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抱緊

抱緊

陸霁塵也不知自己為何在接住那灌可樂的時候突然詢問店員有沒有竹簽。

一切來的突然, 好像都沒經過大腦思考,脫口問出後,他有過一瞬的怔愣, 只是未等他說算了, 收銀員已經将一把竹簽遞到他面前。

在桌前坐下後, 陸霁塵抽了張紙巾, 墊在那把竹簽的簽頭下面。

沒擡頭看她,因為他現在腦子裏也一團漿糊。

糾不得原因,但似有不妥。

可是她在生氣, 而她剛剛看過去的眼神滿是羨慕。

他在心裏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理由, 女孩子嘛,大概都喜歡這種新奇。

好像也不算新奇,他有很久沒再見過這種小把戲了。

算了, 如果這種小把戲能讓她開心, 能讓她消氣。

陸霁塵一言不發戴上一次性手套, 從盤中拿了一個小龍蝦, 折斷蝦頭,剝掉蝦尾殼,雪白的蝦肉看着似乎不辣, 心裏的擔心消了不少。

“嘗嘗。”

透明的一次性手套罩着他修長的手指, 拇指與食指捏着一只彎如弦月般雪白的蝦尾,離她的唇咫尺。

歲櫻看着他, 試圖從他眼底探出些什麽,可是那如同湖水般清澈見底的眼裏, 明亮、幹淨、不沾塵埃, 光彩湛湛的折射出一種純淨的光輝。

只是單純的想用一串蝦尾讨她開心而已嗎?

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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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體前傾,身前布料碰到了桌沿, 歲櫻目光不轉地看着他,唇一點點靠近。

餘光裏,他手指輕輕顫了一顫,但沒有收回。

距離近的只要她張開雙唇就能含住,像那次吃他遞到嘴邊的葡萄一樣,連着他的手指一起含住。

但是她沒有。

用過一次的伎倆,再用毫無新鮮感。

歲櫻用手接住他捏在指尖的雪白蝦肉。

“謝謝。”

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意外,陸霁塵收回手的同時,烏睫垂下,眼底的黯然一瞬遮住。

“不辣,”歲櫻淡淡一聲,像是要打消他的顧慮:“這下可以放心吃了。”

陸霁塵一聲不吭地繼續剝蝦,一只只漂亮的蝦尾放在面前的瓷碗中。

直到碗裏堆積成小山,他拿起一小把竹簽,用熱水燙了兩個來回。

雪白蝦尾從尖利的竹簽穿過,排成漂亮的列隊,被他遞過來。

“給。”

歲櫻若無其事地接過,沒有立即去吃。

“可以拍照嗎?”她問。

陸霁塵愣了一下。

歲櫻晃了晃手裏的竹簽:“我是說拍這個。”

“哦,”陸霁塵嘴角扯出牽強笑痕:“當然。”

不算禮物的禮物,但對歲櫻來說卻是珍貴的,珍貴到不忍下口,盡管她面上不露聲色。

那把串着漂亮蝦尾的竹簽被她拿在手裏,以桌上的碟盤做背景,被她連拍了好幾張,其中有一張,陸霁塵的手入了鏡,不過沒有拍全。

但就是那張沒有拍全的照片,被歲櫻發在了朋友圈,除了陸霁塵,所有人可見。

月光如絮,與地上的五彩霓虹交相掩映。

從飯店裏出來,歲櫻摁亮手機屏幕,“才十點。”

十點對盛夏的夜來說不算晚,依舊的霓虹絢爛,車燈穿梭。

陸霁塵從後面推着她,走的很慢:“不想回去?”

鼓着腮幫子他也看不見,歲櫻深吐一口能讓身後的人聽見的幽幽怨氣:“不回去還能去哪呢,”她聲音別提多委屈了:“走不能走逛不能逛的......”

這一片屬于鬧市,來的時候陸霁塵就注意到路兩邊有很多的商店。

“要不要帶你在這片逛一逛?”

雖然戳中她的小心思,但歲櫻只無波無瀾地“嗯”了一聲。

璀璨的燈火下,街景絢爛。

途徑一家花店,歲櫻看着擺在門口臺階上的花桶,視線随着輪椅前行而扭頭。

看出她目光定格,陸霁塵自然而然地停下:“喜歡雛菊?”

“是雛菊?”歲櫻意外又定睛地看着:“我還是第一次見綠色的雛菊。”

“也叫綠精靈。”陸霁塵将她推到臺階前,“在這等我。”

他踩上三步臺階,進了店。

店門玻璃關着,歲櫻聽不見他跟老板說了什麽,但見他彎腰拿了從花桶裏拿了幾枝白色的......

好像是白色三文魚。

沒幾分鐘的功夫,玻璃門推開,陸霁塵抱着一個圓形矮玻璃花瓶出來。

“給。”

綠精靈和白色三文魚彼此環抱穿插,清新到脫俗。

歲櫻愣住,視線從花苞擡至他臉,她眼裏滿是茫然,直到陸霁塵又往她身前遞近:“拿着呀。”

歲櫻這才伸手接住,“什、什麽意思?”

這是送她花嗎?

可是哪有人把花插在花瓶裏送人的?

“不是喜歡嗎?剛剛一直盯着看。”

歲櫻:“......”

那如果她盯着紅玫瑰看呢?他也會送嗎?

濃墨夜色與幽黃路燈的映照下,他背光的眉眼比平時更加深邃,微垂着看着她的目光裏,好像藏着一絲不想被她察覺的情意。

這讓歲櫻不由得亂想了,以至出現一連串不可抑制的心跳加速、口幹舌燥,甚至抱着那只清涼感十足的花瓶的掌心都出了汗。

她吞咽一下,一邊目光不轉地看着他,一邊問:“綠精靈的花語是什麽?”

是暗戀、隐藏在心中的愛。

這是陸霁塵在付錢時突然想到的,讓他當時心腔微微一縮。

可這樣的花語,他要怎麽向她講出口?

與她對視的目光裏,陸霁塵淺淺一笑,語氣輕松:“代表逆境中的活力。”

他沒有說謊,這也是綠精靈的花語之一。

“逆境中的活力......”

歲櫻在心裏默念兩遍後,垂眸失笑。

這樣的花語,多遐想一t分都是罪過。

夜幕蜿蜒在樹影妖嬈的暗色裏,失落膨脹,霓虹都快失去了顏色。

她的一聲不吭讓身後那道垂眸看下來的眼底,光影沉浮。

成串的蝦尾沒能讓她消氣,花似乎也沒能讓她開心,接下來還要做些什麽呢?

本就緩慢的步子愈加慢了,幾度擡眼轉眸間,斜對面的霓虹燈牌讓陸霁塵雙腳停住。

“看電影嗎?”

歲櫻愣了一下,不等她轉頭,陸霁塵就彎下腰來:“時間還不算晚,要不要去看電影?”

他腰彎下近乎四十五度,歲櫻不過輕微一個側頭,就對上了他視線。

眼睛眨了兩下後,她下意識點了點頭。

可是要看什麽電影呢?

最近有沒有什麽新的電影上映?

愛情片,對,這次一定要看愛情片!

是一家開在路邊的獨立型影院,陸霁塵推着她從一側的坡道上進了影院大門。

大約是剛有一部電影放映完,一波人流從裏面走出來。

在歲櫻仰頭看着場次屏幕的時間裏,陸霁塵已經買了一桶爆米花和兩瓶礦泉水。

“看哪個?”

剛剛過去的兩分鐘時間裏,歲櫻已經在心裏嘆了不下五次的氣。

因為天都不随她願。

屏幕上僅剩的兩個場次的電影,一個是懸疑槍戰片,一個是搞笑片。

歲櫻又在心裏嘆了口氣:“十點半的那場吧。”

她語氣裏有着很濃的無奈。

陸霁塵看過去一眼,輕微皺眉:“第二個呢?”

歲櫻已經無所謂了:“都行。”

因為想讓她開心一點,所以陸霁塵買了第二個的搞笑片。

又因為距離開場還有半個多小時,陸霁塵又去給她買了兩個冰淇淋球。

淡淡香草味,融化在舌尖,再慢慢悠悠溜進心頭。

歲櫻看着他抱着花瓶去了售票處,看着售票員眼睛笑成了眯眯狀地伸手接過,看着他很禮貌地朝對方颔首,看着他都轉過身來了,那個女售票員還盯着他的背影看。

歲櫻嘴角不受控的往下撇。

真是長得好看,走到哪都有後門。

見她一直盯着自己看,陸霁塵走到她對面的休息椅上坐下:“這麽看着我幹嘛?”

歲櫻語氣稀松平常,只當随口似的:“看你好看呗。”

陸霁塵無聲彎了彎唇:“看見別的好看的人,你也會這麽盯着人家看嗎?”

那倒不會。

主要是以前沒見過像他這麽好看的,而且她以前也不是一個視覺動物。

不過這點認知,在見過他以後就打破了。

歲櫻裹了裹舌尖的輕甜,回答他說:“我們學校長的帥的都很花心。”

這是一個無法反駁的觀點。

陸霁塵看着她,笑了笑說:“那你呢?”

歲櫻懵怔地眨了眨眼:“我?”

在他點頭後的幾秒鐘,歲櫻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嘴角忍不住翹了翹:“你是在誇我長的好看嗎?”

“不是誇,是實話。”

歲櫻心裏跟明鏡似的,若不是因為她故作生氣,他才不會說這種實話來哄她開心。

“其實說實話,沒見到你之前,我對你還挺好奇的。”

歲櫻含着挖冰淇淋的那片竹簽,看着他:“為什麽?”

“因為你小叔總在我面前提起你,”他皺眉,似笑非笑的:“提了太多次,以至于見到你以後,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似曾相識,多麽美的一個詞啊。

可是歲櫻知道,能被沈确翻來覆去的念叨,不外乎是一些刁鑽任性的描述,畢竟她從沈确嘴裏套到過很多。

所以歲櫻沒有深問他見到的她和他想象的她,反差大不大。

但是她的沉默給了陸霁塵一個訊息,好像今晚無論他說什麽都于事無補。

她依舊不開心,依舊神色恹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像在告訴他:看,都怪你!

離電影播放還有十分鐘,陸霁塵推着她進了播放廳。

不知是演員沒名氣,還是說時間不早了,播放廳裏只零星坐着幾人。

座位是陸霁塵選的,最後一排的邊角兩個位置。

是一個可以‘藏污納垢’的最佳角落。

有這一想法的當然不是陸霁塵,他純粹是覺得方便放輪椅。

但歲櫻就不一樣了,從坐下後,腦子裏就開始了翻雲覆雨。

現在是十點五十,電影結束是十二點四十,回酒店還需要大概四十分鐘。

傍晚的時候,她問過前臺有沒有剩餘的房間,前臺說還沒有。

就是不知道學術會結束,會不會有人退房。

就算有,陸霁塵的身份證也開不了兩個房間,那就需要她的身份證。

好極了,她身份證沒帶。

這麽細細地捋下去,原本提不起興趣的搞笑電影突然就覺得處處是笑點了。

其實陸霁塵早就聽見了旁邊的幾聲低笑,但他沒有刻意去看她,只是覺得自己選對了電影。

随着肩膀處傳來的接二連三的抖顫感,陸霁塵這才扭頭。

光影閃在她臉上,明明暗暗裏,他看見她手指捏着一顆爆米花,因為在笑,爆米花遲遲抵着下唇沒有送進嘴巴裏。

這麽好笑嗎?

陸霁塵重新看向屏幕。

渾然不覺哪裏好笑,甚至努力找着笑點的時候,旁邊的人再度笑出了聲。

陸霁塵:“......”

是他笑點太高,還是她笑點太低了呢?

整部電影看下來,陸霁塵笑的次數屈指可數。

反觀歲櫻,嘴角都快笑僵了。

“好看嗎?”陸霁塵問。

歲櫻一邊揉着她都要笑成反射弧的嘴角,一邊點頭:“還行吧。”

“......”

還行吧都能笑成這樣。

本來還以為她心情因一場電影而變好,誰知出了電影院回去的路上,陸霁塵發現她心情又低落回去。

比如剛剛問她:以前會看喜劇嗎?

她搖頭說一般般。

又比如問她:困不困?

她搖頭說還行。

再比如問她:明天什麽時候回去?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決定。

總之沒有一個問題的答案是超過三個字的。

陸霁塵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極其有耐心的人,可也經不起她這麽‘折磨’自己。

握着輪椅的手緊了又緊,松了又松,幾個來回後,他停住腳,走到歲櫻身前。

那個象征着逆境中的活力的綠精靈正被歲櫻抱在腿上。

随着陸霁塵在她身前蹲下的動作,歲櫻的目光從上仰到平視。

“是不是哄不好了?”

歲櫻沒想到他會問的這麽直白,一時怔住。

“準備這麽一直氣下去?氣到開學?”

從他頭頂上方打下來的路燈,剛好落在他烏色的睫毛上,投下來的影子,遮住了他眼底的光,看在眼裏,無奈有,但委屈更多。

故作的生氣早就耗光了歲櫻所有的耐心,如今被他這樣一雙眼神看着......

歲櫻偏開臉不敢和他對視了。

結果下巴突然被捏住。

歲櫻眼睛陡然睜大,不可思議又被逼無奈地再度看向他時,聽見他說——

“回答我。”

“......”

歲櫻在心裏驚呼一聲“天吶”,原來他還有這麽霸道的一面。

短暫的語塞後,歲櫻無辜地眨了眨眼:“沒、沒有啊......”

陸霁塵只當她在嘴硬,“如果這麽不想看見我,明天回去之後,我就讓你小叔把你接他那去。”

陸霁塵也是實在沒轍了才會說出這句,不是威脅,而是實在不想看着她這麽不開心,如果那不開心的源頭全是他的話,那他不再出現在她面前就是了,但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這樣無奈的一句話會讓折磨了他一晚上的人......

哭了。

捏在她下巴的手一僵,短暫的怔愣後,他忙松開,手沒有縮回來,而是順勢擡高,在接住她右眼滑下來的一滴眼淚後,又迅速接住了左面的。

強烈的自責感讓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如果說之前對他生氣都是假的,那這次歲櫻是真的真的氣急了,以至于哽着哭腔朝他吼:“我是皮球嗎,被你們這麽踢來踢去的?”

陸霁塵只覺心裏一陣抽疼。

他望着她,目光裏夾雜着無措和心疼,他指腹再次蹭掉她臉頰上的淚痕。

“一次又一次的把你弄哭,你讓我還有什麽臉要求你繼續在我那住着?”

歲櫻重重地吸了吸鼻子,揮掉他手後,兩手去轉輪椅,全然忘了腿上還放着一只易碎的花瓶。

随着輪椅往倒後半圈,花瓶也失重的從她腿上歪倒,若不是陸霁塵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定是要碎成一地狼藉。

陸霁塵手抱花瓶,看着她坐在輪椅上的半截背影。

雙腳是在那截背影轉彎的時t候猛然邁出去的。

“讓開!”

陸霁塵擋在她身前:“你這是去哪?”

“不用你管!”

說完,她又轉動輪椅,奈何又被陸霁塵轉腳一步擋住去路。

“是我把你帶出來的,我不管你誰管你?”

歲櫻松開咬緊的唇,聲音帶着難掩的激動:“你拿什麽身份管?我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叔叔的好朋友?”

陸霁塵語塞住,但還是一把握住了在他身前轉過身的輪椅把手。

操縱杆的前進和他手中的力道暗暗較勁。

歲櫻扭頭瞪他:“松手!”

他不松,溫和的語氣裏夾雜着不容置喙:“聽話。”

歲櫻從來都不是一個聽話的性子,有時候不讓她做的她偏要做。

可是對陸霁塵,她硬不下心來,又或者,她在心裏想着自己偏向虎山行的後果。

那就是她沒有身份證住不了酒店。

雖說她膽子不小,但想到自己一個人坐三四個小時的出租車返程,她又有點後怕。

沒轍,她氣哼一聲:“不講理!”

就這麽在她看似不情不願,實則無計可施的一虛一實中,陸霁塵将她推回到了車邊。

猜她應該不會理自己,所以陸霁塵也沒問她,花瓶放到後座,用安全帶束住,再打開副駕駛車門,将歲櫻打橫抱起後放到座椅裏。

被他掌心緊密貼合不過幾秒的腿彎殘留着不屬于她體溫的溫度。

歲櫻瞥了眼已經坐回主駕駛的人。

下颚輪廓繃着,看起來好像有情緒。

都聽他話了,還生氣。

歲櫻小小地“嘁”出一聲。

也就是那一聲,惹得陸霁塵扭頭看過來。

接到他眼神,歲櫻條件反射地偏過臉。

可惜她臉上表情都被出賣在了車窗玻璃上。

“再生氣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

真不把自己的安全當回事,還會被你推回來?還會坐你的車?

歲櫻對着玻璃又撇了一個嘴。

兩人一路都沒有說話,到酒店已經過了淩晨一點。

本來還想着今晚能跟他共處一夜,現在歲櫻只想一個人待着。

進了酒店大廳,越過前臺,都到電梯門口了。

歲櫻心裏暗想,這人都不問問前臺有沒有別的房間?

進了電梯,歲櫻一邊啃咬手指,一邊看着銀色電梯門上映出的人影,可惜不夠清楚,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出了電梯,穿過走廊,進了客房,陸霁塵把她推到沙發前:“我下去一趟。”

還真被她猜中了。

歲櫻沒看他也沒理他,轉着輪椅到床邊,床墊松軟,她整個人沒什麽勁地陷下去,又拽過一只枕頭填滿空落落的懷。

可憐的像是只被人遺棄的小貓。

人一委屈難過就會想家想親人,想她那個都不怎麽聯系她的爸爸,還有遠在國外好笑消失匿跡似的哥哥。

因為側躺,眼眶蓄不住多少的淚水,歲櫻只能任由它們争先恐後的滾下來。

吸鼻抽泣的聲音,還有她抖動的肩膀,讓陸霁塵呼吸緊了又緊,站在原地的腳也不受控地朝床邊邁近。

床墊如此松軟,随着他坐下的動作,而陷下去一塊,壓在膝蓋上的手指蜷了又蜷松了又松,伸過去時才發現根本觸碰不到她的肩膀。

她橫躺在床上,上半身正好占據在床中央。

她哭得不算兇,大約是隐忍着聲音,讓她肩膀抖得厲害,幾乎能感覺到床墊随她一聲聲的抽泣而一震一震的。

這個時候,大約說什麽安慰的話都于事無補。

陸霁塵幹脆往後挪了幾分,面對面的,在她身前躺下。

在看見她眼角下的大片浸濕,他再也不給自己一絲遲疑的時間,手臂越到她後背。

像安撫一只彎蜷的小貓,在她後背輕輕地拍着。

沒有說話,怕越說她哭得越兇。

也怕自己說的話不中聽,火上澆油。

可是她怎麽還是越哭越兇了呢,竟還“嗚”出聲來了。

陸霁塵低頭看她,剛剛還能看見她半張臉,這會兒,整張臉都埋到被她抱在懷中的枕頭裏去了。

想必是哭花了臉,不想被他看見。

陸霁塵無聲地嘆了嘆氣,朝她身前再挪近。

隔着松軟的,一壓就深陷的枕頭,将她抱緊幾分。

然後聽見她斷續的氣息夾雜着含糊不清的哭腔——

“你們、是不是、都不喜歡我......”

陸霁塵不确定她說的“你們”裏都有誰,但能确定的是,一定有他。

“沒有。”說話間,他手掌的安撫沒有停。

懷裏的人嗚咽着說了句:“騙人!”

“沒騙你,”他不喜歡說謊:“是真的喜歡。”

“別人我不知道,但,”他略微的功夫,喉結上下滾出三個字:“我喜歡。”

抽泣聲突然就止住了,歲櫻擡起臉,透過淚眼婆娑的視線,看見他唇角的弧度。

遲緩地将他剛剛最後的三個字在心裏回味一遍,卻聽他笑了一聲:“喜歡聽這個?”

喜歡啊!

可是他是為了哄她不哭才說的嗎?

茫然不确定間,她面前有陰影朝她更近地籠近。

歲櫻下意識閉上眼,溫熱的氣息近了,随着他滾燙的唇,一起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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