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焦慮

☆、30 焦慮

此時辛德瑞拉媽媽和兩位姐姐跟徐恕己聊熟了,這陣熱乎勁兒也延續到了該亞和白雲頃身上,拉着他們唠家常。

“你們到這裏之前,都去過哪些國家,有什麽有趣的經歷嗎?”

“你們國家的國王還沒有王後?他長得帥嗎?”

……

這幾個白種女人喋喋不休,一句話都沒有提及辛德瑞拉,她也沒有加入對話的意思,埋頭默默吃飯。辛德瑞拉今天在外搜索了一天,饑腸辘辘,很快吃完了一碗意面。她添第二碗的時候,媽媽偏過頭瞥了她一眼,怨忿地說:“哎呀這個人,怎麽吃得那麽多,我們家的糧食都快要見底了。”

“就是呀,本來就長得難看,還這麽壯,哪個男人願意要你呀?”大姐也說道。

二姐皺着眉頭,嫌棄地說:“可不是嘛,天天混在男人堆裏都嫁不出去,一定是沒人要吧。”

辛德瑞拉面不改色,迅速吃完第二碗面,擦了擦嘴,站起來,“我吃飽了,出門巡邏了。”辛德瑞拉披上外套,徑直走出門去,不顧媽媽在她身後高喊了一句“等吃完飯把碗洗了啊懶丫頭!”

“真是越來越懶了,”大姐把辛德瑞拉的餐具丢盡洗碗池,“給她晚上回來洗吧,誰叫她不現在洗的。”

餐桌上,二姐臉頰飛紅地摸上徐恕己的手,私語道:“徐…恕己,你也不喜歡懶女人對吧?”

該亞厭煩了餐桌上的氣氛,他收拾好餐具,對白雲頃說:“我先回空屋整理整理,你吃好了來找我。”然後禮貌地感謝了辛德瑞拉媽媽的慷慨,走出家門。

營地已經全黑了,三五聚集的房屋中透出燈光,很少有人走動。今晚是上弦月,光線不強,該亞只能看到城牆和糧倉模糊的輪廓。他循着記憶中的路線,散步來到辛蒂家門前。辛蒂家門前冷冷清清,有一個人影蜷縮在牆邊,用外套裹住頭,就那麽一聲不響地坐着。

該亞在她面前停下來。

“只裹住頭是會着涼的,人百分之六十的皮膚都在下半身,重要的是裹住腿。”該亞脫下外套,蓋在辛德瑞拉蜷起的膝蓋上。

“不用,你會冷。”辛德瑞拉拒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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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男人,很結實。”該亞執意要給,辛德瑞拉不再推辭。他們兩人一坐一站,倚靠在廢棄的房屋前,看着缺損的月亮。

“……讨男人喜歡,真的那麽重要麽?”

“你是怎麽想的?”該亞問她。││

辛德瑞拉低頭,把臉埋進膝蓋裏,“我不知道。我從沒讨男人喜歡過……以前只有辛蒂喜歡我,今天她死了。”

“‘萬物都會走向死亡,只有人除外,是死亡向他走來。最遙遠的光亮,比離我們最近的黑暗還要靠近我們:距離,通常只是神話。’”該亞仰望着上弦月,緩緩念誦出這句詩。“死亡無法挽回,我們能做的也只是盡力避免徒勞的死亡。辛德瑞拉,你做什麽事情的時候比較快樂?”

“……搜索的時候。”辛德瑞拉說,“我想到這些物資可以用上,其他人看到會開心,我也覺得開心。”

該亞:“即便外面很危險?”

“危險也比守在營地無能為力要好。我害怕的從來不是危險……”

該亞蹲下來,陪她一起縮在牆邊:“那你想不想出去找到感染的根源,讓感染者不再出現?”

辛德瑞拉聽到這句話,把頭埋得更深,月光只在她頭頂落下一層淺薄的光暈。“…做不到的。”

“你怎麽知道?”

“難道你沒有遇見過一些事情,完全無法解釋,最後只能歸結為‘神跡’嗎?我從沒有見過‘神’,但能感覺到有一個高于我們的存在,制造出現在的局面。每當我思考這些事情,像是要被無能為力的焦慮吞噬掉,只有在出去搜索的時候,才能找回一點點對抗它的自信。”

該亞當然遇見過“神跡”。小紅帽村子裏的見聞,祭祀之塔的魔法,都是一種“神跡”,該亞把那些理解為主程序寫好的劇本,但副本中的NPC不能理解。辛德瑞拉不像眷族那樣把神當作信仰,她對“神”懷有焦慮和敵意。奇怪的是主程序寫好的代碼是如何意識到主程序的?難道說辛德瑞拉的設定就是這樣?該亞發現,辛德瑞拉的形象逼真到他漸漸把她當成一個活人,與自己或者白雲頃并無區別。

“…你比我想象中更堅強。”

該亞最後留下這句話,站起身。“我要去找出感染者的真相,如果我需要你,還會來找你的。”

該亞與辛德瑞拉分別後,回到他們今晚落腳的空屋。這間平房很小,兩間卧室被狹長的客廳隔開,該亞把徐恕己的東西丢到靠裏側那間卧室,然後走向外側卧室。

他看向室內,一個年輕男子帶着氧氣面罩,依賴生命維系裝置供給養分。年輕男子是這次不明昏迷事件的受害者,也是“摩耶之幕”行動的調查對象之一,一周前他陷入昏迷,再沒有清醒過。他們以減免治療費為條件對該男子進行了秘密接觸。

“受害者陷入昏迷後,腦電波頻率顯示出兩個不同的階段:第一階段類似清醒時的活動,受害者正在夢中度過一天,吃飯、睡覺、緊張、放松,受害者似乎認為他在正常地生活。第二階段波動幅度大,受害者遭受到巨大痛苦,之後腦電波變得極其微弱,大腦呈假死狀态,痛苦和假死兩種狀态交替,受害者随時可能停止生命活動。”

“也就是說,”ACS解釋道:“受害者在夢中生活——然後死亡,但是禸體并沒有真正地死亡,而是陷入了死亡循環,受害者将會重複體驗死亡經歷卻無法醒來。”

“如果那樣,還不如安樂死更人性一點。”諾丁皺眉說道。

“我們不知道找出致昏迷原因後,能不能讓所有受害者都醒過來。”ACS說,“他們在夢中生活的那個世界,是調查的重點。”他看向諾丁,連日的睡眠不足令諾丁面色疲憊,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諾丁·楊是英籍華裔,身着樣式考究的灰色三件套,他是注重修飾外形的人,

竟任由胡茬長出來,看得出處理這些事讓他力不從心。

諾丁突然感到下巴一癢,ACS伸出手指撫過他短短的胡茬。“你長胡子了。”

“哦,兩天沒有刮了。”諾丁不大适應地揮開ACS的手,“人造人應該不用這麽麻煩。我聽說你們除了頭發,什麽毛都不長。”

“要去廁所檢驗看看嗎?”ACS笑着說。

諾丁:“……我不是在問你。”

“——汪!汪!嗚——”一聲狗叫打斷了他們,原來有一只柯基犬蹲在男子床邊。年輕男人的腦電波開始變得極不穩定,他的面頰抽搐,精神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按照ACS的說法,他應該重新體驗了死亡。柯基尾巴僵直,擡頭仰望着男人床頭,叫聲充滿警惕。“怎麽有一條狗在監護室裏?趕緊叫護工來——”諾丁擡起右手,準備通過終端機呼叫護工,卻被ACS制止。

“那是他養的狗。之前護工也帶走過很多次,但是不在主人身邊那條狗就絕食。”ACS抱臂,興致盎然地審視男人和柯基犬,“那條狗智力很高啊,你看,它能判斷出來主人的精神狀态,即便看不懂儀表。它的鼻子能分辨出微弱的激素變化,應該是通過氣味判斷的吧?如果受害者的生命活動完全停止,我們也許可以訓練這條狗去做醫療援助。”

諾丁受到了一些觸動,在寵物狗的嗚咽中,他終于體會到這次事件給其他受害者帶來的痛苦。據說人造人的共情能力遠低于人類,ACS只想到狗的用途,他不理解精神支柱這回事,所以只把受害者的遭遇當作研究素材,對于救助FRS也并不緊迫。

監護室中,年輕男子的腦電波劇烈震蕩之後回歸平靜,微弱到幾乎呈一條直線。柯基犬費力地用小短腿夠到圍欄,伸出舌頭舔男人的掌心。

掌心傳來一陣濕潤,該亞聽到布料摩攃的聲音,黑暗中白雲頃蹭到他身邊,舔了一下他的手掌。在該亞收拾好空屋之後,白雲頃和徐恕己就從辛德瑞拉家過來了,他打發徐恕己去裏側卧室,然後跟白雲頃在外側卧室準備休息。然而,白雲頃并不安分,他鑽進被褥中,意圖不軌。

該亞擡起手,摸着他毛茸茸的後腦,“怎麽了,白雲頃?”

“小弗……我們做吧?”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問道。

“……現在是在別人家裏。”該亞為難地說。

“啊…”白雲頃提議說:“那去外面?”

該亞:“?”

白雲頃如願以償獲得了魚水之歡,現在他們放松地靠在一起。

“白雲頃,你知道當我最開始遇到你,是什麽感覺嗎?”該亞緩緩說,“‘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陡然痛了一下,以後便是一陣奇癢。’這句詩後面還有一段,簡直是美妙絕倫,好像是借別人之手寫出了我當時的感覺,你想我念給你聽嗎?”

白雲頃點頭:“想。”

“‘我的心是個沒設防的空城,

半夜裏忽被相思襲擊了,

我的心旌

只是一片倒降;

我只盼望——

他恣情屠殺一回就去了;

誰知他竟永遠占據着,

建設起宮牆來了呢?’”

白雲頃似懂非懂,猶豫地問道:“我在你心裏屠殺過嗎?”

“是的,非常兇猛地屠殺過一回。”

“啊…那似乎不是很愉快的樣子。”白雲頃語氣帶有些內疚。該亞抱緊了他,“但是很深刻。”

“小弗,你總是說一些我不懂的話。”白雲頃在他臂彎中說話,呼吸撲在他手臂上,“你以前也常對我說這些嗎?”

“抱歉,我是研究型的人造人,不擅長創作,但是擅長記錄。每當看到精妙的詩句,或是美好的形容,我都會想到你,然後看着你時我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那些美好的語言。我以前不會說出來,我覺得沒有必要。後來我發現,我必須随時把心裏想到的話說給你聽…因為也許有一天,你再也聽不到了。”

“不會有那一天的。”白雲頃安慰他。

他們休息片刻,等餘韻消去,兩人從前門回到卧室,相擁着躺在床上。睡前,該亞聽到白雲頃在他耳邊小聲呢喃:“小弗,你對別人都冷淡,只對我這麽好。如果你用對待別人的态度對待我,或者用對待我的态度對待別人,我一定受不了的。”

該亞輕聲笑着,吻上他的眼睑,哄他入睡。“從我第一次遇見你,就是這樣對你。不管從前、現在,還是将來,都只會對你一人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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