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肖奕朗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程慧正在和李阿姨在花園裏聊天。

李阿姨的兒子今年打算結婚，但兩家人因為買房的事情起了沖突，現在小兩口也在鬧矛盾，李阿姨最近因為這件事愁的吃不下睡不好。

程慧在鄉下常聽外婆和鄰居聊天，她用老人經常互相寬慰的話來安慰李阿姨：“李阿姨你也不要太着急上火了，自己的身體最重要，兒孫自有兒孫福。”

聽她這麽說李阿姨忍不住笑了，她看着絞盡腦汁想寬慰她的富家大小姐，輕聲道：“是啊，兒孫自有兒孫福。”

肖奕朗今天沒坐車進來，他在兩人身後把對話聽了一半，他倒是沒想到許慧語還有閑心管別人的家事。

“許慧語，和我上樓。”

冷不丁一聲把程慧吓了一跳，一轉頭就見肖奕朗站在花園邊的小徑上。他風塵仆仆地從外面回來，筆挺的西裝外套了件黑色長風衣，花園裏光線不好，程慧只能看清楚他半張臉，那人站在不遠處，眉頭微皺着，說不出的距離感。

李阿姨連忙向他問好，肖奕朗向她淡淡點頭。

程慧略微睜大眼睛，“你回來啦。”

肖奕朗卻沒接她的話，轉頭走進別墅。程慧不知他為何突然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她喪着臉不想上樓。

李阿姨見程慧苦着臉，心裏不禁想，朗少爺怎麽就不能溫柔點和許家小姐好好過日子呢？但她也不敢說什麽，畢竟肖奕朗才是她的雇主。

程慧視死如歸地跟着肖奕朗進別墅。一路上她心裏又打起小鼓，自從嫁進肖家以來，心裏常常打小鼓，一顆心髒跟打擊樂演奏廳似的。

她跟在肖奕朗身後上樓，他沒直接回卧室，而是走進二樓的書房。

這還是程慧第一次進肖奕朗的書房，書房的風格非常古樸，用的都是深色的家具，一張巨大的深棕色木制辦公桌後是一整面深棕色的書櫃，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程慧甚至看到了醫學相關的書籍。還沒來得及看更多，坐在老板椅上的肖奕朗曲指輕擊桌面，示意她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程慧坐下後，雙手不自覺地在放在辦公桌上緊握在一起，她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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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被教導主任約談啊。

肖奕朗靠在老板椅上，閉着眼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山根，“說說吧，為什麽要參加林氏的慈善基金會？”

程慧的第一反應是完蛋，他還是知道了。

她強行使自己鎮定，結結巴巴地解釋：“我不、不是想參加林氏的……什麽基金會，我是想參加她說的支教活動。”

不料肖奕朗睜眼瞧她，冷笑道：“支教？不知許小姐你會什麽？教鄉村孩子們服裝設計嗎？”

程慧啞口無言。

肖奕朗盯着程慧，眼神銳利：“相信爺爺和媽媽都和你說過成為了肖家人就要有肖家人的自覺。我不知道許家是怎麽教你的，既然我們結婚了，你也要好好學學肖家的規矩。”

換作是昨晚以前肖奕朗是不會用這種方法對許慧語的，自由奔放不服管教的人只要給她足夠的自由就能達到他想要的效果，但是經過昨晚的測試，許慧語絕對不是傳聞中的性格。既然許慧語被教養得乖順聽話，腦子也不夠用，那就不要怪他肖奕朗使手段拿捏了。

程慧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得愣愣地點頭。

肖奕朗所稱肖家的規矩是肖老爺子在肖奕遠和肖奕朗上高中時制定的作息時間：早上七點吃早飯，中午十二點吃午飯，晚上七點吃晚飯。但這個規矩随着孫子們長大，有了各自的工作，便漸漸廢止了，只剩下晚上七點吃晚飯這條還一貫保持着，不過這就沒有必要告訴她。

聽完肖家規矩的程慧整個人都不好了，早起不是要她的命嗎？程慧是典型的可以晚睡但不能早起型選手，高中三年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光，每天必須六點半起床讓她的人生都變得十分灰暗。

還想再掙紮一下的程慧小心翼翼地提出：“我可以不吃早飯嗎？”

肖奕朗撇她一眼，“不可以，家庭成員要一起吃早飯。”

此時得程慧還沒有真正領會這句話的含義，等她真正領悟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了。

衆所周知，肖奕朗從小是個卷王。他的作息非常規律，每天雷打不動六點起床，七點吃早飯，八點半出門上班，晚上十一點半睡覺。其中吃飯、上班、睡覺的時間都可以機動，但起床時間不會，即使他前一晚加班到淩晨，他也會在六點準時醒來，精力強人恐怖如斯。

立規矩的第二日，肖奕朗六點準時起床。他看了眼還在熟睡中的某人，動作放輕了些，沒有吵醒她。

肖奕朗每天早上都會鍛煉，會在別墅區裏的人工湖邊跑半個小時。鍛煉完，他會在七點鐘準時坐在餐桌前。

這天早上也是如此，李阿姨已經在為他上餐。今天的早飯是艇仔粥，還有蝦餃、燒麥、菜心等等配粥，剛出鍋的粥熱氣騰騰，粥香四溢，早起運動完饑腸辘辘，吃頓熱乎乎的早飯能夠妥帖到心裏去。

但肖奕朗卻吩咐先別上餐，“等着夫人一起吃早飯。”說完便拿起平板看昨晚沒看完的報表。

林管家和李阿姨面面相觑，昨天也沒說小慧要跟着一起吃早飯，她一般都要睡到十點多才起，現在都還沒下來，估計還沒醒呢。

林管家準備上樓叫醒程慧，卻被肖奕朗制止：“不用叫她，她會自己起來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瞅着時針即将指向八點。林管家給李阿姨使眼色，讓她去房間裏用內線給樓上卧室打電話把程慧叫醒。李阿姨剛挪動腳步，肖奕朗擡頭看了眼時間，道：“我說了不用叫她。”

李阿姨只得收回腳步。林管家和李阿姨兩人又對視一眼，又心急又無奈。

早上八點四十分，程慧終于從樓上沖下來。她一覺醒來看時間都八點多了，臉都沒來得及洗就沖下樓。

沖到樓梯口發現肖奕朗竟然還沒走，正坐在餐桌前看平板。程慧一瞬間頭皮發麻，剛想走過去，李阿姨不停地拉自己的領子示意程慧，程慧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還穿着睡衣，又趕緊轉頭上樓換衣服。

八點五十二分，程慧一只手揪着衣角走到餐桌旁，小心翼翼地道歉：“對不起，我起晚了。”

肖奕朗看都沒看她一眼，放下平板讓李阿姨上餐。

見李阿姨上餐時也給肖奕朗上了，程慧呆了兩秒，問道：“你還沒吃嗎？”

肖奕朗不作回答，安靜地吃早飯。

程慧呆呆地擡頭看林管家，對方對她輕點了一下頭。她怔愣在原地，一股巨大的愧疚瞬間淹沒了她。

原來昨天晚上肖奕朗說的家庭成員要一起吃早飯是這個意思。程慧是一個具有高度責任感的人，也是有言必踐的人，昨天晚上是她答應肖奕朗要遵守肖家的規矩，說好要一起吃早飯，結果她起晚了，讓肖奕朗等了她一個多小時。

她也找不到什麽借口來解釋自己的晚起，她只能道歉：“對不起，我下……”

肖奕朗等到現在可不是為了聽她道歉的，于是打斷了她的話：“林叔，備車。”

林管家點點頭，先一步出門。

而肖奕朗說完，就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慧怔怔地看着肖奕朗離去的背影。

李阿姨也目送肖奕朗出門，回過頭來就見程慧滿臉淚水，她吓了一跳。

“小慧你怎麽哭了？”李阿姨慌慌張張地走近程慧。

程慧哭哭啼啼地問：“我是不是又錯了？”

“哎喲，沒有沒有，怎麽會呢？”李阿姨拿了手帕給程慧擦眼淚。

她有什麽錯呢？又不用上班，起那麽早做什麽？肖奕朗又不是不能自己吃飯，非要等着人家一起吃，吃飯時沒個笑臉，吃完還要甩臉子，這不是存心的嗎？肖奕朗這個死孩子，幹嘛非要折騰這麽乖的小孩。這幾天和程慧相處下來，她特別喜歡這個有禮貌還有同情心的富家小姐，沒有一點富家子女的毛病，程慧不僅會問她工作辛不辛苦，還會關心她想不想家。在肖家做傭人的薪酬雖然高，但一個月只有兩天的休息時間，她的兒子遠在錦城，每年只有春節才能見上一面，程慧聽了眼淚汪汪地說要珍惜和家人相處的時光。

林管家也沒想到一回來就看到這副情形，程慧哭得稀裏嘩啦，李阿姨正拿着手帕給她擦眼淚。

哭得正傷心的程慧眼見林管家過來，一把就拉住他的手：“林叔，我是不是做的很不好？”

林管家感到被抓住的手上一熱。程慧的掌心已被汗濡濕了，掌心很熱，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那些情緒波動從她的手掌都能傳導給他，可見身體的主人情緒有多麽激動。林管家在心底嘆息一聲，為什麽偏偏和小朗結婚呢。

林管家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是，你已經做得非常好了。”

要是別人老早和肖奕朗吵起來了。他不知道肖奕朗昨晚是怎麽和程慧怎麽約定的，但今早一反常态地非要等着程慧一起吃早飯，還不許叫程慧起床，顯然是存心折騰程慧，也不知道程慧哪裏犯了錯要這麽整治人家。肖奕朗這個人吧，冷面鐵心，眼裏最是揉不得沙子，誰犯錯惹到他，手段那叫一個詭計多端，連蘇利辰都在他手下吃過癟。不過也是程慧性子軟又善良，其他人哪會因為讓人多等一個小時這種事情崩潰大哭啊。

這倒是林管家誤會程慧了。程慧倒也不止是因為這一件事而哭的，她最近做肖奕朗夫人壓力實在是太大，她能感覺到肖奕朗一點也不喜歡她，并且她也不能适應豪門的生活，再加上昨晚和李阿姨聊天讓她無比想念外公外婆，她現在只想回俞城再也不想在這待了。

林管家和李阿姨安慰了半天，她終于止住哭泣。

她擦幹眼淚和林管家說想上樓一個人待一會兒。林管家輕嘆一聲，點點頭。

程慧獨自上樓是為了給許建輝打電話，但不知許建輝那邊在忙什麽打了三個都沒人接。

她安靜坐了一會兒，又輕輕啜泣起來。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終于有人聲傳來：“慧慧乖乖。”

“乖乖。”

聽見外公外婆的聲音，程慧繃不住哭出聲。

電話那頭的兩個老人聽見孫女的哭聲，瞬間慌了神，兩人湊近電話問：“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被欺負了？”

程慧平穩下呼吸，抽噎道：“不是被欺負了。”

“我只是感覺我什麽都做不好，有人也不喜歡我。”

許建輝向老兩口謊稱要送程慧出國留學，所以暫時不能回俞城。因此，兩老人想當然地以為程慧說的是學習和同學。

“乖乖，外公和你說過，你是最聰明的，只要你努力就能做好。”程仕安慰道。

“我努力了，但是做得不好，爸爸說我是笨蛋。”

曹月一聽瞬間火冒三丈，“他才是笨蛋，我們慧慧是最聰明的小孩。”

“乖乖，外公小時候和你說的你忘了嗎？剛開始學的慢，學的不好都沒關系，只要一直努力總能學會的。”

“就是啊，慧慧不要心急慢慢來。”曹月在一旁幫腔。

程慧的心情稍稍平複了些，“可是教導主任好像讨厭我。”

竟然會有教導主任讨厭程慧這種學生，真是讓人費解。像程慧這樣的學生，乖巧聽話，成績雖然算不上出色，但百分百努力又好學，什麽教導主任會讨厭程慧？

曹月寬慰道：“是不是有誤會啊？你要多和老師溝通，看看是不是老師對你有誤解。”

“不要不敢說話，多和老師同學們溝通。如果教導主任有針對你，你就和許建輝說。”雖然許建輝人是渣了點，但是對程慧還不錯，這種小事程仕相信他能處理。

在老兩口的輪番安慰下，程慧哭聲漸止，回答道：“我知道了，我會繼續努力的。”

“外公婆婆我好想你們。”這回程慧沒哭出聲，眼淚默默地流了滿面。

曹月剛想說婆婆也想你，卻被程仕制止。外孫女有更大更遠的天空要去看，他們沒有能力送她去，至少能做到不拖她的後腿。

“好，乖乖要努力，取得成績後再回來。”程仕答道。

程慧深吸了一口氣，又問外公的身體怎麽樣。

曹月答醫生說暫時不做手術，先調養一段時間看看。程仕也說不用擔心，他目前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程慧寬了心，又囑咐兩個老人不要節儉，要補充夠營養。祖孫三人通話時間過得飛快，還是護士讓程仕做檢查，程慧才挂了電話。挂了電話才發現，一通電話打了快兩個小時，和外公外婆通完話，程慧心中的郁結好像一散而空。

心情是好了，但眼睛哭腫了。程慧頂着兩個核桃眼下樓，李阿姨哎喲幾聲趕緊拿來冰袋給她敷，而林叔則去找消腫的藥。

程慧笑了，她說：“謝謝，你們對我真好。”

“這是哪裏的話？應該的。”

不論是出于什麽原因，程慧感受到他們是真心對她好。即使在肖家有諸多不順，也還是有人是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