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越界

越界

金華街葫蘆巷。

兩大車的東西就擺放在這沈宅的門口，直引得四周街坊一個個都好奇不已。

負責将這輛車東西送過來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

男人眉眼間透着英氣，長相也算俊朗，雖然他是穿着一身便衣，但那周身的氣度，一看就不像是尋常的人。

沈喬出來見他時自己身上已經穿上了厚厚的大氅，他脖子上圍着毛茸茸的白色圍脖，微微縮卷着的身體，仿佛是恨不得将自己整個都藏在大氅裏面。

他一現身，男人立即起身朝他抱拳：“末将武石三，見過小公子。”

武石三？

這名字讓沈喬明顯一愣。

他想起他看過的原著有交代過，這武石三一直都是他大哥身邊的得力副将，但這人對他大哥的心思好像有點不太正常，而原因是沈喬記得原著的大概後期的位置，他大哥戰死沙場的時候，武石三一直抱着他大哥的屍體不放，死守着誰也不讓靠近，後來還是一個叫謝燕的人物，将他大哥的屍體給搶走，結果這武石三就瘋掉了……

嗯？

瘋掉了？

沈喬驚呆，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

蒼術蹲他肩頭，突然給他回應：【你沒記錯，這武石三最後确實是因為你大哥瘋掉了。】

沈喬錯愕：“為什麽”

蒼術：【不劇透，劇透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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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喬：【……】

表情有點微妙的沈喬，決定忽視自己肩頭的蒼術。

武石三也看見了蒼術，不過只是一眼，就移開了眸光。

“末将奉侯爺之令，特意給小公子送些東西過來，只是因為半路遇到泥石流，不得已半路改道，這才耽誤了這些日子，讓公子久等了。”

沈喬錯愕：“泥石流？那你們有傷亡嗎？”

“那倒沒有，我等運氣還算不錯，只是前路被堵，耽誤了些行程而已。”

“哦，沒有傷亡那就是好事，耽誤幾天也不打緊的。”

武石三從懷裏拿了一封信來，雙手遞上：“郡王，這是侯爺讓末将轉交給郡王的書信，郡王看後若有回信，可交于末将一同帶回去給侯爺。”

沈喬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接過這封信，卻沒有立即打開。

周叔倒是忽地開口：“武将軍，府上如今清減，不過已經準備好了飯菜，武将軍先帶人去吃點東西，好好歇息歇息吧。”

“那就有勞周将軍了。”

周叔直接讓錢小六将武石三帶去了客房，随後才轉身看向沈喬。

沈喬卻依舊拿着書信，整個人的樣子卻有些呆。

“少爺？”周叔輕聲喊他，話音很是溫和：“少爺可是還在怪大少爺，當初非要讓你遠來這京城？”

沈喬沒回，只下意識地看周叔一眼。

周叔輕輕嘆息：“大少爺也是無奈，邊城戰事愈發吃驚，大少爺也是擔心你在那邊會遭遇危險他顧及不上，才讓少爺來這京城的，其實他心裏是很舍得少爺的。”

這個話沈喬沒有懷疑。

只是此刻，拿着沈玉讓人送給弟弟的書信，沈喬的心緒瞬間感覺有些怪異。

他沒回應周叔，只是将信封打開，認真的看起了上面的內容。

信裏寫的東西有不少，但全都是一些瑣碎的事情，大多都是在叮囑沈喬，在京城一定要照顧自己，按時吃藥，不可受涼不了勞累。

沈玉還說他之前打了幾場勝仗，繳獲了不少東西，讓武石三給他送了一些過來。

沈玉還交代了，他另外給沈喬準備了兩萬兩的銀票，讓沈喬若是想搬出尚書府去，就拿這些銀票去買喜歡的宅子。

若是不夠，過些時候他還會再安排人給沈喬再送些過來。

讓沈喬不必為銀子發愁，說他短不了沈喬的銀子。

很奇怪，明明就是個大男人，卻婆婆媽媽的寫了好多叮囑沈喬的話，可這些話無一不是在透露一點。

讓沈喬保重好，等他回來兄弟團員。

看到最後一句叮囑時，

沈喬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莫名的內疚與自責，瞬間就溢滿了整個心口。

有點想哭，又有點不敢。

甚至于都沒人發現，他無名指上的指環隐約地有些泛紅……

“哥哥……”沈喬突然呢喃似帶了幾分的哽咽。

周叔終于發現了他的異常：“少爺？你……怎麽了？”

沈喬捏了捏指尖，眼眸裏忽地就多了幾分哀恸：“周叔，拿紙筆來吧。”

……

紙筆拿來了，沈喬沾了墨，提筆了卻不知道該怎麽落字。

甚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就會想哭了。

挺奇怪的。

但是現在看着自己拿在手裏的筆。

沈喬猜測以沈玉對男二的疼惜，定是很希望能收到男二的回信，可是這封信要怎麽回？

男二不在了，現在在這裏的人是他沈喬。

一個學渣。

扔到人群裏都平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平凡的人了。

現在的他頂着男二的身份，享受着男二的一切，可他卻連能為男二做點什麽都不知道。

或許。

代替男二，安撫住他的兄長，盡所能及地幫助沈玉避過戰死的結局，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轟隆！

屋外突然旱天驚雷，巨大的雷聲吓人得緊，連蒼術都被吓得渾身一個激靈。

【喬喬！你在想什麽！你有什麽危險的打算！】蒼術渾身炸毛急得不行：【喬喬你聽到我說話了嗎！趕快把你腦子裏那危險的想法給我扔掉！你那是越界的想法喬喬！】

對于蒼術的叫喊，沈喬恍若未聞。

他拿着毛筆，開始歪歪扭扭地在宣紙上寫起了字。

甲戊年，四月四，黃土坡上，有伏。

轟隆！

雷聲……更大。

沈喬皺眉，繼續落筆。

甲戊年，十二月十三，清流河下，小伏。

轟隆隆！

雷聲……急了。

蒼術也急了。

【沈喬！你在做什麽！你到底在做什麽！】

沈喬沒聽也沒有回。

然而這一次，他提筆的手卻顯得有些吃力了。

林寒當查。

“噗……！”

最後一筆落下，沈喬一口血突然噴了出來，幾乎染紅了桌面，血跡浸透了桌上的林寒二字。

蒼術整個驚呆。

它眼看着沈喬昏迷，人倒在桌上才閉了眼，外頭随着一聲驚天炸雷，傾盆大雨嘩地一下便落了下來。

整個京城瞬間仿佛像是陷入了瀑布之中。

出行在外人的毫無準備，都被淋了一個全身濕透，膽子小的商人，不是急忙找地方避雨，就是連忙收拾攤位趕緊走人。

喧鬧的街上，頃刻之間不見人影，只有這狂風大雨，随着陣陣雷鳴覆蓋了整個京城。

電閃雷鳴，仿佛是有大災将至的征兆。

玄武大街，張天師府。

一身道袍的青年站在屋檐底下仰頭看着這驟變的天氣，眉頭輕蹙，青年身邊站着的卻是個鶴發童顏的男人。

男人眼上系着白巾，遮擋住他的部分的容貌，可露出的眉眼與精致的薄唇，卻依舊能窺得他幾分風華。

是個美人，卻仿佛帶着冷血無情。

“天變異象，看來又有奪舍者越界了。”

青年神色無常，只問一句：“奪舍者越界，當真會毀世嗎？”

“你不信？”

青年微微搖頭：“奪舍者越界，即便是改也只能改他周身自數，又如何能改國之雲數？”

“因為，他動了不該動的人。”

青年一怔，再扭頭時，身邊的男人卻突然擡步朝雨中走去，不過眨眼就消失在雨幕裏面。

葫蘆巷裏。

蒼術幾乎快急瘋了。

他不知道沈喬到底是做了什麽才會引起這樣的反噬，但他知道沈喬的舉動無疑是越界了。

而且還越界的徹底。

可是此刻這房間裏只有蒼術跟沈喬再無語旁人，不管蒼術發出多大的聲音，都引不來周叔等人的注意。

蒼術急得不行。

一道閃電突然落在屋外，炸得整個窗外白光驟閃，蒼術吓了一跳，猛然扭頭看向窗外時，卻忽地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随後，蒼術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這個味道與它自己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是誰！來的是誰！

窗戶外，突然映出個高挑的人影，他指尖一揮，好好的窗戶驟然破裂發出巨大的聲響。

同時，男人那鶴發童顏的身影也顯露出來。

一身道袍，上卻繡着各式各樣的卷雲圖案。

蒼術看他出來，刺啦一下急忙躲到沈喬身後。

他沒發現蒼術，只是突然擡手，準備對沈喬發出攻擊。

“不能安分守己的奪舍着，何須留着。”

他一掌揮去，明顯是想殺了沈喬。

可打出去的力量，卻被另一股力量給攔下，随後，他渾身的力量，居然開始瘋狂地被桌上的沈喬吸收過去！

他忽地側首，整個人似乎驚了。

“天道之力？！”

蒼術聽到了，卻不敢出頭。他躲在沈喬身後，原本黑豆似的小眼睛，居然逐漸泛紅，不止如此，它自己的身體突然灌入了一股極其熟悉的力量，充斥着它的身體，似乎是要将它的身體給充爆了！

這事怎麽回事？

蒼術幾乎瘋了。

這股力量，還有這個人身上那熟悉的氣味是怎麽回事！

蒼術弄不明白，可同時腦子裏卻有道模糊聲音突然作響。

（你是神。）

誰……

（神當造福三界，而非為禍衆生）

是誰……

（你既是動了凡心，便無法在遵守職責）

到底是誰……

（你自去吧，好好想想你現世的初衷究竟為何。）

究竟是誰！

是誰！

蒼術難受到幾乎爆炸，整個身體驟然變得猙獰起來。

同時它也再扛不住慘叫起來。

可腦子裏的那道聲音，依舊還是沒有停下。

（蒼者為天。）

（術者為地。）

（日後，你便叫蒼術了吧。）

層層疊疊的聲音，随着湧進身體裏的力量，而在蒼術的腦子裏不斷作響，震得他腦袋幾乎要炸開。

而沈喬。

人如其名，宛如為橋梁。

由他在中間，将那蒼吾一身的力量全都吸納過渡給了蒼術。

而他自己的臉色，也從之前的蒼白，居然還恢複了幾分血氣。

“不好！”那人意識到了什麽，驚得想要抽手，可他就像是被沈喬給吸納住了，居然無法撤離。

院門外，周叔與王彥原本是在與武石三說話，誰料沈喬的院子突然傳來異響，三人渾身一凜直接沖了過去，就看到院子裏周身發着詭異白光仿佛被定住的道人。

“少爺！！！”

王彥跟武石三一起朝那道人沖去。

動彈不得的道人被王彥一劍刺來穿透胸口，武石三的攻擊，卻意外擋開了沈喬那邊對道人的吸附。

身體猛然自由間，那道人一掌将王彥跟武石三震得砸飛出去，便轉身而逃驟然消失在雨幕裏面。

顧不上他們的周叔跑向房間，只見沈喬趴在桌上人事不知，而他身邊則靠着個滿頭銀發的少年。

少年坐在地上，靠着沈喬，白發黑眉的臉龐，顯得額心那形若閃電的印記，鮮紅至極。

可詭異的是，這少年的面容竟雨沈喬有三分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