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妖物作亂

妖物作亂

狂風驟雨響了一夜，待天快亮時才終于肯停歇。

雨過天晴，街上卻還殘留着夜裏痕跡，未被排幹的雨水和被風雨打落的枯枝殘葉鋪落滿地。

方大娘屋前有兩顆梧桐——還是她娘幼年時種下的，這麽多年來早已長成蒼天大樹，枝繁葉茂。夏季可以遮陽，冬季可以擋雪。

壞處也有，大風大雨時枝葉亂顫，吵的人不得安寧，昨晚更是攪得方大娘一夜沒睡着。

好容易安靜了，家養的雞又叫起來，剛閉上的方大娘雙眼睜大，無奈嘆氣。

将院內落葉清理完畢，方大娘打開大門準備将門口也掃掃，卻瞧見一個奇怪身影。

這人用舊布包着大半個頭，讓人看不清模樣。穿着身道袍，身形卻能瞧出是個女子，整個人透露出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你找人嗎？”

方大娘打量半天，見她在街上不停徘徊，不太像個正經人，左看右看沒看見巡捕，緊握着半人高的掃帚猶豫靠近。

“對。”

這人轉過身，頭上舊布滑落，方大娘終于看清她的正臉。雙眼清明，五官稱得上清秀，但一塊褐色的疤痕占據了大半張臉，格外突兀，讓人不忍細看。

這人正是改裝易容後的顧争，她從怪人遺落的行李中翻找出幾十個銅錢以及換洗衣物，稍作改裝後，天還沒亮就排隊等着進城。

想要了解這件事的真相，最快的方法是找當事人。當事人之一的戚莺死亡，妖物也逃脫不知藏身何處，那些受害者家屬對戚莺恨之入骨，更不能去找。

思來想去，目前剩下的突破點竟然只有一人——那位擒住妖物的俞如許。

俞如許的來歷，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這個世界能夠尋仙問道，自然也有與仙人相對應的妖魔鬼怪。由于顧忌着仙人，它們多生存于深山野林，與人類不常來往。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有的妖魔鬼怪走了偏路，要靠人類的血肉情感來修行，便會來到人間興風作浪。

普通人對于這樣的妖魔鬼怪大多沒有抵抗之力，只能白白送命，想要活下來，要麽逃的遠遠的，要麽祈禱有能人異士來降妖伏魔。

許多年前安平縣不遠處的某條河就曾被一妖物占據，興風作浪，要人們獻上童男童女保平安。有些人逃了出來，但大部分人都被妖物控制，只能服從于妖物。

期間有人試圖去救人，然妖物實在強大，  別說救人了，連自己都差點兒出不來。

妖物就這麽嚣張了許多年，直到某天終于有位仙家路過，出手滅了妖物，救下被獻祭的童女。

那名被救下的童女便是俞如許，不僅如此，因欣賞俞如許，仙家還傳授給她降妖本領，耐心教導她半年後才離去。

俞如許也沒有辜負仙家好意，學成之後降妖除魔，救了不少可憐的百姓。不僅安平縣不少人受到過俞如許的幫助，人人皆感激于她。

至于顧争是怎麽知道這麽詳細的？她進城沒多久，便瞧見有群人正在空曠處搭臺子，準備露天表演，演的便是由俞如許同意後寫出來的戲本子。

她不過随口一問，這些來幫忙搭臺子的村民們便将俞如許的故事說得清清楚楚。負責這出戲的人看上去很尊敬俞如許，還說等在周邊演完，她還要帶着人前往各地巡演，只為将俞如許的美名傳遍每一處。

雖然對這出戲很感興趣，但為了防止身份暴露，顧争沒多做停留，問了下俞如許的住址便匆匆離開。

可惜俞如許似乎并不在家，她敲門沒人應，等了半天也沒見有人出來。

“我是來找俞如許的，她不在家嗎？”

顧争朝方大娘打探道。

“哎呀你是來找俞娘娘的？俞娘娘昨天出門去尋妖物去了。”

方大娘一聽顧争來意，放下了幾分戒心。

俞如許名聲傳開後，十裏八鄉的人遇到些什麽事都會來尋求幫助，之前甚至還有城裏的人專程來請俞如許去捉妖。

方大娘作為俞如許的鄰居，也早已經習慣了。

見顧争聽到俞如許不在家後，露出幾分失望之色，寬慰道：“你若是有事找俞娘娘的話，不如等個幾天，一般幾天後俞娘娘就會回來了。”

“俞……俞娘娘是去抓什麽妖了？”

注意到大家對俞如許的稱呼都是俞娘娘，顧争入鄉随俗改了口，試探問道。

“哎還能是啥。還不是之前那只害人的狼妖。”

“狼妖……就是那只害了許多人性命的妖物嗎？我好像聽說過。”

如顧争所料，俞如許出門為的是戚莺放走的那只妖物。她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方大娘見她好奇，也打開了話茬子。

“自俞娘娘在我們這兒住下後，那些妖物便不敢再來。那只狼妖據說是從遠處逃竄過來的，一路害人性命！俞娘娘前段時間正好出遠門，回來後沒多久就将它抓住。偏偏有人與妖物勾結，把它又放走了。”

提到這兒方大娘有些不滿，眉頭皺起，顯然對那人也是很鄙夷。顧争默默将頭巾往下拉了拉，擋住半邊臉。

“不過姑娘你別怕，有俞娘娘在，定不會讓那狼妖繼續害人性命。”

錯把顧争的心虛當做擔憂，方大娘反倒安慰起她來，顧争敷衍點點頭，思考在等待俞如許回來這段時間還能做些什麽。

說起來找俞如許這件事可能并不是什麽好主意，雖然之前她信了戚莺沒勾結妖物，保了她一命。但戚莺放走妖物的行為可是當着她面做下，俞如許還會不會信她是個問題。

顧争開始只是一時沒想到該從哪裏下手，才想來親自看看俞如許是個怎樣的人，現在她不在家，失望之餘也帶了幾分慶幸。

與方大娘告別後，顧争朝着記憶裏的戚家尋去。

戚家家境不錯，家裏有些鋪子生意田地房産，原先是陳氏打理，等戚莺大了些會識字後，展露出幾分做生意的本領，便幫着陳氏一起照顧。

雖然家中只有三人，陳氏依舊領着兒女住在戚家老宅中，說是不想讓宅院荒廢。

戚家老宅本是為大家庭居住所設計，哪怕有奴仆伺候，平日住着依舊顯得有些冷清。有些地方陳氏便暫時封起來，當作庫房不常靠近。

戚家母子接連去世，戚莺又被指控，家裏雇傭的奴仆們早另尋他處，家中産業與這棟宅子盡托付于俞如許。

俞如許也是個忙人，只派了人照顧商鋪，沒細心到連宅子也能顧上，因此顧争到達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座沒人打理後，顯得有些凄涼的宅院。

宅子坐落在僻靜之處，平時不易被人打擾，門前種了兩顆安平縣最常見的梧桐。

不知是怎麽長的，這兩顆比起顧争在縣裏看到的其它梧桐都要粗壯，枝葉更是格外茂密，兩顆樹的樹冠攪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擋了大半個天空。

顧争踩着滿地的樹葉，伴着落葉破碎的聲音到了門口，用來叫人的門環落了滿滿的一層灰，輕輕一碰手指都黑了。

環顧四周沒看到人，顧争捏了捏拳頭深吸一口氣，助跑後借着牆的反力蹬到樹上，雙手抓住樹幹，全身用力，很快登了頂。

上樹容易下樹更容易，從樹上翻過了牆頭，顧争找準個平地，縱身一跳下了地。

“好在自身素質能被這具身體繼承，不然想進來還得另找法子。”

顧争拍拍身上沾到的灰，感慨道。

顧争照着戚莺的記憶先到了戚家長子——戚泉的院子。

戚泉是妖物作亂下的第一名受害者，當時是伺候他的丫鬟第一個發現的屍體。死相十分凄慘，整個人被開膛，內髒全都不翼而飛，現場更是幹淨得連血漬都沒留下。

最詭異的是，這樣痛苦的死亡，戚泉臉上竟然還帶着微笑。

這樣殘忍的手法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這個世界的随便哪個人看到，都會立刻反應過來是妖物作亂。

由于十裏八鄉唯一一位會抓妖的俞如許出門辦事，常人對妖物難以分辨，安平縣的男縣令只好先讓人将戚泉屍體安放好，并将案發地點，也就是戚泉的院子整個封閉。

一邊等着俞如許回來，一邊增強巡邏，提醒民衆小心陌生人，不要落單——雖然并沒有什麽用，狼妖後來還是殺了一些不信邪、獨自出門、大半夜還在街上晃悠的人。

俞如許回來後很快就将狼妖抓到，案發現場也随之解封，然而戚家那時已經沒人主事，所以直到現在戚泉的院子仍貼着封條。

顧争沒有選擇去動封條，按照老方法翻牆進了院子。

剛進院子，便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很難用言語形容這股氣味，不是香也不是臭，偏偏讓人難以忽視，整個院子都彌漫着這股味道。

顧争撕下舊布，快速做了個簡易口罩套在臉上，雖然不能完全遮蓋住味道，但總好過直接接觸。

戚泉死在了自己的卧房，由于現場沒有血跡，所以哪怕沒人打掃，在屍體搬走後也沒留下什麽痕跡。

沒找到什麽線索在顧争的意料之中，她站在床頭，想象着戚泉屍體躺在這裏的模樣。

當時的他沒有反抗、沒有尖叫，現場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戚泉是個身高體壯的人，除非一開始就被妖物控制，否則附近的奴仆不可能沒聽到任何動靜。

妖物溜進戚家，無聲無息殺死了戚泉就離開，放過了其他人。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