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少年

少年

葉家祠堂裏面,葉天南跪在地上,解開的衣裳露出他強健的上身。站在左右兩邊的護衛,人手拿着一根手腕般粗的黑棍,輪流着朝葉天南的背上打去。

每打一下,護衛就報一個數字,不一會,葉天南的後背就被打得浸了血跡出來,可他牙根咬,把手死死握成拳頭也不吭一聲,垂下的眼,卻無意間看見了供桌底下躲在那裏的身影。

是一只小小的,全身雪白,頭頂留着一撮像是閃電印記的倉鼠。

只一眼,葉天南就認出來這是他表弟沈喬養的那只倉鼠。

也是蒼術。

蒼術是代替沈喬來監督葉天南受罰的。

它并不知道葉天南跟沈喬之間究竟都是些什麽恩怨,但從它跟在沈喬身邊這些日子的經歷,以及那日沈喬對葉天南的質問來看。沈喬現在是很不喜歡這葉天南的。

蒼術雖然知道葉天南人設不壞,但原著設定他确實是不喜歡男二,甚至于在知道男二居然愛慕自己妹妹的時候,為了斷絕男二的心思,更是不惜說了很多擊潰男二心裏防線的話,才造就了男二愛而不得最終黑化的路……

但有一點蒼術也不得不承認。

葉天南确實是個漢子,除了男二的事上做的太絕,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

但。

前提是蒼術沒有實質性的接觸到男二。

現在蒼術接觸到了,而且接觸到的還是被穿越後的沈喬,蒼術就堅定地要跟沈喬統一戰線!

光是看着葉天南挨揍不行,它還将自己的嘴巴裏的囊袋中吐了早前塞進去的瓜子出來,一邊慢慢的吃,一邊看着葉天南受罰!

眼睜睜看着倉鼠盯着自己吃瓜子的葉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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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不相瞞,心情微妙。

然而葉天南的這份微妙并沒能持續太久。

他挨不住打在背上的棍子,整個身體一軟,猛地跪伏在了地上。

他的背上,已經是血肉模糊了。

執棍的護衛看他有些受不住,默契地停了下來。

“大少爺,您還成嗎?”

“沒事……”葉天南咬了咬牙:“繼續吧。”

兩個護衛互看一眼,不再說話,舉起棍子又重重地打了下去。

片刻後,葉天南一口血吐了出來,趴在地上的樣子,幾乎是出氣多進氣少。

蒼術愣了一下,扔掉瓜子就想湊近些看看這葉天南怎麽樣了。可它剛剛一動,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凜冽的寒氣從門外撲面而來,頓時吓得蒼術瑟瑟發抖,抱着腦袋又躲回了桌子底下。

葉天南也感覺到了殺氣,他眼看着那桌子底下的倉鼠抱頭躲避的樣子,暗自咬了咬牙準備硬拼。

“什麽……人!!!”

執行家棍的護衛話音驟然一頓,卻是突然發出咚地一聲悶響,顯然是兩人都倒在了地上,且毫無還手之力。

葉天南察覺到來人的強悍,他腦子裏突然想起之前葉子賢的死,心裏瞬間就閃過兇手兩字。

果然。

幾乎同時,一把泛着寒光的長劍,猛地朝着葉天南的背心刺來,葉天南渾身一緊,運足內力,猛地一掌拍在地上騰空而起,他險險躲開那刺向自己胸口的冷劍,只見劍柄下方印刻着個南字,卻是他之前解下的佩劍。

葉天南震驚不已,瞳孔下意識地睜大,他驟然擡頭間卻只看到一個清冷的身影,穿着一身白色的鬥篷,整張臉都藏在帽檐底下,讓人看不真切。

“沈喬?”葉天南脫口而出這個名字。

對方手腕一轉,長劍劍鋒驟然劃破葉天南的胸口,留下一道深深的劍痕。葉天南閃避不及,受此一劍,加之有傷在身,竟是同時被對方一腳踹來,直接砸翻了牌位旁的供燭臺。

嘭地一聲聲響。

動靜很大,不但讓外頭的侍衛都聽見了,連特意過來找葉天南的葉明钰也聽見。

葉明钰幾乎是在同時快速奔向祠堂,卻只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拿着劍刺向葉天南的方向。

“大哥!!!”

葉明钰大喊一聲,急忙上前。幾乎是同時那即将刺穿葉天南的劍,卻紮在了葉明钰的心口!

葉天南被震驚住了,他一把握住劍鋒,看向對方。

對方似乎也意外這幅場景,眼見得葉明钰擋在自己的劍下,他微微側首之後卻是突然将劍拔了出來!

劍刺半寸傷及皮肉,若不是對方反應極快,極時收力,這一劍飛刺穿葉明钰不可。

劍拔出時,那點點的血液飛濺,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袖。

葉明钰身體一軟,猛地往後踉跄兩步,那人亦是忽地一個轉身便要離開。

同時門外的侍衛蜂擁進來,眼看着即将能把人給攔下。

嘭地一聲!

那人長劍一揮,劍氣肆虐,瞬間就将眼前的數十個侍衛一劍斃命!

除了葉天南與葉明钰,祠堂這裏,可以說是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這一幕直接深深地震撼住了葉天南與葉明钰二人。

不止他們,連葉挺啄得知此事的時候,也是整一個震驚住了。

為保護府中衆人安全,葉挺啄直接下令護衛嚴查府上各處,并且派人再去将京兆尹給請了過來,可查來查去卻仍舊毫無所獲。

尚書府的事旁人并不知曉。便是謝景行心裏記挂着某人,卻也不好在這時候讓人随時盯着那邊。

且不說如今的謝景行羽翼未豐,就是他身邊現在得用的人也沒多少。

只除了一個叫小北的人,如今是形影不離地跟着他的身邊。

而在尚書府那邊見血的時候,謝景行也來到了春風樓的門口。

不過他人是坐在馬車上的并未下去。

窗戶邊,謝景行就看着這春風樓的大門,一雙眼冷得很是吓人。

這裏面做的都是皮肉生意,而他那個扶不上牆的父王,正是這裏的常客。

此刻他來這裏則是過來捉人的。

“小北,去裏面将謝文軒給我提出來。”

謝文軒便是汝南王,也是謝景行那個扶不上牆的爹。

謝景行吩咐得毫不客氣。

小北得令,半點遲疑都沒有便直接照做。甚至于小北完全不覺得謝景行這麽直呼自己老子的名字有什麽不對。

他進了大門,裏面的龜公直接迎了過來,小北神色一冷,瞬間把龜公給吓了一跳。

倏忽,小北直接讨了一定銀子出來扔給龜公。

“汝南王人在哪裏?”

龜公一愣,拿着銀子都顧不上驗看,急忙一臉狗腿地給小北指路。

汝南王在花魁那邊。

小北握緊了手裏的劍,皺着沒就直接大步進去,他一副殺神的模樣,還把四周衆人都給吓了一跳,可衆人一看樓裏的龜公在旁邊點頭哈腰的引路,一個個穩定心神之後又開始疑惑小北是誰。

小北其實是謝景行回京的第二天,去地下賭坊買回來的。

小北雖然功夫很好,但他只會外家功夫,內家功夫小北是一點都不會。

如果不是謝景行将他從地下賭坊給買了回來,他在那裏就是日複一日,像個猴一樣的被人戲耍打生死拳,完全看不到一點未來。謝景行将他買回來後就直接帶在身邊做了近身侍衛。

自那之後謝景行讓他幹什麽他就幹,從不過問一句廢話。

是以今日,當他在春風樓花魁那裏看到衣衫不整醉生夢死的汝南王後,小北半點遲疑都沒有,随便扯了個桌布,将汝南王就那麽一裹,直接扛着走了出去!

樓裏衆人一看這個景象瞬間驚得目瞪口呆。

汝南王也差點氣到爆炸。

“混賬!你給本王放開!你知道本王是誰嗎!你這般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信不信本王摘你腦袋!!!”

小北被他鬧得心煩,直接一個劍柄狠狠敲他屁股。

“閉嘴!再吵吵就把你徹底扒了丢出去!”

汝南王羞憤到整張臉通紅不止。

他自小到大還真沒有被人這麽打過屁股!

除了小時候混賬,被他父皇這麽揍過,被皇上打過,還沒有人敢這麽做!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本王一定要活剮了你!”

小北被吵得心煩,出了大門直接把他往馬車上一扔!

汝南王慘叫一聲,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卻冷不丁對上一雙昳麗到仿佛能吃人的眼。

那瞬間,汝南王直接呆了。

謝景行對于自己老爹這個狀态,完全沒有半點異常,他只淡淡吩咐一聲回府,便将眸光重新掃過自己老爹的身體。

很好。

那半露的身上全是抓痕,咬痕,還有很多一路往下……

“你往哪看呢?”謝文軒被兒子盯得很不自然,下意識地扯了桌布又往身上遮了遮。

謝景行依舊肆無忌憚的打量着他,随後微微眯眼。

“給你兩個選擇,一回府後與柳姨安生過日子,二,你搬出汝南王府,與王府斷個幹淨,今後你是醉生夢死還是留宿在煙花之地我都不過問你。”

“你怎麽說話的!我可是你父王!是你爹!你這麽跟我說話是想要造反嗎你!”

謝景行雙眼一眯,突然出手一把掐住謝文軒的脖子!

謝文軒直接被他給吓呆了。

“父王?呵,明知我娘生産在即,你卻跟她的陪嫁丫鬟勾搭在一起,不但氣得我娘早産更是害她難産弄得我那小妹一生便夭折!我爹?你配?”

“你!”謝文軒被他這滿是戾氣的模樣給吓住了,整個人驚愕着,連瞳孔都縮小了幾分:“你怎麽……”

“我怎麽知道?”

謝景行眯眼,話音依舊陰寒:“你怕府中下人說漏了嘴叫我知道真相,不但借故将我送往鄉野之地,更是放任我在那邊自生自滅,若不是我心有不甘逃回京城,恐怕我早都死在那邊了!”

謝景行沒多說一句話,那掐着謝文軒的手就更用力一分,眼底的殺意幾乎都掩藏不住。

“若不是你死了會耽誤梓蘭的名聲,我真恨不得現在立即就親手了結了你!”

謝文軒聽着這些,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感覺他是真的快要窒息了,他也察覺到他這個兒子是真的想要殺他。

一向沒心沒肺只求自己快活的汝南王,第一次在自己兒子的身上感受到了恐懼。

事實上如果不是為了弟弟妹妹,謝景行是真的恨不得現在就了結了他爹。

別人的老爹廢,有可能是韬光養晦,等待時機,但他老爹廢那就是真的廢。

曾經的謝景行其實并不知道他娘亡故的真相,也曾以為他會被扔到鄉下是他後娘柳氏的手段,可是後來,柳氏為了自證清白,也因為對他爹徹底死心的關系,徹查了他娘當年的死因,謝景行才知道他這個爹究竟有多不是玩意兒。

哪怕現在重來一次,他這個爹依舊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狠狠閉了閉眼,謝景行未免自己一個控制不住當真将他給掐死了,幹脆一個用力直接将他扔到角落。

謝文軒被甩得頭冒金星,卻又不敢說話,完全被吓住的樣子,那眼神仿佛是見鬼了一般。

謝景行直接看向窗外,眼神依舊冷得可怕。

“你如果再讓我聽到你去青樓的消息,下一次,我會直接廢了你的子孫根!”他突然冷觑謝文軒,眼睛裏滿滿的全是警告:“不要妄想試探我。”

“我……我……”

謝文軒縮成一團,我了半天都不敢說話。

馬車晃晃悠悠進了小胡同裏,車外喧鬧的聲響也逐漸安靜下來。

車板上,與車夫坐在一起的小北卻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正疑惑時,冷不丁卻見胡同的另一端裏,有個人緩緩踱步而出。

那瞬間,小北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的劍。

馬車上,謝景行也感覺到了不對,他推開車門朝外一看,那身影卻瞬間定住。

馬車前方,披着鬥篷,一身白衣的少年緩緩朝着這邊走來。

他身影清瘦步履不穩,微低着頭,整張臉都藏在帽檐底下,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時不時地從帽檐底下傳來,那擡起的手,袖口上似乎還沾染了幾分血跡。

紅得像梅,豔得像花。

這樣的人,讓謝景行呼吸猛地一緊,瞬間就下了馬車。

那人腳步沒停,對着馬車直徑而來。

一襲素白的身影,卻讓謝景行想起了曾經的某個畫面。

是他無意間見到某人的最後一面。

可那時那個某人卻是倒在別人的懷裏。

(白色很好很幹淨,不像我,現在怎麽洗都洗不幹淨了,往後你若還記得我,便多給我燒些白色的衣服吧,我喜歡。)

“你……”謝景行呼吸突然有些發緊,微微張了嘴,有個名字差點就脫口而出。

可是此刻,那人卻突然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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