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亡命鴛鴦

第13章 亡命鴛鴦

外人眼裏的比翼雙飛,戰火中的浴血鴛鴦,攜手并肩,生死與共……很有可能只是個美麗的誤會。

Moon連滾帶爬地将槍眼下的宋晟拖到暫時安全的地界,青年暴躁地質問,“你來幹嘛,不是說了不要你多管閑事?”

宋晟躲過槍林彈雨尚來不及梳理情緒,被他一句話點炸了毛。過後,宋晟也曾複盤過,明明自己早就修煉得刀槍不入,無論是被媒體編造一點邊兒都沾不上的花邊新聞,還是被政敵睜着眼說瞎話扣屎盆子,以至于他那高高在上虛僞無能的總統父親窩裏橫拿他當撒氣桶常年PUA,他都可以坦然處之權當背景音,完全置之不理。而青年不過三言兩語,卻總能準确地挑動他最敏感的神經,到底是為什麽。但那都是後話,此時此刻,他沒那麽些閑情逸致去分析。

不是打巴掌,就是張嘴咬,真是慣得他窮毛病。上回是他理虧詞窮不計較,這一次呢?他不顧自身安危英雄救美,他錯哪了?

“多管閑事?”宋晟郁悶嗆聲,“剛才是誰被人拿槍指着腦袋跪在地上?啊?我不來,你脫得了身嗎?咳咳咳。”他伸胳膊将自己和青年圈在一處,徒勞地抵擋撲面而來的彈片與塵土。

“不自量力,咳咳,”Moon被強按在他肩窩,煩躁地反駁,“你來了有什麽用,多兩個人送命而已。”

“怎麽沒用?”宋晟被激怒了。

“是我跑出去了,還是他們兩個獲救?”Moon直白挖苦,“送人頭的白癡!”

宋晟沉聲,“讓匡舟帶他們先走。”

Moon橫他一眼,不客氣地朝匡舟喊,“我們掩護,你們先走,不然就是一起死。”

話音剛落,宋晟牽起他的手就順着牆邊疾跑。直升機的炮火好像黏在他們兩個身上,一連串的飛彈在腳下此起彼伏,卻由于角度的原因,無法直射。彈片炸開,飛濺開來,宋晟側臉、胳膊皆被劃過,卻感受不到疼痛。

“你有沒有事?”他邊跑邊喊。

“少管我,”青年不知好歹,“小爺又不是吃幹飯的。”

拌嘴的工夫,兩只牽緊的手誰也沒有松開。即至平臺邊緣,宋晟略一回頭,Moon果斷喊:“跳!”

兩人縱身一躍,翻滾至隔壁樓房低了一層的平臺。直升機調整方向緊追不舍,到底慢了半拍,但仍在機槍射程範圍之內,陰魂不散。

宋晟很自然地又拽了Moon一把,兩人在樓與樓之間跳躍躲閃,青年始終在他身後一步之遙。

“怎麽不等你主子保護你?”宋晟憋了半天,逃亡途中的腎上腺素無處發洩,他狂妄地挑釁。

這一片的建築物大概當初是統一規劃建成的,除了醫院略高之外,都是兩層左右,樓頂都有天臺,他們翻來覆去變換着方向,企圖尋找契機下到地面。但直升機上的兩個射手很有經驗,一個窮追目标,一個用彈雨封鎖逃跑路線。

Moon腳步不停,恨聲回怼,“要你管。”

“切,”宋晟于死亡線上狂奔,心底竟不期然湧出暢快,他惡毒推測,“看這架勢,這幫人是打算綁了你做籌碼,威脅他吧?”

“你能不能閉嘴?”Moon不耐煩,“左邊那棟跳過去,露臺圍牆有豁口,直接往下跳,摩托車在拐彎處。”

宋晟低頭避過擦肩而過的子彈,按指揮調轉方向。直升機的火力下降,應該是沖鋒槍彈藥不足,但換上的手槍射擊準頭卻增加了不少,剛才這一槍差點兒将他的肩膀打個對穿。

閉嘴?憑什麽?

“還沒看出來嗎,人家壓根就沒在乎你。這麽明顯的軟肋,接應的人一個也沒有。你今天就算被綁了,也威脅不到……”

Moon兀地從背後一個斜撲,将宋晟撞得歪着踉跄好幾步,頓時火起,“你特麽地幹嘛,被戳穿了沒臉是不是?”

“快跳!”Moon沒給他回頭質問的機會,就着他轉到一半的腦袋直接推了一把。宋晟率先跳了下去,青年落在他斜後方。

“去取車。”Moon對着試圖過來扶他的同伴無情命令。

“艹!”一萬年沒被使喚過的宋少爺差點兒跳腳。

兩人跳落的目标樓房,邊牆低矮破敗,且樓間距狹窄,的确是落地的絕佳角度。宋晟順着樓體轉了個彎,就看到了摩托。這次倒是駕帥氣的越野摩托,沒有車鬥。

宋晟騎在摩托車上,趁機掏出電話,略回了幾個字,待Moon跟上來,他欲蓋彌彰地叱責,“動作太慢。”

Moon一聲不吭,徑直跨坐到他身後,毫不矯情地摟住宋晟腰腹,貼了上來。宋晟心髒驀地停跳了一拍,随後又狂跳起來。

算了,被信任的人利用過就放棄,小孩兒肯定心裏不好受。自己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跟他較勁幹嘛?真是沒出息,越活越回去了。

都怪這小崽子,嘴皮子不饒人,少說兩句不就好了?

宋晟手背過去,撈了一把Moon的胳膊,以示回應。他提醒一句“抱緊了”,便加速沖了出去。大馬力摩托轟鳴着穿過一條條街巷,很快将直升機甩沒影了。

一路無言,宋晟按照定位上的落腳點前行。他養在外邊的心腹團隊迅速給他提供了三個選項,他選擇了距離最近的,B國勢力範圍內林區的一棟別墅。這座邊境小城雖然面積不大,但夾在山林之間,地形複雜,管轄區域亦錯綜紛亂,在三國平衡之下,既是三不管地帶,又是誰都要插一腳的香饽饽。宋晟的財富及武裝,大部分已經通過B國作為中轉轉移到了國外,他與B國政要表面避嫌,實際上關系密切。

他剛才匆匆瞄了一眼導航,将不到十公裏的地圖印在腦海裏。他以為路上Moon會指手畫腳,或者作為地頭蛇提供其他選項,敷衍搪塞的說辭他都想好了,反正方向把舵在他手裏,幾腳油門的事兒。強行到了目的地,他一個勢單力孤的小孩還能折騰出什麽風浪來。

不過,事實證明他多慮了。不知道是宋晟之前不留餘地的質問将孩子打擊着了,還是良心發現不好意思對救命恩人叽叽歪歪,總之,小孩很乖很安靜,只是貼着宋晟背脊的身子又軟又燙,手也摟得死緊。

宋晟将這一切理解為無聲的道謝與妥協,“你要勒死我啊?”他笑罵了一句,語氣透露出明顯的縱容與寵溺。

他以為小孩至少要別扭地松開幾分,但始終沒有回應,Moon像是焊在了他的身上,一動不動。

宋晟心底如被細細軟軟的羽毛撩過,又麻又癢。他無聲腹诽,犟得跟頭小驢一樣,說句軟乎話能死啊?

他猛地踩了一腳油門,轟鳴的摩托如撞破夜幕的怪獸,風馳電掣。澎湃的風宛如海浪一般迎面拍來,他們就像是無所畏懼的礁石,迎風破浪,百折不撓。

狂亂的風帶來潮濕的水汽、硝煙與塵灰,夾雜着這裏特有的腐朽和血腥味道,讓人恍然間分不清自己到底置身何處。高溫的天氣令人汗流浃背,又被罡風吹得半濕不幹,身體始終處于粘稠狀态,一點兒也不爽利。

這一切,似乎沒有一點點能夠讓人愉悅的地方,尤其對于常年置身于衣香鬓影金鑲玉繞的溫柔鄉中,略有潔癖的宋氏公子來說。宋晟自己也很詫異,他居然在絕無僅有的狼狽的逃亡路途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淋漓。就仿佛自己被束縛的翅膀終獲自由,即将滿載不曾預料到的希冀伴着負累,一飛沖天。

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莫名悸動、激蕩。

若不是為了安全和面子,他甚至想要張開雙手高喊。當然,只是想想而已,他做不出那麽傻B的行為,他更不願意在小孩面前顯得不體面。之前沖動之下的口不擇言已然令其懊惱,他喜怒不形于色了小半輩子,怎麽能陰溝裏翻船,跟個愣頭青似的,逞最低級的口舌之能?

既然Moon全身心信任的恩人、主子形象崩塌,那麽不正是趁人之危收買人心的絕佳時機?宋晟心情很好,他迅速地在心裏盤算一圈,如何循序漸進、恩威并施、迂回拿捏……以至于騙身騙心,這些不正是他這十幾年最擅長的事情嗎?不過,以往這樣的手段只是政客用來排除異己明争暗鬥的花招,他從未曾想過有朝一日需要用在某一個特定的與權力無關的個體身上。

他不着痕跡地往環繞在自己腰腹的手上瞄了一眼,暗嘆:算了,小孩也沒見過什麽世面,才會被一個虛頭巴腦虛張聲勢的茍且之輩耍得團團轉。說到底,一個替權貴賣命的走狗而已,連場內鬥也搞不定,怎麽跟他比?

他就屈尊降貴一回好了,讓孩子見識見識什麽是真正的一手遮天為所欲為。宋晟自己未曾察覺,他此刻抑制不住地勾着唇角禦風而行的形象,有多麽地違和與中二。

他一路奔馳,路過埋伏在暗處的自己人,暢通無阻地将摩托車帥氣地甩了個尾,停到別墅僻靜空曠的院子裏。

“下來。”他等了幾秒,身後人沒有動作。

“沒抱夠?”宋晟惡劣地哂笑一聲,依然未有回應。

他猛地心房一顫,使勁解開Moon絞在一起的雙手,将人從背後扒了下來。他一眼掃到,青年腹部赫然的彈孔,血似乎已經流幹。

他後知後覺,目眦欲裂,是Moon突兀地撞他那一下,替他擋了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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