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章

第 45 章

鄭晏宇和鄭宴清離開辦公室後, 紀糖本想順勢說請假的事，結果卻被教導主任留住，提了另一件事。

“紀糖, 我想談的是你的成績和轉班問題。”

紀糖這次考了全市第一, 這麽高的分數，卻被學校分在十八班，傳出去之後很多人都在笑他們學校認人不清。

“你們聽說那個xx中學沒？還貴族精英教育呢，把學生按成績出身分班排序，本來就夠惡心的，這次更是大翻車。”

“紀糖聽說被放在十八班，是學校放棄了的班級，結果她不聲不響, 自己努力考了第一哎。”

“按成績排名是夠惡心的……”

“不過，紀糖, 卧槽, 是那個兇神惡煞的紀糖嗎？”

“她居然也能考第一？？”

不管外界怎麽說，學校這次對紀糖, 是在驕傲中帶着一絲慚愧的。

教導主任已經主動向校長作了檢讨, 表示他們有疏忽人才，教育不夠到位的問題, 并且将逐步做出改變。

紀糖并沒有意外, 她之前就想到了會被約談關于分班的問題。

“我不會離開十八班的。”紀糖道。

教導主任以為她是嫌自己不夠禮待, 忙道：“紀糖同學，我代表教務組向你道歉，之前長期戴着有色眼鏡看後進的同學, 沒有給予你們足夠的關注、理解和幫助。”

他一定要把紀糖留在一班。

這不僅僅是因為對校長的承諾、自己的慚愧和反思，最關鍵的是……

看了今天這一幕, 紀糖在，她可以管住鄭家大少和二少啊！

教導主任寧可二少長期請假，因為這倆兄弟各自都很乖，但一遇到一起就老出問題。

而他們出了問題，他又不能态度強硬，更不能報警。

宇文家族本來是可以牽制住鄭家的，但宇文家的少爺懶得插手，他又能怎麽樣呢？

紀糖聽他這麽說，擡眼看了他一眼，但看清對方眸中神色後，又歸于失望。

“老師，您還是沒懂我的意思。”無論對方行為是否失當，紀糖還是盡量對盡老師這個職業者表示尊重，“如果您真的對自己過往對後進同學的态度感到後悔，您不應該向我道歉，應該向全體後進生道歉。”

“我不想離開十八班，是因為這裏有我熟悉的同學，大家關系很好，氛圍也很好——包括學習氛圍。”紀糖說，“我從來都是十八班的一份子，我被這個集體接納、包容，我很感謝自己擁有這幫好同學。”

“一班很好，但我和他們不熟。”紀糖笑笑，沒忘記在最後提出請假的事，“如果您真想幫我，請同意我在之後請兩周的假，我保證，不會惹事，不會耽誤學習。”

不熟？

教導主任，不，整個辦公室的老師回憶着紀糖剛剛把鄭晏宇訓成孫子，讓鄭宴清委屈撒嬌的模樣。

這叫不熟？？？

教導主任看着紀糖，回想着她剛剛的話，沒想到自己年過半百，卻被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給教育了。

滿面風霜的男人苦笑下：“你說的有道理，我也知道，這樣對大家不公平。但是，升學的确非常重要，即便是對我們這些家裏非富即貴的孩子而言。”

紀糖發現他原來是講道理的，更加心平氣和：“您看見我們十八班這次的進步了吧？”

教導主任：“因為有你的幫助——”

“我的幫助，任何一位老師都可以做到。”

“那就是因為，他們更聽你的——”

“不，我只是不斷告訴他們，不斷地，每天都在告訴他們，他們可以的，他們其實很優秀，別人能做到的他們也能做到。”紀糖朗聲道，“老師們很辛苦，很忙碌，沒有時間關照每一個學生，我理解。可是，這些話，并不需要關注某個人才能對他說，而是要發自內心的相信。老師相信，學生便能感受到。”

教導主任怔住了，其他老師也沉默了。

“學校不需要刻意将班級打亂再分，而是不應該再下意識覺得一班就是好學生，十八班就是差生。有感情鏈接，能一起上進的就是好集體，不應該按成績來區分學生，這樣很過分。”

紀糖走出門後，教導主任仍在自言自語。

“有感情鏈接，能一起上進的就是好集體？按成績來區分學生，很過分？”他納悶了一會，還是不能夠理解。

過分嗎？

只是，想起來請假的事還沒說，他又追上去，比先前更加和氣，只是有一點說不上來的底氣不足。

“紀糖，請長假必須父母知情同意，你得拿着簽字來找我，或者讓你父母給老師打個電話也行。”

紀糖頓住，微微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

“您看見我們十八班這次的進步了吧？”

猴子一只腳踩在課桌上，繪聲繪色地模仿着剛剛偷溜到辦公室門口聽到的情景，學紀糖學得那叫一個惟妙惟肖，聽得衆人一陣感動和熱血沸騰。

“糖姐好愛我們啊~”

“突然感覺，好幸福。”

“教導主任居然想讓糖姐轉班，太過分了他！”

紀糖在一邊嘆了口氣，輕言細語道：“別說的那麽誇張，我就是随便說說的。”

只是大家沉默一會兒，不知道誰又輕輕開口說了句：“但是糖姐去一班，對她确實更好……”

這件事，其實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早在期中考試之前，就已經有人預料到學校會讓紀糖轉班。

所有人都以十八班為恥，這個班的人也陸續走了很多，只是誰也沒想到，最不可能離開的紀糖，會成為離開話題的中心。

當下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紀糖也察覺到了這略微沉重的氣氛，下午她完成偶遇男二的任務之後，就沒有再去過一班教室。

放學後，紀糖收拾着書包，幾個小弟磨磨蹭蹭，照例幫她拎着書包來到車庫。

其實，在紀糖越變越優秀之後，他們已經有了預感，老大不會一直和他們同行了。而且他們私下也已經約定好，絕不做拖老大後腿的，讓紀糖自由去追求她值得擁有的，不能用感情綁架她留下來。

一路上都想開口，只是，一直磨蹭到把紀糖送到家門口，還是沒人先問出來。

“你們到底想說什麽？”還是紀糖主動回過頭來問。

半晌，還是推出一個先開了口。

“老大，你真的不會離開嗎？”

他說完才意識到這麽說不對，趕緊改口：“我的意思是……”

猴子突然拍了他一下。

“很愛很愛你——”

“所以願意——”

“舍得讓你——”

猴子和體委帶頭開口，慢慢大家一句一句跟着唱，唱完這四句能表達他們內心真實感情的歌。

少年人能表達自己熱烈的感情其實很難的，即使是怎麽外向開朗如猴子，也有敏感不安的一面，所以遲遲難以開口。

可是，大家一起，便分擔了過分的沉重與羞澀，把事情變得簡單，直白。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

紀糖怔然看着大家，半晌沒有說話。這是她穿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感覺到“真實”的存在。

誠然，一直在努力着。

把一切當做一場美夢一樣去實現着，也按照自己的原則認真對待身邊的人，也對他們有了感情。

但，在她的內心深處，始終把這個世界的存在和運行當做一串數據。

怎麽也會有這樣真實的數據呢？

這些人的臉，名字，來歷，每一個都那麽真實；表情，感情，心情，全都如此銘刻；眼前的樹葉，飛沙，車流，都是真實存在；如果一切如此真實，那是否真可以把這裏作為栖居的家？

“……嗯。”良久，紀糖回了回神，輕輕道，“謝謝你們。”

“我們才要謝謝你啊老大。”

“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現在說不定已經退學了。”

“爺爺一個勁表揚我呢！我爸都嫉妒了。”

紀糖噗嗤笑了出來，她點點頭道：“我肯定不會去一班的，我不會轉班。但接下來有一段時間我不會在學校，而且我應該不會讀完三年高中。”

她坦誠地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他們，聽了這些的小弟們有點茫然，他們還不太能聯想到嗎，不上高中能幹什麽。

以前他們倒是經常計劃不上高中去幹什麽，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們都想考一個大學，何況一定會有美好未來的天才紀糖。

還是猴子機敏：“少年班！對不對，老大這麽厲害，當然應該進少年班。”

紀糖笑。

“我十六歲了，可以正常高考，哪裏要進什麽少年班呀。”

“哦對哦……”猴子恍然大悟，撓了撓頭，“那老大，是要今年就參加高考嗎？”

“如果争取到的話。”紀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所以要抓緊時間呀。”

體委鄭重道：“不管在哪裏，只要需要我們都可以找我們。”

紀糖不動聲色：“當然。”

猴子意識到什麽。“我們不是要為了做老大高素質的跟班而奮鬥嗎？跟老大一起努力，考大學呀！”

“老大今年上大學，等我們兩年，兩年以後老大大三，我們大一，還是繼續做老大的小弟。”

阿傑慌了：“老大肯定要上最好的大學，那我們……”

“那我們要趕緊回去做作業！”高強從臺階上一躍而下，緊張地團團轉，半晌才蹬上自行車，“完了完了，還有好多書沒看，好多題沒做……老大的新課也還沒聽……不好好努力肯定考不上最好的大學的！”

“老大再見？！”

“老大再見！！”

衆人頓時一陣青煙般消散了，留紀糖無言站在門前臺階上，手還舉在胸口，保持着揮手再見的姿勢。

怎麽說呢……就，孩子們這麽自覺，還是挺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