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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睡不太踏實的兩人，醒得很早，碰面的時候臉色不自然，奶奶去遛彎不在家，秒閃進廚房的姚新夏，轉一圈，探出半個腦袋。

“想吃什麽？”

“沒胃口。”

門口兩箱封好的辣椒醬，展架擺在箱子上，寧沅掃一眼，恹恹地，第一次萌生出退意。

“糯米團還是小籠包，我現在去買——”

“昨天的沒吃完。”

從冰箱拿一瓶酸奶，吸管刺幾次都進不去，姚新夏伸手過來幫忙，寧沅避開，自顧自取一把廚師刀，狠厲一刺，吸管插了進去。

寧沅拿刀的眼神，穩準狠，姚新夏只在農村殺豬時，手藝最好的屠夫眼神裏看過那種寒光。

心髒一記重跳，接着咚咚咚越跳越快。

努力在腦海裏搜尋最近一段時間做事還有說話上得罪寧沅的可能。

想來想去，只有昨天晚上。

“你猜今天會賣多少？我一早起來裝了兩箱，但願可以打破昨天的記錄。”

寧沅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握酸奶，專注地吸着，雙目中的寒光越斂越深，站在一米開外的姚新夏，摸着頭頂，越笑越僵，腦子裏不斷問自己。

怎麽了？

她怎麽了？

她到底怎麽了？

他小心挪近半步，略傾身，深邃的眼眸閃着光，唇角揚起很高，寧沅第一時間聯想到那只常在院子散步的哈士奇，除了眼珠顏色，它慣常的表情和此刻的姚新夏幾乎一模一樣。

房間裏只有酸奶見底時發出的空鳴，寧沅把酸奶瓶扔進垃圾桶，今天早上第一次正眼看姚新夏。

“你前女友挺漂亮。”

“漂亮有——”屁用，最後兩個字被門牙堵着，沒出去，“好看難看和我無關，走，我們今天去創造歷史，賺錢才是正道。”

寧沅點點頭，腦袋清醒幾分，“你把東西搬上車，我去門口買糯米團，你要不要？”

姚新夏龇牙，“要要要。”

“還是老口味。”

“老口味，老口味。”

寧沅開門讓姚新夏先走，輕松抱着兩個紙箱的男人下到樓梯拐彎處，仰頭充滿期待地看向鎖門推門的人。

就像等待主人遛彎的小狗，差別就是一個尾巴。

非固定攤位的零售生意就像陣雨，呼一頭大，呼一頭小，昨日的輝煌沒有續寫，兩人從早上十點賣到下午兩點，只買出去十多瓶。

與慘淡的生意形成反差的是姚新夏不斷震動的手機。

姚新夏平日用默認鈴聲，今天刻意調成震動，生意不好，兩人不忙，時不時來個長震動，姚新夏窺屏一眼，很快揣回兜裏的樣子實在別扭。

“接吧，人家大老遠來，對了，她從哪兒來，聽口音不像這邊的人。”

“你老鄉。”

“哪個地方？”寧沅對老鄉的概念至少得一個市，更準确說一個區或者一個縣才算。

姚新夏說一個地名，寧沅搖頭，直嘆隔那麽遠，哪門子老鄉。

“你們那邊老鄉定義這麽狹窄？”

寧沅笑得自豪，“那當然。”

褲兜裏的震動聲持續不斷，寧沅實在聽不下去。

“快接！”

“你讓我接的啊，不許生氣。”

得了特赦的姚新夏頗有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大無畏，目光鎖着寧沅的臉，一邊觀察她的表情一邊說話。

有人要試吃，寧沅忙着接待，溫和平緩的普通話，聽得一堆說方言的大媽大爹心裏舒坦，面色友善親切，圍着攤子左一句右一句的詢問。

姚新夏挂斷電話時，寧沅把兩瓶辣椒醬遞到一個大爺手上。

大爺背手提着塑料袋，走出兩步回頭看了看寧沅，再看了一眼姚新夏，嘴巴裏不知道嘀咕什麽。

一口氣賣8瓶，寧沅笑得合不攏嘴，姚新夏深吸口氣。

“寧沅。”

“嗯。”

“請教一個問題？”

“說。”

“羅韻要我帶她逛涼江，我說上班，她說我不是男人。”

“哼——”

寧沅冷笑，“她說你不是男人就不是啦，關鍵你想不想去。”

“當然不想，我又不是導游，來個人就當地陪。”

“真的？”

“當然，你不知道當年她多狠。”

抱手，歪頭，寧沅凝視着姚新夏，眼神交流幾輪，正午強光下，姚新夏的瞳孔呈淺褐色，此刻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天真又無辜。

“當年怎麽？被甩？

始亂終棄？

出軌？”

姚新夏眼神躲閃，後悔說漏嘴，被挑起興致的寧沅不斷追問。

“大姐，求你，別問了。”

“你還沒放下她。”

寧沅一副過來人，經驗老道的口氣。

姚新夏瞪着寧沅，啧啧啧幾聲，搖頭。

“是不是？”

寧沅好奇心被成功撩起，超過心頭泛起的酸意。

“是個大頭鬼！你們女人這腦回路，我就問你一句，一個曾經信任的人欺騙你，嫌棄你，事過境遷後，她又出現，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你什麽心情？”

這個問題讓寧沅胸口一驚，莫名想到魏東亭。

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想他消失，離我越遠越好。”

姚新夏重重點頭，“懂了吧。”

心頭一股無名火竄起，寧沅态度強硬，“告訴她，你女朋友不準你陪。”

話一出口，四面八方的嘈雜人聲瞬間靜音，寧沅清了清嗓，俯身低頭，“口渴了，喝點水。”

姚新夏臉和耳朵爆紅，像一口氣喝一斤白酒，暈乎乎，全身發燙，舌頭捋不直，嘴巴張幾次沒說出話來。

寧沅側過身喝水，倒太猛，一側嘴角溢出水流，順着下巴到脖子，從脖子浸入衣領，姚新夏大手一擡，大拇指擦過她的下巴，把水跡拭去。

一陣猛咳，寧沅放下礦泉水瓶，抽一張紙捂住嘴。

姚新夏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脈，表情莊嚴肅穆，一只手輕拍寧沅的背，一只手掏出手機撥號。

“我女朋友不舒服，陪不了，你自己玩。”

說完結束通話，也不管那邊聽沒聽清。

手機揣回褲兜，再看向寧沅的眼神大不相同，他兀自擦着寧沅脖子還有前胸衣服上殘留的水漬。

手動，嘴也動，“喝慢點，喝水都會嗆到。”

燒烤城所有人都覺得今天的姚新夏很不一樣，至于哪裏不一樣說不上來。

小潘借拿煙的空擋，趴在收銀臺，往庭院裏張望，轉回頭，手掩在嘴邊，聲音細小，鬼鬼祟祟，“寧沅姐，姚哥是不是遇到好事了？”

寧沅從玻璃櫃取煙，記賬，遞給小潘，全程工作臉。

“有可能。”

一臉了然的小潘點頭，接過煙匆匆離開。

晚上快打烊的時候，和寧沅一起收拾桌椅的谷子忽然湊近，“寧姐，寧姐！”

“嗯？”

看谷子神神秘秘的表情，寧沅大概猜出她要問什麽。

“姚哥是不是談戀愛了，莫名其妙對空氣笑。”

“大概吧。”

寧沅低下頭暗笑，再看谷子時表情平靜。

零點差幾分，燒烤城員工三五成群結伴而行，與最後出來的兩個大姐道別後，姚新夏鎖上庭院大門，推着小電驢和寧沅并排，兩人還沒适應關系的變化，都有些拘謹。

“上來吧。”

姚新夏眼神示意，寧沅沒走幾步。

“等等。”

姚新夏把小電驢停好，扯下剛戴沒多久的帽子，扣在寧沅腦袋上，順便把她額前鬓角的碎發捋到耳朵後，又把手套給寧沅戴上。

做完這一切，退後一步，上下左右打量。

“還差個披肩，明天去買一塊。”

“不冷。”

帶着他的體溫和氣味的帽子，讓寧沅渾身發燙，臉頰尤其火熱。

寧沅和姚新夏的關系在第三天被一個後廚大姐一語道破。

大姐在圍裙上擦着濕淋淋的手，堵在寧沅面前，“和你男娃說一聲，牛肉和五花肉切完了，冰櫃裏啥子都沒得咯。”

“好的，阿姨。”

寧沅麻利地登錄點菜系統修改設置，沒注意周遭幾個服務員掩嘴偷笑的樣子，待修改完成後擡頭，對上一衆暧昧的笑，臉龐即刻充血。

“寧姐，我和小潘打賭，賭你和姚經理今年肯定能成。”

一個負責傳菜的小夥子笑得殷勤，看向小潘的眼神得意洋洋。

小潘斜睨一眼，“姚哥和寧姐，俊男靓女，早晚的事兒。”

“姚哥請客！”

谷子對着邁進大廳的姚新夏，聲音高亢，衆人附和，姚新夏捏下鼻頭，輕咳兩聲，“可以，我和趙總申請一下，找個周一做團建。”

大家先是一喜，接着眼中的光黯淡下來。

團建？

以往團建，不是爬山就是拓展，大家累得半死。

“打個商量，姚經理，能不能吃飯唱歌。”

一個弱弱地聲音傳來，也不知道誰的提議，姚新夏垂眸思索，所有人目光都在他臉上，等待答案。

寧沅也不愛團建，姚新夏話已出口，她不好當面反對。

“我問問趙總，別堆這兒，該做什麽做什麽。”

回到家，姚新夏征求寧沅的意見，寧沅抱着電熱暖寶寶坐在餐桌前，查看這幾日短視頻平臺的數據，聽到問話聳聳肩。

“一切以姚經理安排為準，讓去哪兒去哪兒。”

姚新夏沒想到寧沅那麽支持工作，心潮澎湃，對着空氣做一個投籃動作。

長臂一伸，指着寧沅。

“我現在決定了，我要走自己的忍道，帶着你，朝絕對不會後悔的路，一路往前！”

寧沅呆呆地看着一臉正義的姚新夏，撲哧一笑。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