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樂菲沒有拒絕裴易約她吃飯的邀請。

在裴易來接她之前, 她稍作打扮。

偌大的衣帽間, 她竟覺得衣服少了, 都不知道穿什麽。

最後挑了一件粉色毛衣外套，裏面黑色打底裙。

她人比較懶, 頭發不愛花時間整理, 一直都是直長發，平時要麽披着，要麽就随便梳個馬尾。

臨出門時照鏡子, 她忽然覺得幾年如一日的發型看得着實膩，琢磨着換個什麽發型比較好。

發型還沒研究好, 家裏阿姨敲門喊她下去吃飯。

樂菲開門，跟在阿姨身後下樓。

她後媽也回來了, 和做飯的阿姨一起在廚房忙碌。

後媽端着湯從廚房出來, 看見樂菲，熱情道，“小菲，難得你在家，炖了你愛喝的排骨蓮藕湯, 給你拿個大碗盛？”

樂菲不好拂意, 怕她後媽多想, 想着裴易還沒來，回了聲“好”便走過去。

藕湯端過來時，她客氣的說了句“謝謝。”

樂如海見樂菲明顯打扮過，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沉下臉，“都這個點了還出去？我下午跟你說的事，你放在心上沒有。”

樂菲吞咽剛喝下去的湯，弱弱嘀咕，“我以後大不了不要您的錢還不行嗎，反正我不想去公司。”

“行，我看你有骨氣到什麽時候。你們都聽好了，私下別給這丫頭一分錢，誰要是給了，被我發現，我饒不了他。”

飯桌上本來就沉悶的氣氛，她爸這麽一發脾氣，更是壓抑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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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她後媽笑着打圓場，“老樂，你看你，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她要是什麽都聽你的，唯唯諾諾的，你肯定又要嫌她沒主見。反正小菲還年輕，你讓她自己多去外面闖闖，歷練歷練，比去公司好多了。再說，你年輕的時候，不也一樣，小菲像你。”

樂菲暗嘆，姜還是老的辣啊，瞧人家這說話藝術，三言兩語就化解了一波尴尬。

果然，樂如海聽了後，臉色好看很多。

“晚上去跟誰出去玩？”樂如海雖依舊板着臉，但語氣相較剛才溫和不少。

樂菲剛觸了黴頭被數落一頓，現在哪裏還敢惹她爸生氣。

她老老實實地回答，“跟裴易出去，一起吃個飯。”

她想，裴易跟她從小玩到大，她爸應該不會不滿才對。

樂如海：“你跟小裴出去玩可以，但我得提醒你，你最好不要跟他談朋友。”

樂菲皺眉，她以為以他們倆家的關系，她爸應該很希望她和裴易在一起才對，知根知底的，又門當戶對，實在沒有反對的理由。

“為什麽？”

樂如海：“你倆性格都好強，不合适。再者，小裴他如今正當紅，人又年輕貪玩，性子沒定下來，你跟他談一時半會也沒個結果。要是中途你倆鬧掰，我跟你裴伯伯的關系，豈不是受到影響。”

樂菲雖然不大愛聽她爸說的話，卻又覺得挺有道理。

樂如海沉吟片刻，又道，“爸沒有門戶之見，以咱們家現在的條件，男方家裏什麽樣都無所謂，最主要是對方人品好做事牢靠有上進心。我希望，你最好能給我招個上門女婿。我就你一個女兒，以後的家産還不都是你的，你要是能給我招個上門女婿，你以後生的孩子，就能随咱們家姓樂，我也算是無後顧之憂。”

這話聽的樂菲五味陳雜，可能她從小就要什麽有什麽，從沒有體驗過缺錢的滋味，所以對金錢方面的欲望并不強。

偌大的家産對她來說，除了是個模糊的數字，還是個壓力。

她不想要給自己強加上那麽大的壓力。

可他爸，奮鬥了大半輩子，還不是為了她和她媽。

她媽死後，她爸明明可以再找一個女人給他生個兒子來繼承家業，可他爸卻沒有這樣選擇。

和淩旭媽在一起的時候，淩旭媽都快五十歲的人了，想來也不會再生。

思及此，她方才還埋怨她爸太古板不近人情，現在卻又立即煙消雲散。

她默默低頭喝着湯，沒再多言。

淩旭媽給她盛了一大碗湯，她只顧着喝，藕還沒吃兩塊，裴易給她來了電話，說已經在她家門口。

樂菲壓着聲音和裴易說了幾句，目光探詢的看向她爸，“裴易車開到門口，爸，那我先出去了。”

“嗯，晚上早點回來，不要在外面過夜。”

她爸後面那句話，讓樂菲一下子就往歪處了想，臉頰一燙。

還未入冬，天黑的愈發早。

樂菲出門時，天色已暗。

裴易坐在駕駛位，看見樂菲，打開車窗。

棱角分明的輪廓，映在模糊的夜色裏，好看的不像話。

樂菲本來想就坐在後座位，裴易指指副駕駛，“坐這裏。”

樂菲垂眼，繞過車身。

打開車門，一股清香迎面撲鼻。

熟悉，沁人。

她上車後，裴易只是盯着自己，并沒有馬上開車，眼裏噙着笑意，“臉怎麽紅了？”

樂菲下意識伸手去摸，好像是有點燙。

她再次想起她爸說的話，先是心跳加速，随即又眸色一暗。

“哪有，快開車，都這麽晚了。”她催促。

裴易腳踩油門，車速勻緩。

他手裏握着方向盤，眼睛卻不動聲色的掃過一旁的人影，“剛才聽你接電話時，說話聲音很小，你爸在旁邊？”

“你猜的還挺準。”

“你爸跟你說什麽？知道你是跟我出去嗎。”

樂菲眼波流轉，“說要我少跟你接觸，還要我找個上門女婿。”

樂菲話音剛落，車就停了。

她挑眉，“你停車幹什麽。”

裴易眉心微擰，“你爸這都什麽年代的封建思想。”

“這也不算封建吧，男女平等好嗎，憑什麽女的非要嫁到男人家，男的就不能來女方家裏。”

裴易也不和她争，“行行，你爸說的是，那我到時候賴你們家吃喝，你可別趕我走。”

樂菲：“去你的，不要臉。”

口裏雖在罵，嘴角卻微揚了起來。

裴易見她笑了，心裏一顆石頭這才稍稍落下。

只不過開車的時候，神色卻一直很凝重，似在深思些什麽。

車快開到市區繁華處時，裴易問，“你想吃什麽。”

剛喝了點湯，臨出門時覺得很飽，但沒坐一會就覺得餓了。

樂菲想了想，“火鍋吧，好像很久沒吃了。”

“哪家店？”

“這倒無所謂，好吃就行。”說完，樂菲又想起什麽，側身瞥了他一眼，“你确定，你能帶我出去吃火鍋？”

“你怕被人拍到？”

“不僅是拍不拍到的問題，你被人認出來，我怕是還得有生命危險吧。”

裴易聽這話又好笑吧，還有點好氣。

每次跟她沒說幾句，就開始夾槍帶棒。

不過……他喜歡。

“有我在，你怕什麽。大不了被人拍到，我就承認呗。”

很輕松自如的語氣。

樂菲一時也分不清他說的是真是假。

不過就是算是假的，聞言，還是讓她心頭一熱。

“承認？你承認什麽？咱倆又沒什麽關系。”

樂菲話音剛落，放在膝蓋上的手傳來柔軟的觸覺。

她垂眸，入目處，只見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骨節分明，修長勻稱。

她的思想，一下子又被帶偏了。

以後畫漫畫，男主的手其實可以照着他畫呢，多好的寫實素材。

哎不行，她漫畫裏的男主那麽沒節操，要真照着他畫，以後還怎麽直視他。

也行，反正他也沒什麽節操。

就在樂菲思緒放飛十萬八千裏時，耳邊傳來一個極低沉的嗓音。

“我打算退出娛樂圈。”

樂菲驚的一下子就回到現實，她擡眼，很是驚訝以及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那張令人着迷的側臉，“你……剛說什麽？你忽然發什麽瘋呢。”

裴易握住她的那只手，掌心稍加大力道。

柔若無骨，纖細軟綿。

絲絲涼意從肌膚裏傳入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和神經，很快又被心底燃燒着的一股火焰給灼得溫熱起來。

裴易眼睛看着前面無邊的夜色，眸底像是琉璃一般，含了萬種光輝，卻又深沉，凝重。

“我沒發瘋，昨天晚上，我本來以為，我在臺上那樣做，會讓你感受到我的心意，可沒料到你卻毫不猶豫的推開我。我想，你可能并不喜歡我明星的身份。如果是這樣，我還繼續當明星也沒有什麽意義。”

樂菲先是一驚，可聽到他話裏的內容後，神色便複雜起來。

“你……還真是瘋了。”

裴易苦笑，“或許我是瘋了吧，你不理我的這幾年，我每天都感覺自己要瘋。也是從那時我才意識到，你在我的世界裏，早就跟呼吸一樣離不開。我不知道現在還算不算晚，但我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認識他這麽多年，樂菲還真是顯少見他如此凝重認真的模樣。

以前的他，玩世不恭，只對新鮮的事物感興趣。

偏老天不公平，像他這種三分鐘熱度的人，學什麽都比別人快，然後一旦學會，就立馬換別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會很多東西。

高中進娛樂圈迅速走紅就算了，還偏偏硬考進了國內頂尖大學。

樂器會的不少，籃球足球也還打的不錯，玩游戲也可以。

有時候看了他，樂菲都開始忍不住懷疑人生起來。

裴易見她沉默不語，唇邊的笑意更甚，只是也愈發苦澀。

“你覺得我很奇怪吧，明明以前總是對你那麽兇，還經常笑話你，你不理我的這幾年，我也沒主動來找你，甚至上次，還做出讓你更加讨厭的事。但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已經習慣跟你以前的相處模式，總覺得那樣就很好，很自在。但卻沒想過，人是會變的，你早已不是以前的那個你。”

這些話，樂菲聽得心裏莫名一酸。

她很想說，其實她并沒有變。

和謝邵在一起的時候，她總覺得少點什麽，但一直都想不明白。

現在她才清楚，在謝邵面前，她都是戴着一副面具，裝文靜，乖巧，懂事。

甚至不僅僅是在謝邵面前是這樣，就連她的室友黃雅茹，到現在都不知道她是個什麽家境，她私下會在網上畫小黃漫。

也只有和她從小一起玩到大的裴易，她可以毫無顧慮的，在他面前想怎樣就怎樣。

想笑就笑，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但她又不禁扪心自問，她真的沒變嗎？

還是變了。

想說的話哽咽在喉，最後樂菲只是朝他說道，“你不要忽然煽情好不好，你要真為我退出娛樂圈，我以後才真的再也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