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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人能戒掉習慣嗎？

應該能，比如戒煙，比如戒酒，比如戒賭……只要意願夠強，沒有什麽戒不掉。

照顧方團團是習慣，趙嘉許想戒掉，執行起來實在太難。

沈重雲問好幾次，團團怎麽不來，趙嘉許在坦白和掩飾裏選擇後者，說她準備考試太忙，他這段時間跑工地，約好暫時不見面。

吃個飯耽誤什麽時間，沈重雲困惑歸困惑，沒再多問。

孩子有孩子的空間，她一個老太太話多不合适。

工地上出問題，趙嘉許待的時間比平時長，事情處理完，天已擦黑，以他的車程，回涼江時間充足。

越野車行至分叉路口，高懸的交通指示牌，綠底白字異常醒目，左邊是九曲水，右邊去涼江。

方向盤一拉，車頭轉向左邊。

鎮子就是一條街，從街頭到街尾，開車10分鐘都不要，路過鎮衛生服務站，黑燈瞎火。

他把車停在服務站門口，走進旁邊的面館。

點一個大碗細面，加一勺辣椒，剛開動，老板娘從廚房出來打招呼，“老板今天怎麽一個人，方醫生中午才來過。”

“下班太晚。”

“辛苦，這幾年生意不好做。”

“是。”

冬天的山區小鎮子，不管什麽店鋪，早早打烊，面館裏除了趙嘉許還有一個人，他吃到一半，那人吃完走了。

富态的老板娘穿着圍裙，手揣褲兜站在店門張望，偶爾路過一個人，走得匆匆忙忙。

“怕是不會有人了。”

老板娘喃喃自語，轉回店裏，“要不要面湯？”

趙嘉許猶豫，愛喝面湯的人不在。

“給我一碗。”

“好，馬上。”

一碗熱氣騰騰的堿水面湯，上面飄着幾顆蔥花，一口下去，沒什麽特別味道，方淮每次吃面必點。

趙嘉許問過，一點鹽味沒有，有什麽好喝。

方淮這樣回答。

喝進去胃特別舒服，就喜歡這口。

趙嘉許一口氣幹掉面湯，一股暖意從喉嚨到胃，最後溫暖全身。

車開到王昊家院子停住。

他坐在車裏，撕開一整條沒開封的煙，一根接一根，黑暗裏，一個亮紅的圓點，忽明忽暗。

消息提示音連響幾次。

度假村項目的一份文件，會簽蓋章完畢，丁思言問他什麽時候方便，過去一趟，如果他太忙，她送來。

工作往來加上幫忙，丁思言和趙嘉許幾乎每天都發消息，丁母客氣，邀請他幾次，他都推掉了。

回完丁思言消息，兩包煙抽完，這才從車裏出來。

**

丁思言上大三的弟弟丁思行周末從潭城回來，聽說這段時間家裏發生的事情，對趙嘉許贊不絕口。

“姐，他是不是對你有企圖？”

丁思言白他一眼，“人家有女朋友。”

“撬了。”

“別亂說。”

丁思行抓幾顆草莓，指了指果盤，“媽說這些都是他送的？”

“工作有往來，人家客氣。”

丁思行淡哼一聲，“我覺得他對你有意思。”

丁思言沉默。

如果是以前，她會覺得弟弟的話可笑，最近一段時間，确實有些不一樣。

倒不是趙嘉許對她有什麽顯著不同，他眼神裏忽然多了一種受挫之後的頹喪，如果不是見過有女朋友時的他，她不會那麽敏感的覺察出來。

和女朋友分手了？

還是鬧矛盾。

所以，有沒有可能……

丁思言咬着嘴唇，目光落在草莓上，一顆顆新鮮紅潤，帶着露水的朝氣，讓人對美好事物心生向往和期待。

**

趙嘉許拿到文件就要告辭，被丁思言叫住。

“吃完午飯再走。”

“公司還有事兒。”

“食堂随便吃點，天大的事兒吃飽再處理。”

邊說，邊用兩個指頭扯了扯他的衣角。

用拇指刮下鼻頭，趙嘉許沒再堅持。

食堂在附樓，涼江本就不大，裏外都是熟人，一路不斷有人和兩人打招呼。

他不是第一次在市級機關食堂吃飯，經常過來辦事，遇到飯點偶爾湊活一頓，說湊活也不對，用餐标準主打經濟實惠，師傅手藝沒得說，比外面好些個飯館強。

打好飯兩人找了好半天才落座。

當過兵的人吃飯迅速，坐下來沒幾分鐘，趙嘉許稀裏嘩啦清空餐盤，對面的丁思言目瞪口呆。

“你吃得好快。”

趙嘉許放下筷子，掏出紙巾，邊擦嘴邊答，“習慣了，坐下就悶頭幹飯。”

吃飯快，随身帶着紙巾。

外表粗狂，內心細膩，待人接物拿捏适度。

丁思言心弦被撥動。

不是弟弟蠱惑，也不是趙嘉許幫忙感動，就是剛才見他掏出紙巾，被小細節一瞬間打動。

“最近休息不好？”

正在查看手機信息的趙嘉許擡眼，“還行。”

“感覺你很疲憊。”

“還好，不太累。”

趙嘉許是比較疲憊，有工作原因，更多是為方淮。

他做不到那麽快放下，10月份他們還在商議結婚，兩個月不到，物是人非。

“你最近經常加班？”

趙嘉許轉移話題，經過借房，加工作來往，和丁思言算是朋友，到底男女有別，不能什麽話都說。

“年底事情又雜又多，根本做不完。”

丁思言覺出趙嘉許的回避，他不想提，她不能逼，凡事心急不得。

吃完飯，趙嘉許陪丁思言走到辦公樓門口。

“先走了，有事發消息。”

“有個事。”

“什麽？”趙嘉許側頭。

“那個房租你多少收點，不收可不敢再住。”

丁思言背着手，笑意中帶着一點認真。

“不是開玩笑，我說真的。”

趙嘉許眉頭絞起又放開，“參考市價給，我不跟你客氣。”

“這還差不多。”

丁思言喜笑顏開。

她的頭發比剛認識長了一些，束在腦後，兔子尾巴般短短一簇，額頭頰邊少許碎發，看起來比實際年級略小。

趙嘉許短暫凝視，急急錯開眼。

最近确實太累，他是該好好休息一下。

不僅他要休息，遠在九曲水鎮，随便吃兩塊餅幹的方淮也想好好休息。

大約是熬夜刷題的原因，上班時還能撐，一到下班時間就繃不住。

脫下白大褂，直接撲倒在休息室床上。

背包裏的電話響了又響，她用手捂着耳朵，當沒聽到。

直到下午上班，她才掏出手機查看。

是寧沅打來的。

她走出接種室給寧沅回電。

寧沅問她這個周末怎麽安排，如果沒安排就來九曲接她。

“周末去潭城考試。”

“這麽倉促？”

“陸岷預約的時間和考位，當練手吧。”

“我陪你？”

“不用，你忙你的，陸岷會去。”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挂斷電話。

幾分鐘的功夫，打針的大人小孩排成兩隊長龍，方淮深呼吸一下，回到操作臺，消毒帶手套，翻開排在最上面那本兒童免疫手冊。

周五下午，周什安阿榮回北京，方淮陸岷去潭城，四個人中午出發，一路上，周什安和陸岷聊天像打啞謎。

似乎在商量什麽事，又顧忌方淮在場。

方淮很煩這兩個男人，看他們哪個都不順眼，聽到聲音就不适。

保姆車剛上高速，她戴上耳機練聽力，聲音開到很大，完全聽不到其他聲音。

“航班號發給阿榮。”

“還有一周，不急。”

“你倆都是不管事的，現在就發。”

陸岷拿出手機，把下周飛北京的航班信息截屏轉給阿榮，這段時間輔導方淮考試，又親自操刀準備各種申請材料。

下周兩人回北京一趟，把剩餘資料補全。

“住紫竹院那套公寓。”

周什安是個操心命，陸岷瞥他一眼，懶懶回答，“再說吧。”

陸岷規培時按揭一套三居室，好久沒回去，不知道能不能住人。

“你那房多久沒掃啦，住得了嗎？”

周什安對陸岷百分之九十九滿意，剩下百分之一就是現在這種情況，明明很懶，又不願承他的情。

“我讓人收拾好，阿榮直接送你們過去。”

陸岷應了。

時間緊任務急，沒功夫在不重要的地方浪費精力，即使現在這樣分秒必争，很大概率百忙一場。

他瞄一眼副駕位，頭朝外的方淮。

從上車就沒動靜，戴着耳機不知道在聽什麽。

要說陸岷有什麽後悔的事，大概是去九曲水下鄉，讓方淮重新遇上趙嘉許。

車緩緩開進潭城西收費站，陸岷給他媽發消息，說他們快到了。

方淮和陸岷到家時，陸醫生和杜醫生都在，兩人看到方淮很熱情，比較奇怪的是一點沒提要見親家母的事。

腦子裏全是第二天上午的考試，方淮懶得想這些，匆匆吃完飯就去休息。

**

方淮擅長考試，又有陸岷這個好老師，從考場出來，方淮幾乎虛脫，但感覺非常好。

對來接她的陸岷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你的表情告訴我，今天可以慶祝。”

“等結果出來吧。”

方淮從背包裏拿水，“不敢樂觀。”

“有我，你放心。”

陸岷為她打開車門。

車緩慢行駛，路過一個丁字路口，去方淮家往左，陸岷在右轉道上跟車，方淮發現的時候，車已經右轉過去。

“我要回家。”

“對，我們是回家。”

方淮不滿，“我的意思是自己家，我媽那裏。”

“你準備好讓我見你媽了？”

方淮眉頭聚起，“前面停車。”

“別任性，路才開始走，要過河拆橋時機不對。”

陸岷發現自己被周什安帶壞了，學會他那套威脅人的手段。

卑鄙，卻好用。

沒辦法，他目前需要方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