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初遇

03 初遇

傅瑜策馬奔騰着,有春風打在他的臉上,他也只覺得暢快極了,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只會飛的鳥,騎着馬在自由地翺翔。

他聞到一股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來的花香,清清淡淡的,不是很甜膩,反而帶着些清涼的意味,有些像薄荷糖的味道,他的視線從兩側的圍牆上掠過,只見被分割成一塊長條形狀的蔚藍天空的兩側——圍牆上方,冒出些或粉或白或紅的花兒來,在一片蔚藍天空做幕布的畫卷上顯得格外的清新亮麗。

傅瑜高聲笑道:“紅杏出牆。”

王犬韬問他:“什麽?”

傅瑜微微仰着頭看着牆邊的紅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這時,他突然聽到王犬韬驚呼一聲,随後王犬韬的速度慢了下來,落在了傅瑜的身後。

傅瑜回頭剛想說什麽卻見他一臉的驚懼,傅瑜回過神來,他猛地看向前方,卻見前方巷口處出現了一輛馬車,拉車的兩匹棗色的馬兒龐大軀體此時正堵在路中間,他的左側前方是一輛連着的馬車,車夫已是吓得面無血色,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傅瑜。

傅瑜的馬兒還在奔騰着,而此時他距離那堵在巷口的馬車不過幾步遠了。

傅瑜夾緊馬腹,右手一扯缰繩,随後左手揚起鞭子狠狠地抽在馬屁.股上,緊接着他只覺身體一輕,眼前的景物都變得低矮了許多,他看見自己高高的越過了那兩匹依舊躁動不安的棗紅色馬兒,那一身灰衣的馬車夫目瞪口呆的仰頭望着天空。

他耳邊什麽聲音都消失了,無論是院牆內鳥兒的叫聲還是身後王犬韬害怕的抽泣聲,亦或是胯.下馬兒的嘶鳴,他都已聽不見了,只是鼻尖還萦繞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随後,馬兒落地了,傅瑜渾身一顫,随後緊緊地俯首摟了摟馬脖子,此時氣血上湧,他只覺得整個腦袋都發起燙來,雙.腿已是軟的沒了力氣。

“傅二!”傅瑜聽見王犬韬高聲叫道,随後看見他翻身下了馬,快速地向自己這邊跑來,他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白白的臉上尚還留着一道明顯的淚痕。

胯.下的馬兒打了一個響鼻,從鼻子裏透出些氣來,它甩甩尾巴,動了動蹄子,傅瑜連忙從馬上下來,笑罵道:“哭什麽呢?我還沒死呢!”聲音卻透着一股虛弱感。

劫後餘生之感太過強烈,傅瑜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此時,那輛樸素小巧的馬車被掀開了一道簾子,傅瑜和王犬韬都向那邊望去,只見下來了一個身着素雅青色襦裙的少女,她有着一張白皙的圓臉,一雙杏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兩人。

那少女回身,對着車內的人道:“娘子勿急,是我們的馬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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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馬驚了,可受罪差點從馬身上掉下來的卻是自己,傅瑜心下一陣窩火,他向前走了兩步,問道:“你們的馬驚了?可你們的馬好好的待在原地沒動呢!”

兩匹棗紅色的馬應聲叫了兩聲,還甩了甩尾巴。

傅瑜繼續道:“剛剛明明是你們從巷口裏突然冒出來,使我的馬受驚,這才叫我險些受傷的!你說吧,該怎麽賠?”

被他這麽一說,那杏眼的婢女急的臉上一陣紅,車內的人卻開口說話了,她的聲音有些清冷,似空曠靜谧的山谷中傳出的泉水般冷凝,卻讓傅瑜充血的大腦奇妙的靜了下來,她道:“阿福,是這樣嗎?”

阿福?傅瑜還沒反應過來,便見着一旁被所有人忽略的車夫點點頭,随後他又快速地搖頭,道:“也不全是這位郎君說的這樣的。”

車簾被一雙細長白皙的手掀開,從裏面出來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

傅瑜微微眯了眼睛。這個時代對女子并不嚴酷,帷帽是女子出行時遮蔽太陽用的,可用可不用,許多高門大戶的女子常這樣戴着帷帽出行。

這女子個子并不矮小,她帷帽的頂與傅瑜的身高平齊。她頭上戴着帷帽,帷帽上的薄薄黑紗直垂到胸.前,遮住了她的模樣,也遮住了別人看向她的目光。

黑紗上還印染着複雜繁複的花紋,隐隐透出一個模糊朦胧的人影來,這模糊朦胧之感為她更添幾分神秘感。

這女子身穿一身嫩綠的內衫,外罩一件青色的坎肩,腰間綴有同色的香囊和玉墜,她身形苗條,腰肢纖細,渾身氣質如蘭,卻隐隐透着股終年雪山的意味,顯得更加是個美人。

傅瑜頓時來了興致,他壞笑一聲,向前兩步靠近了那女子,只離她只有三步遠的距離了,一旁的杏眼婢女連忙張開雙臂擋在那女子身前面色嚴肅的盯着他,那女子卻動也不動,她筆挺的站在那裏,正如一株歷經風雨而不動搖的翠竹。

傅瑜問道:“小娘子是哪家府上的?”

杏眼婢女瞪眼怒罵道:“登徒子休得無禮!”

傅瑜笑道:“小娘子罵誰登徒子?”

杏眼侍女的臉愈發的紅了,她想向傅瑜沖過來,那戴着帷帽的少女卻伸出手攔住了她。

傅瑜看着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剛想說什麽,一旁的王犬韬卻拉住了傅瑜,吱吱唔唔道:“傅二,我剛剛看見了,的确是我們沒來得及勒住馬。”

傅瑜詫然,等到王犬韬和阿福說了幾句,衆人才明了事情的始末。無過于阿福出來時沒有看左右巷口的人,而傅瑜一行人又在窄巷裏頭策馬狂奔,兩相交加才險些釀成慘禍。這樣一來,倒是雙方都有責任了。傅瑜皺着眉還沒想出些什麽,便聽見阿福小聲嘀咕道:“以前這條路上這個時間都沒人的啊,怎麽今天就突然跳出來兩個騎馬的。”

“傅二郎。”那女子開口喚道,聲音清冷卻帶着絲柔和,傅瑜只覺耳尖一片酥麻之感,他回頭,故意惡狠狠地問道:“幹嘛?”

“今日我與友人相約,恐是不能再在這裏消磨時日了,這件事斐家有過錯,來日定當派遣管事到安國公府上賠禮道歉。”斐家娘子輕聲道,聲音平穩。

她這麽一說,傅瑜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本是兩方都有過,她這麽說倒顯得自己愈發咄咄逼人了,他便豪爽道:“哪裏哪裏,斐小娘子既然有事,便先離去吧,這事兒大家都有錯,我也沒受什麽傷。”

那女子應了聲,向着他福了一禮,才轉頭回了車上,突地,她又停下了,她回轉過身來,淡淡地道:“兩位郎君既然是學生,可還記得今日要到國子監去?”

傅瑜一愣,他再擡頭看去,那女子卻已經進車裏去了。他牽着馬和王犬韬退後兩步,阿福駕着馬車從他們身前而過。這時,一陣風吹來,頭頂上出牆而來的杏花紛紛掉落,一時之間猶如下起了一場杏花雨,有微涼的水珠落在傅瑜的臉上,可他卻只定定的看着那馬車。

車簾被風卷起了一角,傅瑜的目光不經意地從馬車上滑過,看見了一個光潔白皙的下巴,緊接着是殷紅的唇,小巧的瓊鼻,以及一雙攝人心魂的眼和微微蹙起的柳眉。這是一張白皙冷然的臉,裏頭的女子肌膚勝雪、蛾眉曼睩。

恍如春日的細雨滋潤着久已幹涸的沙地,又似春風輕飄飄地拂過山崗,傅瑜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羽毛輕輕地碰了碰,輕輕柔柔的,癢癢的,又似乎有什麽東西澎湃的想要從他的心口跳出來了一樣。

傅瑜兩輩子加起來活了快四十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美麗的女子。

馬車遠去,傅瑜卻仍舊呆呆地站在原地,臉上呈現出一種很奇妙的神色,王犬韬揮着胖乎乎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大聲道:“回魂了,回魂啦!”

傅瑜“啪”的一聲抽手打落了眼前當着他視線的胖手,直到那斐府的馬車漸漸消失在街角,他才回頭,看着身側的王犬韬,輕柔地道:“六郎,她方才……是不是知道我是誰?”

王犬韬道:“那位娘子方才說要送壓驚禮到安國公府,看來是真的認出你來了,你說她怎麽知道你是誰的?”

傅瑜笑着捏了捏他的胳膊,道:“這還不是你一直在旁邊傅二傅二的喊的麽!”

頓了下,傅瑜微微低頭,又喃喃道:“斐府——是哪個斐府?這永安這麽大,哪裏知道是哪個斐府?”

王犬韬揉揉下巴,道:“我知道是哪個斐府。”

他說着,指了指馬車來時的巷子,傅瑜望過去,正見一一座頗有些威嚴肅穆的府門,門前牌匾上書着“斐府”二字,大門前的臺階上還擺放有一列木架,上面整整齊齊的插了六根青色的戟。

“六戟?”傅瑜輕聲喚道,“看來這斐府的郎君也還算得上是一個人物……話說朝中哪位文官是姓斐來着的?”

王犬韬哭喪着臉道:“是文淵閣一品大學士、國子監祭酒斐之年斐祭酒!”

傅瑜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他轉身,正好一朵杏花飄搖着從他的頭頂落下,他伸手接住,只覺手心一片輕柔觸感,他将杏花放到鼻尖,果真嗅到了一股清淡的香味,卻又夾雜着一股他方才沒有聞見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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