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正準備起身去宴會廳的賓客看見綠蘿失魂落魄的跑出去坐在原位騷動起來,他們神情疑惑的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原本綠蘿和葉琴不和他們也是知曉一二的,加上人傳人中間的添油加醋,此時女客之間更是各種猜測。
樊陽看到跑開,立刻感覺到不好,臉沉了下來,他三兩步走過去,撿起綠蘿丢在地上的紙一看,竟然是自己放在抽屜裏的文件,他沒想到媽媽竟然發現了這個東西。
他瞪着眼睛看向媽媽,質問媽媽:“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葉琴說:“兒子你腦子是不是壞了?她不是你爸爸的女兒,她就沒有權利拿走你爸爸的股份,那些都是你的,我是在為你争取利益你知道嗎?”
樊陽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一口氣,大吼一聲,他心裏深深的自責自己為什麽不把這些東西藏好,為什麽不早點燒掉,為什麽揭穿這一切的人是自己的媽媽,他害了綠蘿,他不敢去責怪自己的媽媽,因為她是為了自己。
他知道這個事實對綠蘿打擊有多大,他無比的愧疚,悔恨自己為什麽要打開那個文件袋,他撕掉手裏的紙灑了一地,然後開車離開了酒店。
韓真麗擔心樊陽開車跟着他。
葉琴想去追兒子,卻被樊冠華叫住,他語聲平淡,眼神犀利的盯着葉琴說:“回來。”
周浩沐俯身對着楚绫耳語幾句後去追綠蘿,楚绫起身,走到舞臺邊拿過主持人的話筒,波瀾不驚的一步一步走到中央,面帶淺笑,語聲沉穩的說:“很抱歉,綠蘿身體突然不适,不得不去休息,還請大家見諒。”說着她微微颔首表示歉意,“酒店二樓宴會廳的午宴已經準備好,請大家盡情開懷暢飲,招待不周之處,各位多加包含。”
不愧是在商場歷經風浪的人,楚绫語笑晏晏,态度溫和又透着一股威嚴,使人信服。賓客心中雖然猜測不斷,卻也不好明着跟主人家詢問。
楚绫右手擡起,向少傑和宋夏反應快速,兩人立即分工合作,一個在舞臺邊,一個在拐角處引領賓客,宋夏還将羅曉也拉上,讓她去二樓迎接,三人配合的好,順利将賓客都安排好。
楚绫看到現場沒有人了,走到樊冠華身邊端正坐下,臉上笑容隐去,肅聲說:“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辦事都挑在今天。”
楚绫斜斜的眼光看向樊冠華,樊冠華自認理虧沒有說話,反倒是葉琴冷哼一聲,說:“什麽挑不挑日子,秦綠蘿本來就不是冠華的女兒,也不是秦依的女兒,這個事實不管什麽時候說出來都是不可能改變的。”
楚绫一眼掃向葉琴,“我沒有和你說話,閉嘴。”
葉琴被楚绫的氣勢吓到,倒吸一口氣,卻仗着樊冠華在身邊,還想反唇相譏,被樊冠華攔住,只得恨恨的把頭扭到一邊。
楚绫知道葉琴揭穿綠蘿身世的目的,一是想拿回綠蘿手裏的股份,二是想破壞今天的訂婚宴,讓綠蘿當衆被嘲笑、羞辱,可是,有她在就不允許別人來砸自己家的場子。她嚴肅的對樊冠華說:“管好你的妻子,否則別怪我不給你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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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琴騰起來,怒聲說:“你能把我怎麽樣?”
楚绫靜靜的看着樊冠華,樊冠華用力一把拉葉琴坐下,狠狠的說:“夠了。”葉琴身子一抖,不敢再說話。
周浩沐開車追出去,還是沒有追到,他頭埋在方向盤上,突然想起昨天綠蘿一個人開車出去,說是去墓地看姥爺,他立刻拿出手機搜索墓地。
綠蘿一路飛車前往墓地,下車後連車門都忘了鎖,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快速跑到姥爺的墓前。
她雙手撐在墓碑上,面頰貼在墓碑上不停的問:“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您告訴我,我到底是誰啊?“
綠蘿的身體一點點癱軟,手慢慢的沿着墓碑滑下來,最後癱坐在墓碑前。
她對着墓碑問:“我從那裏來,又該去向何處姥爺您告訴我,告訴我,您給我一個答案好嗎?”
她拍打着墓碑,淚流成河,嘴裏念着:“給我一個答案好嗎?”
綠蘿無望而空洞的仰起頭看這片蔚藍的天空,她發現自己是一片空白的,就如同這片無邊的天空。
周浩沐找到她的時候就看到她癱軟的倒在墓碑前,一副蒼白的臉上絕望的呆滞眼神仰望着天空,淚水早已經溢滿了她的臉。
周浩沐一步步哀傷的走近她,把她攬進懷裏,他微眯着眼睛含着淚光,不敢開口說話。
很久之後,綠蘿情緒慢慢回緩,看到周浩沐她如同看到了希望,急切的說:“浩沐,那不是真的對不對?你告訴,我看到的那個報告是假,你說啊,你說啊。”
周浩沐緊了緊手,說:“綠蘿,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什麽都不會改變,相信我。“
綠蘿支起身體,吃力的推開周浩沐,大聲說:“不,那是假的,是假的。”
她的身體因為巨大的悲傷承受不住暈倒在周浩沐懷裏,周浩沐把他帶回酒店。
綠蘿在酒店的休息室醒來,她的手被緊緊的握着,一擡頭就看到周浩沐擔憂的臉,她擡眼看去,一屋子的人樊冠華,葉琴,楚绫,還有宋夏和羅曉,一個個都是木愣着,表情憂傷,房間裏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綠蘿知道,那份文件的內容這裏的人都知道了。
她把頭埋在周浩沐的懷裏,不想看到他們的臉,特別是樊冠華,她不知道要怎麽去面對。
宋夏看她醒過來知道自己該離開了,盡管她是綠蘿最好的朋友,她想要陪着她,可是,他們要說家事她是外人該離開,她拉着羅曉悄悄走了出去。
楚绫看綠蘿的樣子,知道她現在什麽話都不想說,可是事情的真相是什麽必須要說清楚,她只好開口問:“親子鑒定報告你是什麽時候做的?”
樊冠華如實說:“岳父去世之後。”楚绫冷眼看他,他自知自己做得不對,腰杆不硬,不敢直視楚绫,羞愧的低下頭。
楚绫又問:“綠蘿的身世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樊冠華默然很久,眼神迷離,似乎是在回憶,又似乎是在想該從何說起,怎麽措辭,“我和依依結婚後······”
葉琴聽到自己的老公這麽親密的叫前妻,正想要發脾氣,被楚绫看一眼,話噎在喉嚨沒有發出來。
樊冠華思緒都陷在回憶中,沒有注意到,繼續說:“多年沒有生孩子,她身體弱你是知道的。調養之後,她接連三次懷孕都是兩三個月就流産,到了第四次懷孕,我們找到一個退休多年的婦科醫生才保住,依依她特別精心的保着自己,還是早産了。那天我在外面處理事情,接到電話趕回來時,醫生說孩子生下來就沒有氣息了,依依也不能再懷孕。我和岳父難過之餘,卻更擔心依依,害怕她知道這個消息後不知道會怎麽樣。正在這時,醫院送來一個車禍的孕婦,孩子生下來孕婦就去世了,聽說孩子的父親在車禍中就已經死了。岳父覺得這是老天補償給依依的孩子,便暗中把兩個孩子調換,并嚴令不準洩露半個字,特別是在依依面前連一個表情都不能出差錯。”
在這一段敘述中,樊冠華省略了當秦依在醫院生産時,他正想要帶葉琴去醫院把已經快八個月的孩子打掉。葉琴是他之前的秘書,有一次陪他去外地出差,他和客戶吃飯喝醉酒,葉琴送他回房間兩人有了一夜偷歡,沒想到葉琴因此懷了孕,當時秦依已經有孕,他不想節外生枝,就讓葉琴立刻打掉孩子,沒想到葉琴不告而別,再找到她時便是秦依早産的當天。
因為自己和秦依的孩子已經沒有了,加上葉琴死活不肯打掉孩子,他便将葉琴安置好,讓她順利生下孩子,讓樊家有一個後繼之人。
樊冠華嘆口氣,說:“也許是我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從內心深處就不接受這個孩子,對她顯得很冷淡。岳父看出來,也沒有說什麽,因為孩子的眉眼和依依六七分像,說不是親生的都沒有人相信。”
樊冠華之所以對那個孩子冷淡甚至還有害怕和歉疚,除了不是自己的孩子,還有深埋在心裏不為人道的秘密。
他接着說:“後來岳父病重離世,公司陷入混亂和危機,這時依依提出要跟我離婚,我不得已将綠蘿的身世告訴她,并将親子鑒定報告拿給她看。”
楚绫冷聲說:“你想依依支持你掌管公司,她卻在那個時候要跟你離婚,你以為拿出鑒定報告依依會站在你這邊,沒想到她選擇了綠蘿,可不管怎麽樣你都得到了你想要的。那為什麽依依在那種情況下主動提出跟你離婚?”
楚绫目光如炬的看着葉琴,她清楚一定和她有關,還是想知道是怎麽回事。樊冠華餘光看了眼葉琴,說:“因為······因為她帶着孩子去見過依依,就在······岳父出殡那天。”
楚绫厲聲說:“你們果然是天生的一堆夫妻,都很會選日子。”
氣氛一下子冷烈,如同這秋風掃落葉般讓人寒冷和心涼。
楚绫問:“既然依依已經知道真相,為什麽還不告訴綠蘿?”
樊冠華說:“她是想要保護綠蘿。”
保護?若是當年就把事實告訴綠蘿,也許對綠蘿的傷害會小一些。可是,十多年來,她們母女相依為命,視對方比自己還重要,親情的力量和血緣的羁絆根植在她心裏,葉琴用幾張紙把那些盤植的根莖瞬間拔起,她的心現在一定是千瘡百孔,鮮血淋淋,叫她如何承受,如何自處,楚绫想到這裏心也跟着揪起來,她問樊冠華:“那你為什麽不說?”
樊冠華臉微紅,說:“依依轉讓股份時提出來兩個要求,一是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秦綠蘿在內,關于她身世;二是葉琴不能擁有公司股份,也不能入公司任職。若我違反其中一條轉讓的所有股份歸秦綠蘿所有。”
葉琴臉黑如烏雲,心中怒火中燒。
楚绫說:“你還是舍不得那些虛無利益和名頭。”
樊冠華知道楚绫話裏的譏諷,他沒有回話,因為自己确實的舍不得失去已經得到的一切。
綠蘿突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外面的陽光還是那麽和煦溫暖,她以為今天是她最圓滿的一天,她真的可以和過去那個冷心淡漠,滿懷悲傷與痛苦的秦綠蘿告別,沒想到的卻是一瞬間從天堂跌進了無邊地獄裏,而且這一次是永遠的墜入地獄裏。
周浩沐眼睜睜看着綠蘿瞪着眼睛一語不發,只是眼神呆滞的盯着天花板,他知道一直支撐她走過來的就是媽媽,可是這殘酷的事實将她心中唯一的支柱打破,她心裏肯定的難受不以言表。
他現在不想說什麽,他唯一想做的只是緊緊地抱着她,陪着她。
他想起,在秦媽媽病重住進醫院後,他去看望她,而她支開綠蘿,要他答應她一件事情。
秦媽媽抓住他的手,懇求的說:“浩沐,你要幫我照顧好綠蘿,這個孩子心事太重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浩沐神色鄭重的點頭,“秦阿姨,你說,我一定做到。“
“無論想什麽辦法都要阻止綠蘿回到H城,我不想她回去。“
“為什麽?“周浩沐不解的問。
“浩沐,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綠蘿,我把她交給你很放心,你一定答應我。“
秦媽媽激動的握緊他的手開始搖動,牽動起她手上輸液的針管。
周浩沐看她的手在出血了,立即點頭答應,“好,我答應您,不會讓綠蘿回去的,您別再亂動了。“他安撫激動的秦媽媽躺好,叫來護士給她看看。
現行,他終于明白,為什麽那個時候秦媽媽要他阻止綠蘿回來了。如果知道事情會演變成現在的局面,就算讓綠蘿恨他,他都會阻止綠蘿。
可是,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晚了,往事的傷疤已經揭開,綠蘿的心現在是鮮血淋漓的。
的确,綠蘿的心此刻真的是千瘡百孔,傷痕累累的在留着血淚,她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來,她好想吶喊,“媽媽你以前不是什麽問題都會回答我的嗎?你告訴我,我是誰,你告訴我啊!“
沒有聲音,什麽都聽不到,更沒有她要的答案。
姥爺不回答她,媽媽也不回答她,爸爸的回答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現在的她媽媽不是媽媽,爸爸不是爸爸,面前的姥爺也不是姥爺。原本以為她和他們之間有血緣的羁絆,結果卻是陌生人。
她帶着滿腔的憤恨和傷痛回到海寧,一心想要拿回媽媽被搶走的東西,結果她根本不是媽媽的女兒,她沒有那個資格做這些事情。
她傷害樊陽,冷漠浩沐,克制愛情,結果換來的是如此殘酷的真相。
她做了這麽多,努力了這麽多年,傷害了這麽多人,到頭來這竟是一場鬧劇,一個笑話而已。
她這二十六年的人生就是一笑話,只是一個······笑話!
她不再是秦綠蘿,也不再是樊綠蘿,她是誰?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她現在的身份本不屬于她,所以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這個世界人很多,密密麻麻人潮擁擠,卻不知道誰是她的親人,甚至她還有沒有親人。
這個世界地很廣,有大海和土地,卻不知道自己的家鄉是哪裏,秋天了,落葉都歸來樹根,她的根在哪裏呢?
人說歸鄉情怯,她連鄉都沒有,又該歸向何處。世界之大,如今沒有一處是她可以安身的地方。
現在的她,不知道自己的來處,不知道自己的歸處。
她終于鼓足勇氣問:“我是誰?”
樊冠華眼神黯淡說:“我不知道你親生父母的情況,”其實他是不敢去問,因為他內心歉疚,他說:“也許王秘書知道,是他親自去處理的。”
原來她是個來歷不明的人。
綠蘿轉身出門,周浩沐跟出去。綠蘿走得很慢,漫無目的,周浩沐看不下去走到她前面攔住她,輕聲說:“綠蘿,你想去哪?”
綠蘿突然大吼一聲,說:“你不要叫我,我不是綠蘿,那個叫‘綠蘿’的人不在了,已經不在了。”
周浩沐抱住她說:“我不管你是誰,叫什麽名字,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愛人,是我的未婚妻。”
綠蘿茫然的說:“你錯了,我不是,我不是你的未婚妻。”
周浩沐用力的說:“你就是,我只知道是我從小就認識的那個綠蘿是你,說願意永遠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
“浩沐,你不能否認我不是秦綠蘿的事實,你也不能否認我來歷不明父母不知的事實。”
“綠蘿這些都不影響我們在一起,不管事實如何,今天我們都訂婚了,”周浩沐把訂婚戒指給她看,“你看這是我們的訂婚戒指,這輩子你都不能跑掉了。”
綠蘿捂住耳朵不停的掙紮掙,他知道現在說什麽綠蘿都聽不進去,一把抱起綠蘿把她送到他的房間。
宋夏走進來,看床上躺着的綠蘿神情疲憊不堪,蜷縮着身體背對着周浩沐。
宋夏悄聲問:“她怎麽樣了?“
周浩沐神情凝重的搖搖頭,說:“她現在情緒不穩定,也不想見我,我想你跟這件事沒有關系她應該願意見你,你替我好好陪着她,千萬別讓她做傻事。
宋夏憂色滿面的點頭,“放心吧,我會一步不離的看好她的。“
周浩沐深深的看一眼綠蘿,轉身出去了。
宋夏繞床走到另一邊,面對着綠蘿坐在床邊,拉住她的手時眉頭皺起來。綠蘿的手好冰冷,她能感受到她在極力克制不讓自己發抖,她雙手包裹住綠蘿的手,希望能用自己的溫度溫暖綠蘿。
她鼻子一酸,眼淚流了下來,她眼裏滿含疼惜的說:“綠蘿,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放心吧我會陪着你,我一直都在,知道嗎?”
可是,綠蘿木然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她脫下鞋子,躺倒綠蘿身邊就這樣靜靜的陪着她。
綠蘿走後,楚绫問樊冠華:“那為什麽你還讓綠蘿呆在公司,對她那麽縱容?”
樊冠華往椅背上靠了靠,腰杆直了直,說:“因為這是依依的心願,她把綠蘿看得比她自己還重,我不想違背她的心願。”
楚绫把他小動作看在眼裏,心中哼笑,他這個時候還不忘給自己一個臺階找補回來。
楚绫說:“事情發展到現在,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樊冠華說:“出車禍那天,我把她抱在懷裏護着,我才真正理解依依說的那句話的意思。我還是會把她當作我的女兒,那個家随時都為她敞開。”
楚绫說:“你把她當女兒,以後,她未必繼續把你當作爸爸。”
葉琴根本不想綠蘿再回到家裏,恨恨的說:“ 她不敢最好。”
楚绫站起身來,整理整理衣服,铿然有力的說:“不管綠蘿是誰的女兒,從今天開始她是我們周家未過門的兒媳婦,誰若是敢欺負她,我一定回為她讨回公道。”
說完她起身離開休息間,她很擔心綠蘿,這個事實對她的傷害太大。原本父母的綠蘿,因緣際會,她還能承歡父母膝下,又驟然失去,最終還是因為這“親情”的羁絆,一念執着。心病還需心藥醫,也許能解開綠蘿心病的也只有“親情”,楚绫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成為那一劑治療綠蘿心病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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