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沈府

沈府

晃晃悠悠的馬車，在小半個時辰後，才停到金華街的葫蘆巷。

這巷子裏左右兩邊都有人家戶。沈喬等人下了馬車時，隐約還能聽到兩邊鄰居在院子裏傳來的聲音。

比起尚書府那氣派的大門，這就是一個小小的石門。石門上，挂着的燈籠，隐約照亮着上面那小小的匾額。

沈府。

這裏以後就是他沈喬的家了。

“之前少爺還在萬公子那裏歇息的時候，我便先來了一趟，讓人将宅子裏的燈都點上了，裏面也都安頓好了，少爺只管進去便是。”周叔上前解釋。

沈喬是被王彥攙扶着的，他步履虛軟，四肢乏力，走幾步都顯得有些勉強。

可就是這樣虛弱的人，此刻卻顯得精神不錯，連眼睛裏都帶了笑意。

“周叔，你什麽時候安排的人？你是重新買了幾個下人嗎？”

“暫時還沒，就找了兩個。”周叔道他的同時，還上前拍了拍門：“他們之前都是在京城行乞，一個叫錢小六，一個王鐵柱，你之前突然不見了，我就是找這兩人幫忙，分散那些乞丐四處打聽你的下落。”

乞丐啊……

沈喬突然想起一個詞：丐幫。

沈喬：“他們在丐幫裏很有分量嗎？”

“啊？丐幫？”周叔愣了一下。

沈喬忙改口：“我是問，他們在乞丐堆裏很有分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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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還行吧。”

還行是個什麽說法？

沈喬有點懵。

此刻院門開了，裏面站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提着燈籠穿着下人服，他還有些懵逼的表情，在看見幾人中的周叔之後，瞬間變得虔誠而狗腿起來。

“周管家，你們回來了。”

周叔嗯了一聲：“少爺回來了，你與鐵柱準備得如何？”

“都按照吩咐準備好了。”

沈喬聽着對話瞬間知道眼前的這人是錢小六。

長得還行，眉眼間也都透着一股子的機靈。

錢小六見沈喬打量着他，立即上前在沈喬跟前跪下。

“奴才錢小六，拜見公子。”

沈喬只是略不自在地點了點頭。

王彥蹙眉：“行了，行禮等一會吧，先讓少爺進去歇息。”

錢小六應着，急忙起身讓開。

沈喬倚着王彥的攙扶，略微吃力地朝裏面走去。

謝景行與葉明钰跟在身後，兩人都下意識地打量起了這間宅子。

要以葉明钰的眼光來看，這宅子不止簡陋，而且還又小又窄，要以沈喬的身份，住在這裏簡直就是委屈。

可是之前葉挺啄讓他給沈喬看的宅子還沒落實不說，沈喬現在也是一門心思地想要出來，葉明钰便也只能随了他一起出現在這裏。

很明顯沈喬對這裏十分滿意，一路進去眼睛裏都是喜歡。

謝景行注意着沈喬的神色，見沈喬眼裏藏不住的都是喜歡，他也跟着垂了垂眸。

這沈宅不大，就導致了房間也小。

沈喬住的主卧，在葉明钰看來，只不過就只有他書房的面積大小。

一張床，一個衣櫃子，一個窗臺桌，就差不多占滿了房間的面積，再寬一點，就是一點落腳的地方而已。

這些在葉明钰的眼中已經可以說是寒酸了，但沈喬依舊覺得喜歡。

不過此刻他人撐不住了，進了房間略坐了一會就躺下歇息。王鐵柱擡了炭盆進來添火時都沒能拜見沈喬。

周叔在床邊給他拉過被褥輕輕一嘆，才朝謝景行與葉明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幾人步出沈喬的房間後，謝景行臉上倒是沒有異常，葉明钰的神色卻明顯不好。

他壓抑着深深呼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那樣子，像是恨不得現在就把沈喬帶回尚書府一樣。

可周叔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朝他作揖，堵住了葉明钰欲言又止的話。

“尚書府那邊，就煩請二少爺多多照拂一下，眼下少爺的身體，是再一點也禁不起折騰了。”

葉明钰喉嚨哽得難受，也只能應承：“周叔放心，我會的。”

周叔點了點頭。

謝景行沒有什麽想要說的，他只叮囑周叔好好照顧沈喬休息，便直爽地擡步離開。

他一走，葉明钰也只能跟着離開。

周叔一路溫和地将兩人送出門外。兩人踏出這沈宅的大門時，這心境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最終，葉明钰臉色驟變，喉嚨裏似有血腥的氣味在翻湧，他忍住了咳嗽，卻沒忍住擡手捂着胸口。

那裏昨日還挨了一劍，雖然是沒傷及筋骨，但是到底劍入了半寸，葉明钰一直撐到現在已經是硬撐了。

“葉二少爺身體不适？”謝景行淡淡地問。

葉明钰并不承認：“無礙，只是這幾日略感了風寒而已，在下還有事要處理，便在此與萬公子別過了。”

謝景行只點了下頭，在葉明钰離開之後，他忽地看了看身後的大門。

匾額上挂着“沈宅”兩字。

“小北。”

“公子？”

謝景行轉身走回馬車上面。

“再尋幾個人來，以後便暗中跟着，随時保護沈喬安全。”

小北楞了一下，才立即應是。

……

尚書府外，沈喬徹底在金華街葫蘆巷的沈宅安頓下來了，大概是因為這裏目前算是自己的地盤自己的所有物，這一覺，沈喬睡得十分踏實。

蒼術在半個時辰後被王彥給帶回來的，除了蒼術還有他們幾人的行禮，至于草蘇。

草蘇之前受了二十軍棍，傷得不輕，此刻不宜挪動，王彥做主讓他暫時留在尚書府養傷，待傷勢好後便自行返回邊城。

草蘇對此雖然沒說什麽，可當聽到這個的時候，那手還是緊緊地抓住了身下的被褥。垂下的眼底，也渾濁一片，叫人看不真切。

至于葉老夫人那邊。

葉明钰是在第二日的早上才與葉老夫人說了沈喬已經搬出去的事情。

葉老夫人聽着，當即就震驚而又意外了。

葉明钰略顯歉意，輕聲解釋：“我想着小表弟既然已經看過了日子，便不好再讓他推遲，便答應讓他搬出去了，只是那會時辰太晚，便沒有告知祖母。”

“你怎麽就答應了呢？他之前才剛剛落水，這好不容易醒來，哪經得住折騰，你應該讓他再好好多養養，就算是要搬出去也不急于一時啊。”

葉明钰閉了眼，卻只是一嘆：“祖母，表弟心意已決，便随他去吧。”

葉老夫人一愣，原本是還想再說些什麽，可當看着葉明钰的這個樣子的時，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到底……還是她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外孫。

尚書府之後又會如何，沈喬并不在意了。

左右他現在自己搬出來，不用因為跟那些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而感覺憋屈處處忍讓了。

沈宅這裏。

謝景行是在正午過了才去看望沈喬的。

彼時沈喬才剛醒不久，人看着精神還算不錯，就是臉色依舊蒼白。

謝景行将自己帶來的東西放到桌上。

“這是我從外頭給你帶來的糕點，便當做是祝賀你移遷新居，你嘗嘗喜不喜歡。”

沈喬挑眉，玩笑似的咕哝：“別人祝賀搬新居都是給紅包的，怎麽到你這裏就一盒子糕點給打發了啊。”

謝景行聽到了，可再看着沈喬一邊咕哝，一邊拆開糕點吃時，謝景行的眼底頓時帶了幾分笑意。

“嗯，好吃，這種東西真好吃，跟我之前在尚書府吃到的都不一樣啊。”沈喬驚嘆，又大大的咬了一口。

謝景行眼底笑意更濃：“若是喜歡，日後我便經常給你送些過來。”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

“不會。”

“那我就不客氣了~”

沈喬心安理得地接受謝景行的好意。

至于說什麽讓自己的人去買什麽的算了吧。

雖然不用麻煩“男三”了，但是不麻煩“男三”又怎麽培養感情是吧？

一心只想着要彌補的謝景行，全然不知沈喬心裏的那些小九九。

他就坐在一邊等沈喬将糕點吃了大半。

果然。

吃夠的沈喬在喝了杯溫茶之後，終于想起自己昨天準備要說的正事。

他把沾着糕點碎末的手往桌上随便擦了擦，便轉身去翻枕頭底下。

謝景行看了一眼桌上被當擦手帕用的桌布，眸色微閃之際卻透着幾分無奈。

他覺得……越是深入的接觸，這個人給他的感覺越是淳樸。

有些地方随性而為不拘小節，有些方便卻又懂事到能讓人心顫。

“我這裏有兩個東西，想找你跟你合作一下。”沈喬拿出那兩張方子，全然不覺得謝景行的眸光有什麽異常。

倒是謝景行回神之後，直接看向他手裏的東西。

“這是什麽？”

“偶然間得到的兩個方子。”沈喬說着，臉上不自覺地帶了幾分讨好的笑意：“這兩個方子，一個是女子護膚養顏用的，一個是療傷止血的，你人脈好，能不能幫忙弄一下，這東西銷售好的話，我們四六分成怎麽樣？嗯我四你六，你看可以嗎？”

女子護膚養顏的方子，謝景行并沒有什麽興趣，至于那個療傷止血的……

他雖然有些興趣，但他也不懂醫藥。

拿過方子，謝景行看着上面寫的，并沒有立即作答。

他在想這兩張方子，萬三千那邊會不會答應。

沈喬等了須臾都不得他回應，有點擔心他不答應，想了想，又立即說道：“或者我只要三層也行，畢竟我這邊只出了方子，其他的都是辛苦你那邊安排，你多拿一點也是應該，只要能做出來就行，我保證這兩個方子效用真的很好，入股不虧，真的。”

“你別緊張，我沒說不答應你。”謝景行将方子收了：“只是這東西制作出來需要時間，短期內暫時無法與你結賬。”

“哦……那沒問題，我能等。”沈喬瞬間問得有些小心：“三個月的時間，能做出來嗎？”

沈喬覺得以他手裏現在的銀錢，撐三個月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我會盡快，你安心等着便是。”

見他同意，沈喬的心總算是落了地。

他只要手裏有了餘錢，就可以開始計劃着慢慢周轉，至于沈玉那邊已經派人送錢過來的事……

沈喬壓根兒就不知道。

……

謝景行拿着沈喬的兩張方子，前腳離開了沈宅，後腳就去了萬府。

這次去見萬三千他沒有直接去萬三千的院子，而是跟萬三千去了書房。

嚴陣以待的萬三千，以為謝景行有什麽重要機密要跟自己商量，誰知道謝景行突然拿了張方子出來擺在他的眼前。

萬三千當時就：“…………？？？”

震驚又懵逼。

謝景行：“我這有張療傷止血的方子給你，出售之後你我二八七分賬，另外做出的成品需得先給我幾盒，成品時間給你三個月，能否做得出來？”

“不是，大爺，你這是沒睡醒嗎？”萬三千有點頭大：“我還以為你要來我書房是有什麽要事找我，結果就這？”

謝景行挑眉。

萬三千拿起藥方：“這什麽藥方還值得你這麽鄭重地跟我來書房裏面，還三七分？誰三誰七，這值不值得啊。”

“不值得。”謝景行突然反口：“看來二八比較合适？”

萬三千：“！！！”

你是土匪嗎！！？

謝景行不欲多說，只道：“你直接找個大夫來看便知這方子究竟如何。”

萬三千咬牙：“硯臺！快去把同濟堂的莊大夫給我請過來！”

門外的小厮得令，轉身就走。

萬三千有點糾結，還是立即解釋：“我先說啊，我這不是信不過你，而是做生意可沒有開玩笑的，我這是保險起見啊。”

謝景行點頭：“不過你這方子是從哪弄來的？這字還寫得這麽難看。”

謝景行：“機緣巧合。”

萬三千頓時一哏：“不會路邊随便被什麽老道士哄騙的吧？”

謝景行：“一九分成。”

萬三千怒！

但只能氣鼓鼓的自己生氣并且将嘴給閉上！

半柱香後，同濟堂的莊大夫被請了過來。

這莊大夫在京城的醫術極好，他師從太醫院院正扁十周，因為為人耿直不懂得專研之道，在太醫院院考的時候被刷了下來。

莊大夫一進書房，萬三千一改之前的模樣，忙先朝莊大夫行禮，随後才将把人請過來的原因，以及那張方子都拿給莊大夫看。

謝景行便坐在一旁，他面上雖不顯露，但心裏對于沈喬的這張方子，卻還是有幾分擔憂，只不過是想着這是沈喬所求，他不論如何都要試試。

若是賺了自然是好。

要是賠了。

謝景行已經在想回去後，怎麽去挖他爹的小金庫了。

不過謝景行的操作要是給萬三千知道，估計萬三千得吐血！

“這方子妙啊！”莊大夫突然驚嘆：“這上面的用藥，乍看都是虎狼之藥，可若是配上這最後一味，便是良藥啊！大公子，不知這藥方是從何而來？”

萬三千愣了一下，頗為意外地看謝景行。

謝景行站起身來：“老先生可沒看錯？”

“沒有，錯不了！”莊大夫道：“依着這藥方若當真能制成這兩種傷藥，那這藥效會比尋常所用的傷藥效果要好很多啊，若是大量用到軍中，更是能大大的減少不少傷亡啊！”

而後。

萬三千的眼睛亮了。

謝景行卻不緊不慢地将藥方又收了回去。

莊大夫瞬間懵了，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

他不知道但萬三千知道啊。

謝景行這是要坐地起價！

憋着一口氣的萬三千只能讓人先恭恭敬敬地将莊大夫給送出去，而又轉身，憋屈地朝謝景行深深作揖。

“大爺，我們合作吧。”

謝景行挑眉。

萬三千：“四六分成。”

謝景行搖頭。

萬三千咬牙：“我之前不應該懷疑你的，那就按你說的三七分成！”

謝景行挑眉。

萬三千差點哭了。

“兄弟，別太過分，餓死了我誰給你賺錢鞍前馬後的。再說了這前期投入不小，你總要讓我有資金周轉，這收購藥材，雇人制藥都是花銷啊，你壓得太狠，不怕把我底褲都扒幹淨了嗎？”

“簽個契約吧。”謝景行突然道：“這筆生意，萬家除了你，誰都不得參與染指分毫，便以二八來分。”

萬三千生無可戀。

謝景行又拿一張方子出來。

萬三千眼神一抽，估摸着又是什麽了不得的方子，可這次他不敢再看莊大夫來看。

未免惹惱了謝景行，萬三千直接咬牙。

“這個方子我也收了！四六分成！”

謝景行再次挑眉，眸光似乎還有些意外。

萬三千只差一點就要哭了。

“哥啊，我求你了，好歹別讓我餓得太狠了行不，留點湯底兒給我吧。”

“行吧，那便依你的。”

萬三千瞬間感動得不行！

終于讓這謝扒皮退讓了幾分。

可實際上。

謝景行覺得之前的那張藥方壓得太狠，準備把這張方子換成五五分成的……

不過萬三千自己讓分成，他也沒有道理在給出去。

嗯。

四六便四六吧。

反正都虧不了。

知道真相後的萬三千：……

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