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31.千機（七）

千機（七）

夏遇孤年紀尚輕，又打小冷漠慣了，心思初懂就遇見了沈月白，一邊覺得此事不對，又一邊覺得喜歡。

如此抗拒來回，反倒更加急躁，對于沈月白東家撩完撩西家的行為，更是氣怒。

少年心思不可控，他情思初開，又是在清微觀長大，這麽個清規戒律的地方人人一門心思的修仙，沒人教他該怎樣做，不免慌亂。

沈月白親完他，扭頭又笑得一臉輕佻，仿佛只是個平常不過的事情，他見過太多次，沈月白撩小姑娘的情形了。

想到這裏，夏遇孤心頭一股殺意上升，恨不得讓他再不能用這個模樣去勾搭別人，可真要想到他死，他又不免心痛不舍。

沈月白不知他的心思，只道他是害羞，于是正經的咳了聲，道: “鑒刀會就要開始了，第一項是比劍術，你上去試試”

夏遇孤仰頭: “我若奪得頭籌，我想回清微觀，你不能留我。”

沈月白怔了下，忽然笑了: “好啊。”

夏遇孤垂頭，握着落生的手有一點發顫，他要想想，回清微觀想想。

沈月白走在前頭，站到了冰窖的臺階上，回過頭，微微笑着: “你若打贏，我送你回清微觀，保證不再見你。”

沈月白在心裏笑了聲，是酸是苦一言難盡，莫名有種被叛逆兒子嫌棄了的感覺，望天長嘆了口氣，罷了。

兩人并肩從冰窖出來，沈知站在演武場東南角的高臺上，朝他們招招手。

演武場上此時有六個人，雙方各三個人拆招對招，沈月白看了眼臺上戰局，道: “乘鶴，待會我們跟夏道長一起組一場。”

沈知怔了下，偏過頭去看夏遇孤，又看了看沈月白，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月白是特地帶夏遇孤來參加的鑒刀大會，他存着心思，該是有意讓他以十六歲之年，一舉揚名。

鑒刀大會最年輕的奪冠者是個叫蕭娘的女人，十九歲，更是有史以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有資格參加鑒刀大會的女人。

司流韞道: “那我不打了，你們三個上吧。”

沈月白拱手: “多謝。”

司流韞意外了下，他竟然會這麽規矩的行禮，再一看就發現了一點不對。

夏遇孤比之前更沉默了，沈月白也不逗他了，明顯的乖了很多，說話倒是真有點謙謙君子之風。

沈月白道: “這一場打完估計還有一會，夏道長你跟乘鶴先去拆幾招熟悉一下。”

夏遇孤嗯了聲，和沈知兩個人走了。

司流韞沉默了會，他不是那種話多的人，也不愛插手別人的私事，在樂游三傑之中，他掌權最早卻年紀最小。

一心只想求個退隐，只因放不下家族興衰，放不下塵世責任，還是扛起了整個司夜闕，把自己想要尋找一個退隐淨土的心思，壓在了心底。

他極了解沈月白，雖然表面看着纨绔又浪蕩，但對人對己卻很少這麽不顧分寸。

司流韞斟酌道: “小夫人這個傳言，是誰傳出來的”

沈月白笑了下，坦然道: “我啊。”

司流韞怔了下: “可，可他是男的呀!”

沈月白啊了一聲，笑道: “男的怎麽了，男的就不能做夫人了”

司流韞噎了噎: “也不是，可是你們都是男的怎麽……怎麽在一起啊，會被人恥笑的。”

沈月白想起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冷笑了聲: “恥笑什麽恥笑，我喜歡這小孩，就想給他捧在手心兒上，我樂意寵着他慣着他，讓他對我發脾氣動怒使性子，這還礙着別人什麽事兒了。”

司流韞張大了嘴，沒想到他能說出這樣離經叛道的話，呃了半天才道: “可是，你爹娘能答應嗎你們在一起的話，那不是……不是絕後嗎”

沈月白擺擺手: “那不還有沈知呢麽，輪得到我去操那份兒心，再者修仙界的人，不去延續香火的多了去了，怎麽就多我一個。”

司流韞又問: “那夏小道長怎麽說他也……也喜歡你嗎”

沈月白這次卻沉默了，他只想自己寵着他喜歡着他，沒想過他一直都抗拒他，想起他一臉糾結的說打贏了就別再糾纏的話，拔劍朝向他的冷樣，忽然心裏一堵。

沈月白搖了下頭，心道:他少年英氣，又是一派清華之姿，清微觀對他寄予厚望，往後是要上窺天道的。

沈月白不在意的笑了聲: “屁大點兒小孩，知道什麽叫喜歡，打完他就回清微觀去了，我繼續我的遍觀紅塵秋月，四季輪轉。”

“那他不能給你回應，到最後你什麽也不能擁有……你還……”

“誰說什麽也沒有。”沈月白輕笑了聲: “我不是親過他一口麽”

司流韞眼睛一睜，忽然看見夏遇孤由遠走了過來，忙禮貌的點了下頭: “夏道長。”

沈月白回過頭，看見夏遇孤臉色一白，也不知又是怎麽了，冷冷的朝他瞪了一眼，別過了頭去。

沈月白小聲: “他怎麽了”

司流韞搖頭: “不知道，可能是不喜歡別人背後說他吧。”

沈月白點頭: “我想也是。”

正說話間，演武場上已結束了一場戰鬥，莫從書院初級弟子捧着契約文書過來，待雙方簽了，各自下場。

沈月白三人對陣的是來自殺戒山的一點飛鴻，以及今年在圍剿魔界時一戰成名的臨鸾和白鶴子。

一點飛鴻此人長相陰柔妖媚，一股邪氣，站在那裏像個文弱的少年書生，衣着高貴無雙，袖口肩線皆是由金線縫制，綴着不少極稀有的珠石。

沈月白懷疑他用力甩甩袖子，都能抖出二兩黃金來。

臨鸾和白鶴子沈月白略有耳聞，這兩人所創立的無極劍陣，在如今的修仙界可以說是所向披靡，從無敵手。

兩位少年面若冠玉，風姿清瞿，兩人的淺色衣衫上繡着青茶修竹，比一點飛鴻看上去要溫和的多。

雙方各自客套了句便開始了戰鬥，一點飛鴻拿過侍從手裏的琴，微笑道: “失禮了。”

說着以指挑弦，反手朝着夏遇孤撥了一下，琴弦之中所含氣勁完全不比劍氣弱，夏遇孤足尖一點，躲開了這一下攻擊。

沈月白拔劍，劍尖一轉朝臨鸾刺去，卻在臨近之時一個轉身劈向了一點飛鴻。

夏遇孤發覺他有意游走于三人之間，是為了給他創造機會，心下認真起來，足下突然使勁，手中落生劍式一變，夾雜着一股疾風沖向了一點飛鴻。

劍尖抵上琴身，一點飛鴻手掌一翻，那七弦琴在空中急速翻轉幾圈，落至他左臂，右手一拉，琴弦铮铮之中滿含殺氣。

夏遇孤攻他手上琴招，沈月白在沈知牽制臨鸾之時，找準機會繞到他身後，補了一招。

一點飛鴻背後受擊，一個後躍躲開攻擊，繞到無極劍陣的範圍圈裏，以琴音助戰。

對方三人見夏遇孤年紀尚輕，便想頭一個擊敗他，結果這少年竟修為如此高深，一時沒占到便宜，反倒自己還受了傷。

臨鸾從劍陣中一躍而出，和白鶴子兩人并肩雙劍合璧，朝夏遇孤再次攻擊過來。

夏遇孤正纏鬥一點飛鴻，顧不上回身，沈月白當機立斷一個劍氣劈過去，在他周身形成了一股強烈的劍氣。

沈知找準機會，拆了兩人合招，沈月白一見機會來了，立刻道: “遇孤，萬劍訣!”

夏遇孤劍尖一轉，兩指并攏在劍尖一抹，催動靈力，立時從天而降劍雨，金色光芒猶如萬劍鋪地，徑直朝三人攻去。

無極劍陣，被破。

後來，為期九日的鑒刀會結束，夏遇孤一戰成名，也刷新了莫從書院史上最年輕的參賽者以及奪冠者的記錄。

再後來，沈月白果然遵循約定，将他送回了清微觀。

下山時，沈月白的衣袖被風鼓起，像一只巨大的飛鳥，顫動羽翼。

夏遇孤站在山門前，看着他回過頭來，眼尾疊成山巒，從身上脫掉了披風蓋在他肩膀上，轉過了身，緩慢的踏着冰雪，步步遠去。

至此，夏遇孤最後一次見沈月白，他一直想要回來，可見到了他要走，卻突然後悔了。

夏遇孤站在山門前，忽然問他: “我能不能，再跟你走。”

沈月白搖了下頭，拒絕了他。

多年以後夏遇孤想起這件事，甚至記得那時他笑眼溫柔，又想撓他的頭，結果不知怎的沒下去手。

他笑了笑，說: “回去吧，天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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