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擊碎過去

擊碎過去

謝扉的眼睛模糊了一瞬,但也僅僅是一瞬。他筆直的站着,忍着惡心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打量身前隔了四五米的中年男人。

蒙傑,他曾經的小學班主任,權威的,強大的,怪物般的存在。

蒙傑看着謝扉站住不動以為他被吓住了,他知道很多人小時候遇到那種事一輩子都會被影響,只要想到他會影響謝扉一輩子,他就無比興奮!

蒙傑臉上的潮紅更甚,他喘着粗氣,擡腳向謝扉走去,一邊還開口說:“寶貝怎麽不說話,是見到老師太驚喜了嗎?”

謝扉微微低頭擡眼看着走進的蒙傑,隔得越近他覺得身邊的空氣越渾濁,一股窒息感湧上喉間。

兩人的距離漸進,五步,四步,三步,兩步——

謝扉右手松開行李箱的拉杆。

下一秒猛地一拳打到了蒙傑的臉上。

謝扉性征接近男性,三年的練習生涯讓他的體力和爆發力達到并保持巅峰狀态,這一拳直接把蒙傑的鼻骨打斷,蒙傑整個人倒轉着飛出去鼻血飛濺。

曾經權威的,強大的,怪物般的存在,其實只不過是一個跟現在的謝扉差不多高,力量卻遠不如他的懦弱無用的渣宰。

蒙傑整個人都蒙了,但劇痛和恐懼卻又讓他清醒,他驚恐的看着謝扉朝他走過來,逆光之下看不清謝扉的神情。

這跟蒙傑設想的完全不一樣!他以為謝扉會恐懼,再不濟也會害怕他将16年前的事情抖出去,畢竟他現在的職業可是藝人,對,他現在是藝人!

蒙傑想着上衣口袋上別着的東西,重新找到了勇氣,裝腔作勢的大喊:“謝扉,你翅膀硬了啊,忘了你當年是怎麽求我的?”

謝扉耳邊仿佛聽到了弱小的自己嗚咽着拒絕,但鉗制他的那雙大手卻像鋼鐵紋絲不動。

謝扉開口說了見到蒙傑的第一句話:“我怎麽會忘。”

謝扉死死盯着蒙傑,那雙總是清澈帶笑的桃花眸染上暴戾。

謝扉毫不猶豫的向蒙傑揮出第二拳,第三拳...

蒙傑掙紮着想還手,但謝扉的拳又狠又快,他找不到還手的時機,只能抱頭掙紮。

楚宴給謝扉發完消息後盯着手機屏幕出神,突然很想見謝扉一面,想當面聽着,看着謝扉給他念散文詩。

他當面看着的話,謝扉大概會從耳尖一直紅到臉頰吧,楚宴想着,喉頭不由滾動裏一下。

他們好久都沒有見面了,仔細算算其實他們一共也沒見過幾次面,楚宴在這一刻有種很強烈的想見到謝扉的沖動。

見到之後謝扉可以給他念一首散文詩作為秘鑰的交換,幸運的話他今晚或許還可以得到一個擁抱,或者一個吻——

楚宴換了衣服,步履沉穩但比平常略快了一些。

卡宴行駛的速度也快于楚宴2萬公裏的平均時速。

楚宴送謝扉回家多次,謝扉家和謝扉爸媽家他都知道,他知道今天謝扉是回自己的單身公寓。

很巧的是楚宴在這個小區也有置業,他順利的把車開到謝扉家那棟樓,就見車正前方那條直通住宅樓的石板路上有人在打架,不,或許應該說是單方面的毆打施暴。

楚宴皺眉看了一眼準備倒車,但下一秒倏然一頓,在施暴那個人是謝扉!

楚宴一腳剎車踩下,立馬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

謝扉揮舞着拳頭,心裏止不住的暴戾和憎惡如有實質附着在拳上,宣洩經過16年發酵的綿長深刻的窒息和怒意。

突然有兩盞車燈直直的照映在他身上,大半夜的,或許是這個渣宰的同夥或者狗仔?

謝扉的頭腦裏充斥着極端的憤怒和冷靜兩種情緒,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哪怕被狗仔拍到也無所謂,他等這一天太久了。

——這樣一拳一拳擊碎自己6歲那年的恐懼和此後16年難以釋懷的憤怒。

謝扉感覺有人走進,但他已經不管不顧,重重的打在蒙傑身上。

但謝扉想象中的攝像機,怒吼,或者拳腳相加并沒有到來,一個人大力的把他拉開,卻僅僅只是抱起他,禁锢在懷中,謝扉下意識反抗,但是懷抱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磁性溫和的聲音讓他稍微回神。

謝扉擡頭看着楚宴,臉上陰霾未銷,眼神沉郁,有一種楚宴從來沒有看過的尖銳豔麗。

楚宴心跳漏了一拍,他試探的帶走謝扉,把謝扉抱遠一點,擡腳似是不經意踩上了地上人的腳踝,對地上的人發出的慘叫楚宴置若未聞,摟着謝扉到車上休息。

謝扉走了兩步,突然回過神來頓住腳步,擡頭看楚宴開口聲音喑啞:“報警吧。”

“好。”楚宴沒問發生了什麽,明明看起來是施暴方的謝扉主動說要報警。

楚宴哄着謝扉上車休息,轉頭回身把被謝扉揍的人的衣服拔下來捆住他,防止他逃跑,動作幹脆利落。

楚宴回到車後座,拿出手機撥通了110并開了免提。

“嘟嘟——您好,這裏是110報警服務臺...”

“...在瑞雲小區23棟...對方有過騷擾我的案底...”

“...好的,我們現在就過來處理。”

楚宴聽到那人有騷擾過謝扉的案底眉心一跳,克制住想聚攏的眉頭,把心裏湧上的怒氣也壓下,等謝扉打完電話柔聲跟他說:“先處理一下傷口好嗎?”

謝扉的手背,尤其是指關節處,因為太用力紅腫破皮了。

謝扉看着楚宴,沒說好也沒拒絕,雙眼空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楚宴把車裏常備的醫藥箱拿出來,試探性的拉起謝扉的手,見謝扉沒有排斥,心下微松,仔細的幫謝扉塗起藥。

酒精粘上破皮的傷口有些許刺痛,謝扉被刺痛喚回神智,看向楚宴後知後覺的問:“你怎麽在這裏?”

楚宴上完了藥湊近謝扉的手輕輕地吹氣,“想見你就過來了。”

謝扉看到楚宴的頭湊近自己的手下意識就想抽手,但手被避開傷口楚宴牢牢握住。他聽了楚宴的回答靜默一瞬。

或許這個世界冥冥之中真的有千絲萬縷的的線,指引着有因果緣分的人,如果楚宴今天不出現阻止他,或許他真的會将蒙傑打死。

極度激憤下,他即使知道後果也不會停手,但那個渣宰不配他為此斷送後半生。

“謝謝。”謝扉對楚宴說。

警察很快就來了,查明情況後,帶着蒙傑回了看守所拘留,一個年輕的警察看着手上被纏滿紗布的的謝扉滿是同情,這年頭做明星也很危險啊,他們這片兒明星不少,這已經是他們所這個月第三起被尾随偷拍的案子了。

不過謝扉下手有點重了,大概已經構成了輕微傷,要不是情況特殊,謝扉也是要拘留的。

今晚已經太晚了,具體的情況和怎麽處理還得等明天,另一個年齡比較大看起來很和藹的警察安慰了謝扉兩句,就帶着蒙傑上警車走了。

走遠後,年輕警察看着重新用手铐铐起來的蒙傑,跟前輩說:剛那綁人的手法好專業,這年頭明星身邊的保镖都這麽帥的嗎...

謝扉看着逐漸消失在視野裏的警車。

尾随偷拍,即使加上猥亵尾随,應該都不足以讓那個渣宰重新進監獄吃牢飯,很遺憾,但謝扉也沒有別的辦法。

謝扉隐下眼底的晦澀,回頭目光清淩的看楚宴,“太晚了,在我家将就一夜行嗎?”

楚宴微笑點頭,主動拿過謝扉的行李。

謝扉的單身公寓是三室一廳的格局,兩間卧房一間工作室,但只有一個浴室,謝扉在衣櫃找衣服給楚宴,突然想到了什麽,問他:“你來之前洗過澡了嗎?”

問出口才反應過來這話太暧昧了些,謝扉不自在的清清嗓子解釋:“我的睡衣你大概穿不了...”

還是好奇怪,謝扉幹脆看着楚宴,用眼神示意,你懂我的意思吧?

楚宴倚在門框上笑看謝扉,點點頭表示懂了,“我洗過了,不過你介意的話我也可以再洗一遍。”

更不對勁了,謝扉面無表情,但耳尖開始泛紅。“我不介意,你直接睡吧。”

謝扉把找出的寬松T恤和短褲塞到楚宴手裏,把他轉過去,再一路推到了客卧,“你先睡吧,晚安。”

說完直接關了楚宴的房門。兩間卧室的衛生都有保潔定時來打掃,包括定期換洗床單,所以可以直接入住。

謝扉一直低落的情緒被這一攪合倒是緩和了些,把楚宴送進門後拿了衣服進浴室洗漱。

等謝扉擦着頭發從浴室出來,一擡頭就對上了坐在客廳沙發到楚宴。楚宴已經換上了他拿的衣服,頭發也比以往見到都要淩亂一些,看起來氣勢驟降,像剛從校園出來不久的男大學生。

謝扉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一秒,只是第一眼有些像罷了,稍微仔細一些就能看出來楚宴身上無法掩蓋的上位者的淡然和疏離。

楚宴擡頭看到剛從浴室出來,眼睛裏氤氲未消,臉上和關節處還泛着粉意的謝扉,喉結上下滾動一下,聲音裏有不易察覺的喑啞,“怎麽不吹頭發?”

“你怎麽還不睡?”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謝扉先回答:“我以為你睡了,怕開吹風機吵到你。”這間房子沒有爸媽家隔音好。

楚宴起身,“沒事,吹風機在哪裏?”

謝扉下意識回答:“就在浴室。”

楚宴拉着謝扉重新進了浴室,輕易從洗漱臺的抽屜裏找到了吹風機,插上電沖謝扉招手,“過來。”

謝扉走到楚宴身前,喧鬧的機械噪音響起。

楚宴打開吹風機用手試了試溫度,才移到謝扉頭發上吹起來。

謝扉的頭發顏色很深,像化不開的墨,更襯的謝扉膚色雪白。

楚宴看着身前謝扉溫順的低下頭任他動作,雪白的脖頸顯得瑩白脆弱。楚宴盡量避免接觸到謝扉的皮膚,但在撩起謝扉頭發時難免還是會碰到一點。

每一次接觸兩人心中都像過電一般,但外表上都看不出,心動都被隐藏在了吹風機的噪音中。

謝扉的頭發不長,很快就吹好了,只是或許是風太熱,謝扉吹完頭發臉跟紅了,楚宴看着,腦子裏浮現秀色可餐四字。

楚宴吧吹風機收好說:“我在等你給我念《飛鳥集》。”

謝扉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楚宴時回答剛才他問他為什麽還不睡。

“所以你今晚過來,就是想聽我念《飛鳥集》?”

“嗯,想親耳聽到。”楚宴笑着低聲說。

所以楚宴深夜驅車穿過半座城來到他身邊是因為想聽到他念散文,有點犯規了。

謝扉心緒翻湧,上前跟楚宴貼近,頭埋到了楚宴脖頸。

楚宴感受着謝扉的體溫,他的呼吸會打在他的鎖骨上。

楚宴忍不住伸出手輕撫謝扉的頭發,“怎麽了?”

良久,謝扉才嗡聲說:“沒事。”

謝扉微微退後,低着頭繞道楚宴背後,再次把楚宴一路推回了客卧。

梅開二度了,楚宴順着謝扉走進了房間,門再次被關上。

楚宴無奈的擡手扶額,就聽到門外謝扉的聲音響起,

“This is a dream in which things are all loose and they oppress.I shall find them gathered in thee when I awake and shall be free.”

聲音溫柔清脆,落到楚宴耳中,好似通過血液流遍全身,流經之地都泛起顫栗。

謝扉念完,停頓一會兒,像是找補似的又說:“好了,記得給我密鑰。”

說完就大步回主卧關上了門。

楚宴過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不合時宜。

他明明沒有想任何有關風月的事,這種時候想這種事都是亵渎,但是他的心有多柔軟,不該硬的地方就有多硬。

楚宴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和關門聲,低笑着嘆息一聲給謝扉發了新的密鑰,然後安詳的躺到床上再次從頭默背《道德經》。

謝扉背貼在門板上,心髒還在高頻跳動,手機叮咚一聲傳來了新的信息。

謝扉慢慢走到床頭拿起手機,果然是楚宴發來的消息。

晚風從窗戶吹進,拂動了輕薄的月影紗,中和謝扉過高的體溫。

等感覺有些冷了,謝扉才把窗戶關上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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