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七殺（七）

七殺（七）

夏清簡單的做了一點菜和稀粥，敲了幾下門沒有人回應，推開門走進去，只見那床上擺着一套整整齊齊的白衫。

上面還留了張字條。

——等我辦完了事兒，再來吃先生的飯。

夏清摩挲了上面還未徹底幹涸的字跡，手指一碰墨色立刻沾在了指腹上，他閉了閉眼，正打算拿衣服就聽見身後又是風鈴巨響。

夏清反手化出拂塵，銀絲一般向後纏去，來人向後一躲，整個手臂卻被硬生生扯了下來。

夏清向左一拽，沒讓那肮髒的血污了沈珩穿過的衣服。

手臂掉在地上，立刻化成無數只烏鴉向他飛來，夏清拂塵一掃慘叫聲此起彼伏的充斥整個耳膜，整個房間立時被濃黑的血氣籠罩，腥臭味無孔不入的沖進鼻尖，令人作嘔。

拂塵在他手裏仿佛有了生命，那黑鴉未及靠近他一寸便被一一斬殺。

兇悍的烏鴉在他面前像個小飛蟲，不費吹飛之力便能捏的粉碎，掉落一地烏黑帶血的羽毛。

“他都問過你兩次要不要一起走了，你真舍得不跟他一起去？遇孤真人你是不是害怕了？怕他，還是怕魔尊？”黑霧裏的粗啞男聲笑問。

“回去告訴魔尊，不必白費心機。”夏清淡淡回應，手上的動作卻沒停，随着他的手腕一扯，鋪滿的羽毛上又掉了無數只腥臭的烏鴉屍體。

“你為的不就是這個嗎？要不當年你也不能一跪一拜上浮屠塔。”黑霧裏的男人逐漸現出臉，或許不能說是一個人，俨然就是一只沒有進化好的烏鴉精。

夏清的拂塵纏在他的脖子上，一個使力将他從黑霧裏拖了出來。

“我問你，他為什麽還活着。”夏清問。

話中的冷意讓人忍不住打哆嗦，男人聽見這話，嘿嘿的笑起來：“活着？他活着不是你救的嗎？你忘啦。”

夏清沒理他這句意味不明的話，拂塵絲線抽得更緊，那張發黑的臉竟然也顯現出了一點紫紅，窒息的痛苦讓他的臉越發扭曲起來，笑聲也更加詭異。

“你不喜歡他活着嗎？我可以替你殺了他。”男人吃吃的笑起來，磨牙的聲音無比難聽。

“畢竟，你可是親手殺過他的，看着他的眼睛逐漸渾濁，呼吸一點一點在你懷裏消失，心髒也不再跳動，溫熱的血液從滾燙變為冰涼，粘稠變為凝固，那種感覺，你比我要清楚的多啊。”

夏清臉色一寒，一字一頓道：“你敢動他！”

“人之情愛最為脆弱，不值得啊遇孤真人。魔尊對你一直很有誠意，九年了都念念不忘，你何不考慮一下來我魔界，反正現在你也修不了仙了，你的仙元都毀了啊。”

“最好你就在這孤館裏待一輩子，只要你出來，就是我魔界的人了，生、受我魔尊差遣。死、也要受我魔尊差遣。”

夏清眼神冰冷的看着他：“說完了，滾。”

“魔尊讓我傳話給你，鑄魂石現世，如今有一塊被清微觀所得，一塊被司天監所得，剩餘九塊下落不明。他這次下山也是為了找鑄魂石而來，現在人魔妖鬼各界都在搶奪鑄魂石，就連修仙門派也在明裏暗裏尋找，你不去幫他嗎？”

男人發覺他臉色一沉，是動怒了，聲音更加興奮起來：“啧啧啧，你還要感謝我們，要不是當年……給他抽魂，就算有你的禁術他也不能活到現在。”

“滾。”夏清手指松了：“回去告訴魔尊，不要試圖插手我的事，我當年能打廢老魔尊功體，今天一樣可以。”

“你的落生還在嗎？”

烏鴉散盡，室內籠罩的黑霧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又恢複了明亮整潔。

夏清收了傘，站到了陽光下，烈日炙烤着他的身體，寸寸崩裂的皮膚流出血水，筋骨斷裂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血肉就像冰塊被陽光迅速融化腐蝕，筋脈血肉縱橫交錯，鮮血淋漓。

夏清靜靜的看着在烈焰驕陽照射下，手臂、手腕都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卻渾然不覺。

驀地笑了。

他深陷夢境九年不能自拔越沉越深，醒來好似別離，日複一日在殺他那一日的噩夢中醒來，疼痛似乎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信仰。

對他來說，夢魇和疼痛已經是深入骨血的習慣。

夏清摸摸心髒那一處，眼神裏盡是沉湎與壓抑克制，深切的欲

望在漆黑的瞳眸裏翻騰。

他還活着。

他滿布的黑夜裏，驟然大雪飛霜，天光乍亮。

夏清看着滿布血污的手指，值得嗎？

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