手!”

修士聽得到他們講話,司錦打了個哈欠,不傳音入密,而用口型對衛修珩道:想睡覺。

其實也不是想睡覺,她就是想躺着。站着坐着一天了,都沒換過一個像樣點的舒服姿勢。

他亦用口型回她:再忍忍。

好似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分化成了三個陣營。一邊居民們神游太虛,意識好像都不在線;中間的司錦和衛修珩等得百無聊賴;另一邊老婦和瞎子兒子就着地窖和藥人互相推脫,一時半會怕是煩不完了。

“有……修仙人的味道,你這麽做,後果會很嚴重。t”瞎子像是先知到了未來,

老婦倏然将視線抛向司錦,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想來也是好說話的,并且他們人多,就算她相好幫她也敵不過他們一群人。

“……小娘子。”老婦朝她慢慢走來,指着鐵桶,一只好眼左右擰轉,“你來瞧瞧這湯色。”

熱粥裏加了厚厚一層香油,上方撲着蒸汽,司錦依言過去,粥裏還翻滾着零星的幾根排骨。老婦在她身後,趁她探頭,電光火石之間枯手猛然扼住她後頸,徑直往滾粥裏壓。

換做他人,怕是反應不過來,頭已經被摁入滾油中了。

可司錦非比常人,她一掌打飛鐵桶,粥盡數潑出,老婦摁她摁了個空,她還反手給了她一個過肩摔。

司錦活動了番肩關節,面如土色:“把我吓一老跳,還想大鍋炖我?”

鐵桶瞧着都有些年份了,約莫着葉雲瑤前身也是這麽被炖死的。

老婦倒在熱粥遍灑的地上,登時哎喲哇啦地叫痛。現場陷入死亡般的寂靜,旋即騷動爆發,中年瞎子嗷了一嗓子:“就是你們!毀了我的地窖!”

也不知他怎麽判斷出是司錦把他的密室幹碎的,她拔劍,一蹬腿直接跳到十幾人的餐桌上:“都不許動!”

老婦無法将她外表和所作所為聯想在一起,巨大的反差使她驚呆一瞬,随即咒罵着起身,一個淩厲劍風便将将掃過耳畔,割下她一縷發絲。

“誰動我就切誰,這把劍不長眼睛!”司錦踩在桌上,再也不掩修士靈壓,劍尖從每人鼻尖掃過,“碎骨壇和地窖都是怎麽一回事?老實交代,可饒一命。”

衛修珩安靜坐着,聽到最後一句,笑意消失,倍感無趣。

怎麽能就這麽算了?

想來他們也不肯好好回答問題,司錦繼續施加靈壓,說道:“那具藥人是誰?”

這次她是對着中年瞎子問的,他一顫,咬牙:“上上輩便傳下來的珍貴藥人,原主已經得道飛升,保佑了我們幾十年的安寧,你卻毀了它,啊啊啊啊啊——”

這都什麽邏輯?她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老婦忽道:“他們吃不了了,直接下水,制成藥人!”

修仙人肉質最差,賣掉五髒六腑也沒人買,值錢的只有靈丹,他們又不會掏靈丹。故而便要将他們做成鎮莊之寶,供養秘道裏的血壺鬼了。

飯桌上的全員都像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個個目光木讷呆滞。連同那日在街上撞進她懷裏的小孩不知從何處冒出,還嫌事不大似的大聲道:“她肚子最軟,煮她。”

“整個莊子的都賣過身體部件,你倆來了,也別想完整地回去。”老婦袖中一帖黃紙飛出,在座的居民紛紛朝司錦包圍,她道,“會給你們尋個壇子裝碎骨的……直接葬在這裏吧。”

黃紙召來的人數衆多,十個裏有八個手裏提着菜刀鋤頭,閃着寒光,步步逼近。新的一鍋滾水已經在燒了,氤氲的白霧一瞬間模糊了視線。

衛修珩伏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師姐被他們害死了,生氣嗎?”

炖過不知多少人的鐵桶,對她始終溫柔可親的葉雲瑤也曾被死死摁在裏面,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煮熟。就算司錦運氣好,免此一劫,未來也不說不定還有別的人被騙到這裏來,泡滾水溫泉。

司錦嗯了聲,說道:“有點生氣。”

葉雲瑤前身死得慘烈。更何況是把歪主意打到她頭上來了,一記起紅磚房後的白骨堆積如山的骨坑便忍不住的反胃。古往今來,莫提能夠自行逃跑的,少說亦有百十個人埋藏于此。

他笑容越深,不急不緩地握住她的手腕,讓她舉起劍,道:“想通了?”

司錦點點頭,心裏亦有種難言的興奮,猶如第一次被誘着幹壞事。她說道:“想通了。”

這種村子,留着也是個禍患。

後續出了事盡數推給暗閣便好,她只願快意恩仇,先斬了再說。

衛修珩激動得渾身微抖,打了個響指,葉家莊大門轟然關上,笑容奇異:“關門,放司錦!”

“神經病。”她毫不留情地翻了個白眼,轉身投入于下午茶般的切白菜戰鬥。

面對着如同屍潮的大軍,劍光出鞘,直取心髒。

混沌大陸強者為王,沒有标準化的道義存在。他目睹着一切,笑得無法自抑,久久不能平息,滿目血光淋漓,卻好似成了他的助興劑。司錦一身綠衣沾滿血紅,跟他的衣服顏色一模一樣了。

他們本就該是一路人。

混沌大陸各處戰事頻發,無人在意這個微不足道的小村。

這年是建嘉五十三年,葉家莊無人生還,輿圖中自此抹除了這個坐落于重重山谷間的地名。

司錦立于倒下的人堆之中,連發梢都在滴落液體,她隔着大鍋騰起的煙霧與衛修珩遙遙相望,他忽而覺得她這模樣美極了。

她收劍入鞘,緊接着身型一晃,居然直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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