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對不起因為是媽媽

對不起因為是媽媽

“你說餘姐姐會來看我，真的嗎？”小孟寧一聽他的話，立刻從一堆玩具中跳出來扯着他的袖子，興奮異常地嚷嚷。

“是，你都求了我一個多星期了。”龍佐翾輕輕甩開他的手指，他不喜歡孟寧拉着他，習慣不了這種過度親昵的舉動，“以後要乖乖地。”

“龍哥哥最好啦！”孟寧抱着一個飛機模型，“哥哥陪我玩，好不好？”

“那你餘姐姐呢？”

“都好！”孟寧轉而低聲道，“還是餘姐姐更好一些。”

“為什麽？”龍佐翾有些不滿，她這麽久都沒想過來看他一次，這種憑大腦三分鐘熱度做事的人有什麽好。又想起了張述一，他眼中仿佛堆積了無數雪子，孟寧本想大聲的回答被壓低了。

“因為，她會抱着我呢，就像媽媽一樣。”孟寧低聲道，回想着她溫暖的柔柔的臂彎。

龍佐翾飛快地寫着作業，剛勁有力的字狠狠地烙在本子上，幫助他趕開雜念。左邊的一疊卷子很快挪到了右邊，他緩口氣，随手抽出一本書來看，那是一本紀伯倫的詩集，不知何時躲在了他的書架上，他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

A seeker of silences am I, and what treasure have I found in silences

我是個寂寞的追尋者，而在寂寞中究竟尋得了什麽？

他默念這句話，感覺面前紛繁的記憶的碎片彙聚成無數豔美的蝴蝶在幹燥的空氣中飛舞着，他想抓住哪些東西，它們卻瞬間消失在扭曲的空間裏。

他回過頭，發現孟寧探頭望着他。孟寧已經站在那裏很久了，蹑手蹑腳地沒有驚動他。

“她不會來了吧？”孟寧沮喪地說，黑漆漆的眼珠失去往日的靈氣，有些失神。

龍佐翾一驚，看了一下鐘，将近九點了，略略扯了一下嘴角，難得微笑地安慰他，“她會來的，我跟她說好了的。”他這樣說着，心裏卻很沒底。

“我不會騙你的，再等一下吧！”他又補充一句，讓孟寧鎮定下來，也讓自己以為她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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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孟寧合上門，回了龍佐翾為他布置的房間，呆呆地趴在床上。

夜已經很深，霜氣越來越重，秋意愈發的濃。她不會來了，他有些忿恨地揪着乳白的窗簾，用力地合上它，又拉上外面一層藍灰色的厚實的窗簾，徹底擋住月光，那清淺的黃總能引起他的凄涼之感。

孟寧蜷縮在床上，含着手指，眼角有未幹的淚痕，龍佐翾為他蓋上被子，聽到他低聲含混不清的聲音似乎在喚着餘東旭，手僵了一下。

他緊抿着唇，坐在地板上靠着牆，似乎在思索着什麽，眼中閃着如刀的寒光。

“少爺。”莫總管畢恭畢敬地在他面前彎着腰。

我要讓她後悔，龍佐翾撫着手指，不易察覺地冷笑了一下，眼中有森然的光。是她自己造成的，不能怪我。他鎮定心神，下定決心。

莫總管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少爺的氣勢現在已經可以和龍峥相提并論了。他保持彎腰姿勢聽着龍佐翾的吩咐，有些不解卻不敢有任何異議，立即按龍佐翾的意思照做了。

赭黃的燈已經關上，房間裏靜靜的，樓下的花園裏也靜靜的，仿佛聽得見夜是怎樣從細密的蜘蛛網間穿梭，落在花砌間纖長的飄帶似的蘭葉上，微微的顫動如剛栖定的蜻蜓的薄紗翅。一對倩影在花園裏漫步。

“峥，我該回去了。”看不清表情的女子道。

男子深深地在女子唇齒間吻着，舌尖缱绻着索要，戀戀不舍。

“我真要走了，晚了。”她再次道。

“好，我送你。”男子親昵地攬着她的肩。

他家緊閉的大門前，有一個女孩坐在蟹青和蛋白色錯雜的石階上。她早就來了，可是她卻看到了她的母親随着一個男子進入這豪華的宅子。她錯愕，不解。她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她怕看到那個人真是她的媽媽，也怕孟寧看不到她會傷心。時間一秒秒溜溜。她怔怔地立在那兒，直到母親在幾個小時後離開，索性坐到了石階上。這樣的晚上，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吧。

而時間也過了看孟寧的時間，守門的人拒絕讓她進去，怕打擾的少爺休息。

她偏起頭仰望，不遠處的大鐘樓上的鐘在四周強烈折射的燈光下，指向十二點，沉悶的鐘聲低低地回蕩。對不起了，孟寧弟弟，她在心裏默默地道。

景泰藍的天空，已經消逝了新月的蹤影。粒粒星，雜亂無章地嵌在凝固的蒼穹之中，如霰雪，只是尚未飄堕。

一縷寒冷如纖細的花斑小蛇從她的指尖爬入內心深處，徐徐地迂旋地伏成一環，尖瘦的尾如因得到溫暖的休憩所而翹顫。一片梧桐葉悄然下墜，她低下頭，咳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劇烈咳嗽，削瘦的肩頭随着聳動，不長卻也不短的黑玉般的發反射着柔柔的光，堅定執着。她的衣角拂着石棱發出泠的清響，疑惑是她的靈魂已然飄散。

良久，她立起身來，手撫着鬓發，理齊它們。然後，她踏着有些病态的不穩的步子走遠了。泛白光的道路在她腳下久久嘆息。

******

“小旭，期中考試完，我們一起出去玩吧！”汲夏吸着果汁興高采烈。

餘東旭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我不要做電燈泡。你不是和那個叫少艾的男生一起去嗎？”

“餘，東，旭，你……”汲夏臉有些紅，嘟嘟嚷嚷。

“我很好啊。”餘東旭和汲夏出門前，發現咖啡店的老板許若琪眼神有意無意地望向她倆，不禁覺得有些奇怪。于是餘東旭朝她笑了一下，許若琪若無其事地別開臉。

這個咖啡店的名字叫做SEROTINAL CAFé，遲季的咖啡。自從上次在這兒遇到楚之南和孟寧後，她和汲夏經常會來這裏，老板做的果凍和奶昔總是很香甜，于是和店主許若琪漸漸熟了起來。

“我是說真的，”汲夏抹着嘴，“之前和社團裏的人去了孤兒院。考完試，我們一起去吧！”

“是跟社團的人，還是跟人家約會呀？別忘了向組織報告。”

“我是有跟你說呀，可是那幾天你根本不理會我。”汲夏想到這件事就一肚子火。

“哦，是嗎？”

餘東旭有些失神，那幾天，是回去看爸爸的時候吧。沒有辦法掩飾的悲傷，一想到那麽愛自己的人，在遙遠的地方看着自己，可是自己卻永遠，永遠也見不到敬愛的他了。還有媽媽，算是怎麽回事呢？

一路上說着，就這麽決定不久去孤兒院的事情了。

到家後，餘東旭習慣性地敲敲自家的門，沒人應。她慢慢地從書包裏摸出鑰匙打開門，鐵門發出“咔咔”的聲音，如踽踽獨行的怪獸。媽媽不在家，她把自己關在房裏，懶得做飯。

塞一張碟到陳舊的CD機裏，對着一本歷史書發呆。柔柔的鋼琴聲緩緩流出，是一曲憂傷還是快樂，她陷入回想中。

那天早上，課間操時間，由于地面有些濕，沒有做操。她站在1班門口，面對一群人齊刷刷的目光，輕輕地叫了龍佐翾的名字。

一個俏麗的女生聲音中帶着嘲意：“佐翾，那個九日在叫你呢！”

他皺了一下眉，望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寫桌上的作業。

“我不認識她。”他似乎是在對旁邊的女生說，但聲音卻尖銳漠然地足以傳到她耳中。

她有些發愣，咬着嘴唇。

“聽到沒有？沒事別站在那兒當人體模特了。”另一個女生刻薄地說，然後是一群人的哄笑聲。

“可是我認識你。”她固執地站在那裏，想掩飾心中的慌亂。她的影子斜斜地躺在沒有打掃幹淨的走廊上，仔細觀察，有一絲紊亂的跡象。

“可以出來一下嗎？”是因為驕傲受到了折損吧，後面一句話她說的聲音很低，幾乎可算是嗫嚅着消融在空氣中，沒有引起任何耳膜振動。

“那又怎麽樣？”他偏過頭對着她，眼光卻越過她，對着她身後的欄杆，眼睛中有愠怒的光在閃動，“有很多人認識我，我不必認識他們。”

他微微地笑，臉明明很俊秀，可是全身上下都是理所當然的不友好。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離開的了，但那些人的笑聲還回蕩在她心中，久久不散。CD機不知怎麽地卡到了，靜得讓人心慌。恍惚間，歷史書上美麗的皇後用陰毒的眼睛剜着她，對她笑，就像黑桃皇後對嗜賭成性的格爾曼眯起眼微笑。

她想起了小時候偷出的懷表的音樂盒聲，滴滴答答，彷佛還萦繞在耳邊。

漸漸地，她沉入夢鄉。夢裏，她用小小的手攥着從未上鎖的精致盒子裏偷偷拿出來的古舊鏈表，掀開白銀的蓋子，便是極好聽的音樂聲，她驚喜地把耳朵貼在上面，可是媽媽卻發現了。轉而是那張憤怒得有些悲傷的臉，她恐懼而傷心的哭泣，夾雜在一起，彙聚，又散開，漸漸模糊，成了混沌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