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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十一月中旬，期中考的硝煙剛散去不久，餘威尚存，各科老師都在按照自己拟定的名單安排和學生的談話，“深入交流”一番成績浮動的原因。

沒有茶，倒是有凳子。

“你的作文……敘事性挺強，不過寫到議論文時總要跑偏點。”語文老師推了推眼鏡，手邊放着伏湫的期中考卷。

風從開着的半扇窗裏進來，辦公樓外就是升旗臺，不過這個角度看不到國旗杆，只有挂着幾絲雲彩的空茫天空。

伏湫的目光從老師耳垂下方穿過投到窗外，窗臺上還放着不知誰養的盆栽，辦公室裏有些紙張被風吹起翻卷的脆響，以及語文老師和緩而疑惑的交流聲。

“不得不說，你每次都能在議論文裏寫記敘抒情，是一種優秀的能力。”語文老師看着眼前眼睫半垂、安靜地聽他說話的女生，溫和地笑了笑。

伏湫唇角弧度輕微提起又放下，靜靜等着。

“但你不能保證每一次作文都能活用記敘。我知道你也寫議論，開頭，結尾，每段論據前都有論點，但是離參考答案明确的幾個方面都差了點意思。你邏輯很好，不可否認。

我也不是說每個論點、每句議論都要切中要點，是非絕對。但是你考慮的方面太多，雖然不明顯，但還是有痕跡的，你習慣方方面面的可能性都在文中提到，而不肯明确寫出最主要的觀點，可是這會讓你的作文重點給人模糊的感覺。”

語文老師停了會兒，給伏湫慢慢思考。他端起旁邊的水杯喝了口水潤嗓，一陣熱乎氣兒頓時從嗓子眼漫開，進入胃裏。

伏湫目光又落到試卷左上角，39分的作文，是有點低了。

“老師，我會花時間改的。”伏湫說。

“嗯，急于一時也改變不了，慢慢來吧，注意到這點就好，你們才高一，也正是高一才更要開始改變，好好努力。”語文老師摘下了鏡框，他只有一百多度的近視，也習慣了用鼻梁上的重量來提醒自己維持平和穩重。

幾句鼓勵，似是帶出了慨嘆的尾音，不知勾起了哪段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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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吼，終于又到閱讀課了，兩周等一次，跟千年等一回似的，就怕語文老師來一句“這周上語文”，嗐！”

旁邊男生嘴叭叭地一連串不歇口氣，翹着椅子和後面的人感慨，還側着身和伏湫這個略顯安靜的同桌互動。

伏湫輕輕笑着附和地點了點頭。

語文老師人挺好，就是這閱讀課的時間實在難琢磨。

閱覽室是在另一棟樓。

兩棟樓之間百米多長的水泥路，曾經被老師親切稱呼為“通往知識的百米階梯”。

路的一頭，是圖書館和小型閱覽室，另一邊，則是學生紮根的教學樓。不論方向是怎樣的，總歸是走向書籍，或者成為老師們“教育花園”裏的一朵幼苗，為前路、為夢想拼命汲取養分。

一群人松散地走在路上，偶爾有女生和伏湫并排，提幾嘴上次閱讀課看到的短篇小說，然後牽出兩人的喜好類型，就勢聊下去。

路兩側綠蔭覆蓋，擋住了絕大部分将至中午時分濃烈的日光。

有人踩着路緣石一蹦一晃的，和同伴聊着廢話，被轟了下去，扒着脖子往地上摁。

一只胖胖的黑鳥在枝桠間挑選舒服的位子，甩了下頭，似在嘲笑底下一群幼稚發瘋的生物。

伏湫視線從被壓制的楚寒後背順着那只胳膊掃到了王桉的後腦勺和一線側臉輪廓，接着，被那只頗為靈動的胖鳥吸住了眼球。

只見黑小胖甩完頭後，振了幾下翅，滑到了一棵往扇形發展的粗壯樹上，兩者體型頗有相似度，看着就像多年好搭檔一朝重逢，黑小胖親昵地蹭了蹭葉面，圓溜的一雙黑眼珠也像是被光點攪弄得更加活泛。

光斑碎塊到處無規律地移動，那人身上粘一塊，這人身上挂一塊，拼接成一幅無名字畫，同此刻光陰一起存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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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随便坐，別聚在一起瞎亂啊，安靜點兒看書寫字都行。”語文老師說，站門邊撥着學生往裏進，笑道：“別猶豫了，不會坐下還要花半小時吧，各位？”

伏湫路過抽了本期刊，找了個邊上的位子坐下。

“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與梅花。

……

一個行李箱就能活下去該有多好啊

……

……

現在我只愛一些簡單的事物

……

五月是一層糯米紙……”【1】

糯米紙嗎？

明膠和少量卵磷脂混合……

大白兔奶糖裹着的一層。

十一月，是個風向标。

不，也許從九月開始，風向标就先一步有動靜了。

伏湫跳着目錄看了幾篇，起身放回去時，發現對面坐着王桉，他正低頭看着書。

總是一連串運氣連體嬰一樣來敲門，要是考試蒙題也能這麽好運那麽高中生涯就無憾了。

若是二選一，伏湫應該也會選眼前吧，雖然一般什麽都不會發生，但是腦子中的某根神經會傳達細微愉悅。

伏湫輕敲了兩下桌面。

王桉擡頭時就聽見女生說：“我放一下書。”

一只胳膊從右邊伸向他眼前，将期刊在架子上擺好。

伏湫回到座位，從自己面前随意拿下一本書，沒再擡頭注意對面，也沒了找書的想法，就翻着地理雜志，眼前晃過一幅幅圖片，鮮明而奇異。

她單手支着臉側，十分心思散成了四瓣八段，書上留有幾分，窗外樹枝勾着一分，漫天思緒不加約束地伸展，各段有各段的想法，每瓣有每瓣的意識，伏湫卻不嫌吵，眉眼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