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Chapter 29

Chapter 29

謝惜第一次被打耳光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這件事對她來說記憶很深刻，因為那天正好是大暑，天氣熱得像在火爐裏。

謝惜在房間做着寒假作業，她的房間沒有裝空調，書桌上方就是窗戶，開着窗并沒有什麽用，熱氣不斷地湧進來，反而更熱。她的臉熱得通紅，鬓邊的汗不停往下淌，目不轉睛地看着數學題本，手上卻遲遲沒有動。

隔着房門，客廳裏傳來吵架聲。

爸媽又在吵架了，每次吵架的內容都一樣，只是程度不同。

這次他們吵得很兇，犀利的聲音透過房門一字一句地傳到謝惜的耳朵裏。

“你這個女人講不講道理，我在外面工作很辛苦，回來還要看你的臉色！”

“你夠了，我還夠了！我也有工作，我還要回來做家務，做飯，我也在賺錢，憑什麽這些事只有我在做。”

“我一開始說過你不用出去工作，我也能養活你們母女倆，是你執意要出去工作！”

“你別搞笑了，謝康平，我們離婚，這樣的日子我一點都過不下去！離婚，離婚！”

“離就離...”

突然，房門砰地一聲被打開，明明是一張還稚嫩青澀的臉盡是冷漠：“要吵出去吵，我還要寫作業，吵死了。”

女人看到謝惜，臉上的表情更加猙獰，指着她對身邊的男人吼道：“你教出來的好女兒，跟你一模一樣，我真是受夠了！”

見兩人又吵起來，謝惜忍無可忍閉上眼使勁全身力氣：“你們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們，出去！”

話音剛落，謝惜生平第一次被親生母親打了一記耳光，力道很重，重到她弱小的身體撞到了門框上，一時間都不知道哪裏更疼了，反正都比不上心最痛。

謝惜知道被打耳光是什麽滋味，她感覺渾身血液倒流，死死盯着那個打了宋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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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40歲左右的樣子，盤發一絲不茍，一點碎發也沒有。畫着濃妝，身上是高定西裝和外套，一臉憤怒地看着宋炎。

宋炎的臉偏到了一邊，一聲不吭地轉過頭看向女人，冷靜地有些可怕。

女人眼神銳利如刀，像是恨不得看穿宋炎的臉。

“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媽嗎！”

宋炎不屑地從鼻腔裏哼了一聲，迎着女人的目光，“你來幹嗎。”語氣冷淡到不像是面對親人。

紀佳雙拳緊握，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右手擡起眼看着又要打下來。

“阿姨！”

謝惜沖過來，在那一記巴掌打下來之前，一把拽過宋炎擋在了他身前。

被這麽突然打斷，紀佳吃了一驚，但手已經剎不住車。宋炎臉色一變，幾乎是本能反應抓住了紀佳的手。

謝惜瞳孔張大，看着停在離自己一指距離的手掌，她都能感覺到掌風刮過，心狂跳不止。

她其實不應該插手宋炎家裏的事，對方又是長輩，在沒有正式打招呼的情況，就這麽莽撞地沖了過來。

可是，

她真的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着宋炎再被打。

宋炎一改冷靜，用力甩開紀佳的手，警告般看了她一眼，把呆住的謝惜拉到一邊。

紀佳眼神一動，細細審視着謝惜，看着和宋炎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看起來挺柔弱的，但剛剛像護犢子一般把宋炎拽到身後的樣子，确實讓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連夜從美國飛到禾海，一下飛機直接到了宋炎這裏，完全沒有想到家裏會有另一個人。

有外人在，她剛剛的怒意消失了一半，見宋炎那麽緊張這個女孩，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謝惜。

宋炎輕輕按住謝惜的肩膀，柔聲道：“謝惜，我現在沒辦法送你回去，打個車你先回去。”

聽到他的聲音，謝惜不那麽緊張了，看了一眼紀佳，低頭理了理呼吸。

“好，我等你聯系。”

謝惜凝視宋炎的眼睛，說完回到客廳拿起背包向門口走去。

紀佳沒打算為難還不認識的女孩，見她要走，欠身讓出路。謝惜對着紀佳微微颔首走了出去，關上門之前宋炎給了她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

謝惜走後，紀佳自顧自鞋也沒脫就走到了客廳坐下，開始環顧四周。

宋炎把不安分的布加迪放到狗窩裏，關上陽臺門，身後傳來紀佳的聲音：“什麽時候交的女朋友？”

宋炎沒有回答，走到紀佳面前站定，重複道：“你來幹嗎？”

聞言，紀佳狠狠皺起眉，聲音又高一度：“宋炎，你想找個女朋友談談戀愛可以，但你要跟她說清楚，你是要回美國的，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誰說我要回美國的？”

“什麽？”紀佳已經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眼前這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竟然這麽陌生。

“好，好，現在真是翅膀硬了，覺得可以擺脫我了是嗎？你做夢，宋炎，你永遠都是我兒子，你都要聽我的。”

宋炎表情沒有絲毫改變，語氣依舊冷淡至極：“你跟宋立進要離婚？”

紀佳剛還淩厲的目光，閃過一絲錯愕，“你爸說的？”

宋炎沒有回答。

紀佳站起身有些激動：“就算離婚你也是跟着我，宋立進管過你嗎！從小到大都是我供你上學，生活，他盡到一點做父親的責任了嗎，他沒有！宋炎，你是我養大的！”

宋炎表情微動，拳頭緊緊握住。

氣氛一時間僵住，紀佳剛要開口，包裏的手機鈴聲響起。

紀佳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目光在宋炎身上掃過，走到一旁接起電話。

“我剛到禾海，還沒到分公司。”說着，紀佳看了眼腕表，“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處理。”

宋炎嘴角勾起一記嘲諷的笑。

紀佳挂上電話，把手機放進了包裏，對着宋炎的背影說道：“宋炎，這句話我說過很多次，我是你媽媽，我不會害你。我聽徐律師說你又開始和李家聯系了，那個犯罪分子也出獄了，聽媽媽的話，不要再去管他們家的事，更不許再沖動，不要因為他們毀了你的前程，你自己好好想想。”

紀佳走了。

客廳又恢複了寂靜，布加迪在陽臺扒着門想要出去。

宋炎慢慢走過去，打開陽臺門，布加迪咬着他的褲腳。宋炎蹲下來靠坐在門邊，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

離開宋炎家後，謝惜打車，下車，走回宿舍，全程握着手機。

剛剛發生的一切一直在腦子裏揮之不去，謝惜只希望宋炎能夠盡快聯系她。

她想好好安慰他，發生這種事情，她不想讓宋炎一個人扛着。就這麽捧着手機怔愣的時候，戚陽陽洗完澡回來，看謝惜坐着一動不動。

“喜喜，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我以為你要和大帥比吃過晚飯了回來...”話說一半停住，戚陽陽看謝惜的反應不太對勁，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到謝惜面前，一看果然是在發呆。

“喜喜，喜喜！”戚陽陽伸出手在謝惜面前晃了晃。

謝惜像是被吓醒一樣回過神，“陽陽。”

“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戚陽陽很少看見謝惜露出這樣的表情，有些無助的表情。

這時，另外兩個室友也回來，戚陽陽看事情應該不簡單，随便抓了個外套穿上，拉着謝惜往外走。

宿舍樓後面有個小的人工湖，東西南北都有一條小道可以過去，謝惜和戚陽陽坐在石凳上。

戚陽陽聽謝惜說了大概的經過，也眉頭緊鎖的。

“沒想到，大帥比家庭關系這麽複雜啊，真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喜喜，大帥比還沒聯系你嗎？”

謝惜郁悶地搖頭。

戚陽陽攬住謝惜的肩膀試圖安慰：“你也別太擔心，大帥比又不是小孩子，咱們就等等他的消息。”

謝惜扭頭輕輕笑了笑，“嗯。”

謝惜不想回宿舍，兩人就在外面散了會步，正要回宿舍的時候，謝惜接到了陸盛川的電話。

“喂，謝惜。”

“學長。”

“剛在忙，才看到你的微信，宋炎聯系你了嗎？”

“還沒有。”

“我知道了，你先別着急，我去看看情況。”

挂了電話後，謝惜才感覺煩悶消散了些。

再等等吧。

她說過會等他聯系，就會一直等。

手機一直沒有動靜，謝惜一點也感覺不到困。

陸學長應該已經在宋炎家裏了，家裏的長輩互相都認識，不會再有大矛盾了吧...

宋炎這會兒在幹什麽，為什麽還沒有聯系...

還在吵架嗎...

那一巴掌力道不小，他的臉肯定腫了...

被打了連疼都叫不了，太心疼了。

就這樣，宿舍熄燈後不久，謝惜終于等來了宋炎的電話。

電話鈴響的瞬間，謝惜沖進了寝室陽臺，關上了門。

“宋炎。”謝惜怕打擾到舍友，努力壓低聲音。

“嗯。”電話那頭傳出宋炎的聲音，很淡很淡，聽不出他此刻是什麽樣的表情，是怎樣的心情。

謝惜鼻尖發酸，輕聲道：“還疼嗎。”

對面沉默了幾秒，同樣輕聲回複：“不疼了。”

騙人。

謝惜心想，怎麽會不疼呢，臉上不疼，那心呢？

“小時候，我媽也打過我。”謝惜慢慢開了口，她不知道怎麽安慰宋炎，也許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也許他都無所謂了，但她還是想說點什麽。

“我爸媽都離婚好多年了，現在幾乎不聯系了，奶奶經常跟我說，每個人在成長的路上，都會遇到很多困難和挫折，可能來自周邊的環境，也可能來自家庭，需要很大的勇氣去面對它，如果你一個抗不過去，沒關系，你還有朋友，會有很多人願意陪着你渡過去，所以，”

謝惜能感覺到對面平穩的呼吸聲，“所以，如果你真的抗不過去了一定要說出來，好不好。”

又是一陣沉默，謝惜并不着急，安靜地等待着。

“謝惜。”宋炎突然開口，聲音裏能聽出一絲波動了。

“我在。”

“以後不要擋在我前面，傻不傻。”

謝惜無聲的笑了，“我考慮考慮。”

宋炎低笑出來，突然問：“在哪裏接電話呢？”

“在寝室陽臺。”

“很冷，快進去，微信說。”

“嗯，我這就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