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中午留下來半個多小時的會議, 再加上一路走來, 樂菲早餓了。

吃飯時, 樂菲盯着一盤剁椒魚頭。

之前上的幾盤菜，不太符合她口味, 只有新端上來的剁椒魚頭是她愛吃的。

酸酸辣辣。

可惜, 剁椒魚頭正好被放在她對面。

桌上那麽多人，她也不好意思把自己喜歡的菜轉到自己面前，就拿着筷子默默夾着面前的一盤清炒小白菜。

味道還行, 就是太寡淡了點。

樂菲吃了幾口，又默默望了眼隔着幾盤菜的剁椒魚頭。

紅黃相間的泡椒密密麻麻的灑在長着嘴的魚頭上, 翠綠蔥花點綴，浸在橘紅色的湯汁裏。

光看着, 樂菲似乎都能感覺舌尖湧出酸辣感。

她口裏的青菜也沒嚼碎, 大口吞咽。

沒味，還是吃塊牛腩。

味道腥了點，牙疼。

她和謝邵交往大半年，兩人感情在蘇小桐插足之前，一直都很平淡, 沒有什麽大起大伏, 謝邵這個人也不懂什麽浪漫, 就跟她剛才吃的小白菜一樣，寡淡的很。

樂菲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謝邵一直都不清楚。

可坐在一旁的楚耀, 見樂菲一直拿筷子夾着青菜，心裏便已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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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耀找了個時機，等桌上人都沒怎麽動筷的時候，他輕輕撥動着轉盤。

那盤剁椒魚頭雖然沒有正好轉在樂菲面前，但卻能讓樂菲夾到。

見狀，樂菲臉上浮現絲絲喜意，然後很斯文的拿起筷子，往盤子裏伸去。

夾了點面，還有魚肉。

低頭嘗一口，好吃。

趁着轉盤還沒人轉，她又夾了一次。

人多，哪怕樂菲很喜歡剁椒魚頭，但從小嚴格的家教，她夾了兩筷子就沒再伸筷。

私下再怎麽沒形象，在衆人面前，她還是很注意分寸，免得遭人口舌。

桌上沒幾盤她喜歡吃的菜，所以她後面就喝了兩碗湯填肚子，散席時也沒怎麽吃飽。

中午時間過得很快，吃完就已經快到了上課時間。

食堂離樂菲寝室比較遠，她再回寝室拿書去上選修課已是來不及，只好給黃雅茹打電話，打算讓黃雅茹出門時幫她把書帶出來，可惜黃雅茹說她已經出門了。

樂菲從學校食堂出來時，并沒有和楚耀走在一起。

她一個人，楚耀則和兩個男生說着話。

兩人離得倒是不遠。

不過，樂菲快走到教學樓門口時，楚耀和剛才說話的兩個男生已經分開。

兩人進的同一間教室，并且在教室門口碰到。

樂菲略詫異，“你也選的這門課？”

楚耀點頭，“以前有兩次上課，我就坐在你後面。”

不過你那會并沒有注意到。

樂菲聽到這句話，不知想到什麽，神色一凝。

當初她之所以報《藝術鑒賞》這門選修課，還是因為謝邵。

以前上這門課，她去的比較晚，都是謝邵幫她占座。

謝邵喜歡坐前面，因為後面吵，并且看不到屏幕。

樂菲掩飾的朝他笑笑，“哦，這樣啊。”

這門選修課上課老師幽默風趣不說，人又帥，很受學生追捧，每次上課基本都座無虛席，甚至沒有選修這門課的學生，都會來蹭課。

樂菲和楚耀到的比較晚，兩人進去時，已經不剩幾個座位。

樂菲就坐了最後一排一個座位，楚耀坐在她旁邊。

楚耀見她沒有帶書，把書往她那邊推了推，“一起看吧。”

樂菲垂眼，沒作聲。

其實她想說，沒書也沒關系，反正選修課，對她來說，就是在神游發呆昏昏欲睡中度過。

書本對她的作用，只是用來擋臉而已。

也正是因為如此，謝邵沒少說她。

随着上課鈴聲的響起，嘈雜的空氣逐漸安靜下來。

不過等老師走進來時，大家又開始在底下竊竊私語。

話題圍繞的多半是老師好帥之類的話題。

樂菲一只手撐着頭，又開始神游起來。

幾天沒畫小黃漫，她手癢。

沒事的時候，就喜歡腦洞大開，冒出各種千奇百怪的想法。

男主變過貓，狗，男人，女人，接下來變個什麽比較好玩呢？

就在她苦思冥想時，胳膊上傳來一個力道。

樂菲疑惑看向楚耀的時候，同時也感受到周身傳來無數道目光。

她下意識擡眼，只見不少人正看向她，并且表情奇怪。

搞什麽。

楚耀壓低聲音道，“老師剛才點名你回答一個問題，問題是談談你怎麽欣賞莫奈和塞尚的畫。”

樂菲：“……”

坐在後面一排都能點到她，她是有多倒黴。

以前她跟着謝邵坐在前面的時候睡覺，都從沒被點到過。

臺上老師笑望着看向樂菲，調侃，“坐在最後一排穿格子大衣的女生，以前你上課的時候都坐在前面睡覺，你別以為你躲到最後一排剪了短發我就認不出你，你是第一個在我課上睡覺的人。”

整個教室哄然大笑。

耳邊隐隐傳來不少議論聲。

“這不是鼎鼎大名的校花嘛，膽子也真大，竟然在明老師的課上睡覺。”

“被點到了，丢人了喲。”

“以前有謝邵罩着她，現在她跟謝邵分手了，看她怎麽回答老師的問題。”

樂菲不情不願的站起來，視野開闊後，她從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中，感受到一股很熟悉的目光。

人群中，她一下子就看到謝邵的臉。

謝邵依舊喜歡坐在前排。

兩人之間明明隔得比較遠，樂菲卻依舊能清晰的感覺到謝邵眼底流露出來的失望。

他……現在應該也想看她的笑話吧。

她大方回應老師的調侃，“坐最後一排都能被老師您點到，估計老師您主要是看我長得太漂亮吧。”

衆人又是一陣哄笑。

不過這次，大家多半不是嘲諷她，而是确實被她這句話給逗笑了。

大家沒想到她竟然還敢回調侃老師。

不過，她也确實有說這句話的資本。

這句話沒毛病。

老師一本正經起來，“這位同學，我不會因為你的漂亮而對你網開一面，你要是剛才那個問題回答的讓我不滿意，這門課，你最後的成績，将是五十九分。”

尼瑪……

五十九分和零分有什麽區別。

還不如幹脆打個零分算了。

這時課上有人故意問，“老師為什麽是五十九分？她上課睡覺不說，要是連這麽簡單的問題要是都回答不出來，應該五十九分都沒有吧。”

老師：“明明不喜歡上我的課，還能每節課都老老實實坐在這裏偷偷開小差睡覺，不遲到，不偷跑，我覺得這位同學對我應該是真愛。憑着這份毅力，我給她五十八分。剩下的一分，是因為我對于美女，還是比較憐香惜玉的。”

樂菲無語，就這還憐香惜玉呢。

老師做了不要講話的手勢，“大家請安靜一下，讓我們聽聽這位同學的回答。有些男同學，你們可不要看她長得漂亮，在底下偷偷給她提示。”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樂菲慢悠悠開口，“老師，我确實不懂得欣賞莫奈和塞尚。”

對于她如此直白的回答，衆人先是一愣，接着又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校花竟然這都不懂？不知道是怎麽考進咱們學校來的。”

“不會是有什麽內幕吧。”

“難怪謝邵要和她分手，校花簡直就只是空長了一張好看的臉蛋，簡直毫無內涵。”

“就是，謝邵畫畫那麽有天分，怎麽可能會找個連莫奈和塞尚都欣賞不了的女朋友。”

樂菲略一停頓，又接着道，“我只知道，當我站在莫奈的畫作前時，我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該怎麽畫畫。當我看着莫奈的《日出.印象》時，我在想，為什麽要把陽光的色調弄得那麽髒，為什麽整幅畫的基調是藍色和灰色，為什麽整個畫面那麽朦胧和模糊。接着，我又看了《撐陽傘的女人》，藍天，白雲，綠傘，女人回頭的一瞥，以及随風蕩起的裙角在一片黃綠相間的雜草地上，我的整顆心，就忽然變得寧靜而溫暖起來。”

“再說說莫奈最有名的《睡蓮》，裏面睡蓮和水波，有各種顏色，每一副睡蓮都給我不同的感受。視力越好的人，看到的顏色也越多，而莫奈畫睡蓮的時候，視力已經愈發模糊。他畫的光影，景色，都是自己腦海中想象的，而我卻感覺，我在現實中看到的光影，卻并不是他畫中的那樣。”

說到這裏，樂菲笑了笑，“我想，我要是真能理解莫奈，理解他腦海中所看到的世界，我有一天也能成為像他那樣享譽世界的大師吧。不僅僅是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只要勤加苦練，也能成為像他那樣的大師。”

起初嘈雜的教室，随着樂菲輕緩柔和的嗓音徐徐在空氣中響起時，逐漸安靜下來，并且近乎到了鴉雀無聲的地步。

樂菲掃了眼衆人，繼續道，“相比莫奈，塞尚我就更不懂了，比如他的一些畫，人物形體都畫的有問題，脖子是歪的，臉是畸形的，顏色和色塊更是用的很誇張。莫奈的畫，至少很多我覺得畫面是美的，而塞尚，給我的感覺就是奇怪。”

“畫畫不是拍照，并不是畫的越接近照片，越接近真實，就代表這幅畫畫的越好。畫畫是藝術，是體現人們思想的載體，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很多大師都被稱為天才和瘋子的原因。天才和瘋子的思想境地，是我們普通人所不能理解的。他們的畫出來的東西，所呈現的思想和世界，正是向我們普通人展示了不同面，才能讓我們普通人發現，原來這個世界還能用別的角度看，産生不同的思考，這就是大師和普通畫家的區別。”

“所以我第一句話就說了，看了莫奈和塞尚的畫，我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怎麽畫畫了，因為給我的震撼太大。老師，我覺得我不能欣賞莫奈和塞尚并沒有什麽問題，我沒有經歷過他們那個年代，不知道他畫每一副畫是個什麽心情和環境。畫，是有靈魂的，而這個靈魂，就是畫者……”

她的一字一句，像是透過空氣，擊打着衆人的心髒。

在她那一句調侃後，空氣中響起了一陣笑聲，可很快又安靜下來。

大家看她的眼神，再也不是方才的鄙夷，不解，嘲諷，甚至幸災樂禍。

樂菲話音落下後，空氣中安靜了幾秒，然後稀稀落落響起了掌聲，然後掌聲越來越大。

站在臺上的老師臉上浮現滿意的笑容，他壓壓手，“藝術之所以稱為藝術，就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這位同學的回答我很滿意，你以後都可以不用來上課了，我給你滿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有人調侃，“老師，我還以為你知道她是校花，故意放水呢。”

衆人輕笑一聲後，似在回味些什麽，陷入一陣短暫的思考中。

下課後，樂菲走出教室時，雖依舊惹人注目，但幾乎所有人，對她的看法則完全變了。

甚至不少人暗自感嘆，原來校花不僅僅是外表長得好看而已，以前真是眼瞎啊。

樂菲和楚耀一同走出的教室，兩人離教室後門比較近，離開的比較早。

楚耀：“剛才我還真替你捏了把汗，沒想到……”

楚耀不由想起剛才她回答問題的畫面，眼眸溫柔如水。

她剛站起身被同學笑話時，他心就揪了起來，簡直比別人笑話他還要難受。

真是出乎意料呢。

樂菲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也是瞎說的啦，以前謝……”

謝邵分手的時候還說我不懂莫奈和塞尚。

不過這句話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了。

都分手這麽一段時間了，再提起來實在沒必要。

楚耀聽到謝這個字，眉心稍凝。

樂菲又掩飾的笑笑，“謝謝我高中的美術老師，不然我今天就要丢人了。”

楚耀探究問，“可我感覺，那些畫都像是你自己理解的。”

樂菲沒再接話，她的視線朝前看去。

兩米之外，一襲白衣黑褲的謝邵正看着她。

風起，泛着黃的落下緩緩飄下，落在他肩頭，很快又滑了下去。

樂菲很快移開視線，不再看他。

就要繞過他身子離開時，謝邵叫住她，“能聊聊嗎？”

樂菲定住腳步，似笑非笑，“聊什麽。”

謝邵略一沉默，“畫畫。”

“哦，沒空。”丢下這句話，樂菲加大腳步，繞過謝邵身子離開。

樂菲回寝室，楚耀還要上課，兩人沒同路多久就分開了。

樂菲回寝室換了件衣服，又稍稍打扮一下提着包出門。

下樓時，不知想到什麽，嘴角微揚了起來，腳步輕快。

今天應該算是她和裴易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吧……

也不知道……

樂菲臉頰一紅，伸手輕拍一下自己腦門，又腦補些什麽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