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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來福駕着馬車很快便回到了伯府,姜浈已整理好自己今晚的情緒,扶着冬青的手下了馬車。她下馬車時望了眼前方規模宏偉的建築。平陽伯馮紹鶴極其好面子,近幾年在府中撥了許多錢財修繕伯府門面。而姜浈今日剛從江家兄妹處回來,他二人如今的住所與平陽伯府的奢靡形成的巨大反差讓姜浈頗有些惘然。
姜浈內心輕嗤,平陽伯府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
……
翌日,來福從屋外抱進來一個包袱,說是忠勇侯府送來的。
姜浈微覺疑惑,拆開了包裝。裏頭正是前幾日自己在裴瑀面前提到的繡布。眼下,她又欠了裴瑀一個人情。思及昨夜二人的相處,姜浈感覺自己的心成了一片亂麻。
“夫人,這兒還有張信箋掉落下來了。”冬青彎腰将信箋撿起來遞給姜浈。
姜浈不解,拆開了封蠟。應當是裴瑀親手所寫。他的字筆力遒勁,行雲流水。
“夫人若想進一步了解繡布可從何處尋得,後日申時春風樓,屆時有人會來告訴夫人。”
她将信紙送至燭臺上,沒過多久便化成了一片灰燼。
冬青問道:“夫人去麽?”
姜浈沒帶什麽情緒地說:“自然去。屆時你替我把馬車備好。”
更何況,她也有些話同裴瑀說。
昨日與江家兄妹的交談給了她太多信息,她還需查清楚證據再出手。眼下,她派了陳姨給她的暗衛去查,一時半會兒還等不到消息。她便先着手縫制答應裴瑤的裙裾。
……
忠勇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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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端領着石宣進了書房,裴瑀正在練習書法。
石宣湊近了些,看了會兒連連稱贊道:“好字!”
裴瑀謙虛了一番。
“我看你是真淡定啊,如今你也算是風波中心的人物了。聖上遲遲不做表态,外人都猜測你此刻必定是在府中心急如焚了,哪曾想你此刻還頗有閑情逸致。”石宣在他身旁尋了張椅子徑直坐下。
裴瑀淡淡道:“不淡定還能如何?我擋着他人的路了,也合該回避些才是。”
石宣哈哈大笑:“你心中分明心中有九分成算,卻絲毫不顯山露水。倒是有幾分像年輕時的我。”
裴瑀笑笑:“我相信聖上自有決斷。”
石宣收斂起了笑意,正色問他:“不過是誰彈劾了你?我一時記不清楚那人名字了。”
“馮暄,”見石宣依舊是不解的神情,裴瑀補充道“平陽伯府次子。”
這一提醒倒是讓石宣隐隐約約地想起這麽個人來。
“我想起來了,正是他,”他哼了一聲,胡須倒豎,“誰給他的膽子!他分明是在為難你,為難聖上!”
“應是燕王的意思。”
石宣氣急,猛地拍下桌板:“燕王?且看他還能猖狂幾時!”
裴瑀尋來茶盞為他倒了杯茶水遞過去,安慰他:“老師莫急,燕王确實猖狂不了多久。”
石宣湊近他:“怎麽?你聽到風聲了?”
“不好說,聖上心思難猜。”
他這個學生一向嘴巴嚴實,石宣索性轉移話題。
“對了,”石宣突然想起最近京城中的流言,“文顯,你最近聽說了京城中關于江家之事的傳言嗎?”
裴瑀微微挑眉,狀似驚訝:“最近倒是有所耳聞。”
石宣飲了口茶,問他:“你怎麽看?”
“聖上應當會借題發揮,畢竟當年此事是燕王操辦的。依我對聖上的了解,他不會坐視不管,此事會被徹查。”
石宣嘆了聲:“這平陽伯府怕是沒幾日好日子了,聖上不便直接與燕王扯破臉,便先會拿平陽伯府開刀,打壓燕王之勢。”
他旋而又好奇起來,身子微微傾向裴瑀:“文顯,你說是何人去查的當年舊事?這人倒也真是頗有些本事,平陽伯當年費力掩蓋的事實就這麽被他查到了。不過這着實是一步險棋,畢竟這實則是與燕王叫板呀。”
裴瑀不語,默默為石宣續了杯熱茶,茶香袅袅,伴着蒸騰的熱氣上升。石宣隔着熱氣看他,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老師不必可惜平陽伯府,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為,他馮家也是罪有應得。”
石宣笑笑:“是這個理。”
……
裴瑀送石宣出府時,恰好碰見也欲出府的裴瑤。
送走老師後,裴瑀走到裴瑤面前,皺眉問自己妹妹:“你去哪兒?”
裴瑤急得上蹿下跳:“大哥,我謹遵娘這幾日的囑咐,行事頗為謹慎。但我也有好幾日沒出府了,我等會兒去如意坊看裙裾呢,您就別攔着我了。”
裴瑀招了招手:“注意安全,讓薛端送你過去。”
裴瑤爽快答應下來,忙上了馬車。
……
裴瑤跳下馬車後直奔如意坊二樓,姜浈已在裏屋坐着等她了。
“裴大小姐也忒難約了些。”姜浈調侃她。
裴瑤小跑過來,有些喘不過氣,她急急地喝了口茶:“等會兒再跟你說。”
“我不急,你先緩緩。”姜浈拍了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待裴瑤感覺自己緩了些,方開口道:“還不是我哥最近對我耳提面命,讓我行事謹慎些。我娘又怕我出來惹事,所以禁了我的足。”
姜浈問她:“裴将軍出了何事?”
裴瑤說來也有些怨怼之氣:“還不是谏院那幫人彈劾他,說他在西北駐地時有通敵嫌疑。這明擺着就是無中生有,空穴來風!我大哥是什麽人,我再清楚不過了,當真是欺人太甚!”
姜浈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小聲些說。
裴瑤低下聲音道:“聖上又遲遲不作表态,所以我大哥這幾日都在府中避着風頭呢,”她嘆了聲,繼續道,“這起風波過後,我大哥肯定又要回西北去了。”
姜浈遂關心安慰她了一番,裴瑤面上舒展了不少。
“阿浈姐姐收到太後宮宴的邀請了麽?”裴瑤突然記起一事。
“收到了,我自然是要去的,難不成還有拒絕的理?”
裴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姜浈思索了番:“不過依我看,這場宮宴也有些古怪,不是傳聞太後已病了許久嗎?”
裴瑤恍然察覺,随即立刻點頭認可:“好像确是如此。我聽聞京城世家貴族中在受邀之列的女眷可不在少數,太後本次宮宴可是要大操大辦呢。我們又哪知道太後是什麽想法呢。”
姜浈将手輕輕覆于她的手背之上,輕輕道:“何苦去想這些不打緊的事,我們謹慎些總是沒錯的,”她馬上轉移了話題,“我都差點忘記與你說了,你大哥已将繡布送到我府上來了,你起身,我幫你量量尺寸。我做好這件裙裾就差人送到你府上去。”
裴瑤心情旋即又明朗起來,二人多日未見,加之裴瑤本就是個話多的,午後時光消磨得很快,之後裴瑤見時間不早了便先行回府了。
姜浈仍未回府。
她在屋內等了一炷香的時間,直到程芸如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
“浈姐兒,讓你久等了。我現在帶着你過去。”
姜浈颔首:“麻煩程姨了。她還好嗎?”
“我看她狀态較之前好了不少,你且放心,畢竟我也可憐那姑娘。不過,浈姐兒,這可是一步險棋啊。你如實告訴我,你對此事謀劃有幾分成算?”
姜浈上前握住程芸如的手:“程姨莫要為我擔憂。我既要做此事,便是心中已有了幾分成算。”
程芸如颔首:“那便好。接下來你若還有需要程姨幫忙的,便盡管提。還有一點你要記住,千萬小心行事。”
二人已行至門口。程芸如示意她進屋。姜浈便拍了拍程芸如的手:“程姨放心,我曉得的。”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姜浈推開房門入了屋。
她環視周圍,居室不大,但收拾得極其幹淨,倒也是個好住處了。她開口問道:“住在這兒還習慣嗎?”
江令月笑笑:“自然習慣,夫人不論何事都安排得周全妥帖。”
姜浈望向她。江令月今日穿着極其素淨,但也整潔清爽。她如今的穿着自然比不上從前在江府無憂無慮做千金小姐的時候了,但也比過去無疑好了不少。
姜浈走到她身邊坐下。
“你不必稱我夫人。那個人麽,我沾染上了也覺得晦氣。”
江令月又笑了起來:“其實說來,我還挺喜歡你這樣的敞亮人。你說我兩怎麽都如此不幸攤上他馮家人了呢?”
姜浈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轉而問她:“後日我帶你去宮宴,你做好準備了嗎?”
“自然是準備好了,五年了,我從未忘記當年的這件事,我每日都在為洗雪我江家冤屈而做準備。所以啊,姜浈,我是打心眼裏感激你。”
江令月說完便要屈膝下跪。
姜浈忙止住她,她搖搖頭:“不必。我雖幫了你但你也知我心思并不純粹。我對你也是有所圖罷了。”
江令月笑笑,并不在意:“話雖這麽說。但這天底下本就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罷了。江家出事後,我方深切體悟到這個道理。平日與我父親走動頻繁的同僚亦或是親戚皆是唯恐避之不及,忙與我家斷絕了關系。我不求着他們能雪中送炭,只希望他們別往我家火上澆油。”
她自嘲地笑了一聲,繼續道:“然後呢,這五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是活在仇恨裏的。我恨馮紹鶴的惡毒,怨馮暄的無情,也氣我父親怎麽就不甘羞憤,如此坐實了外人說他畏罪自殺的謠言!”
姜浈不知怎麽安慰她,最後上前虛虛抱住了她。
“沒事了,都快結束了。”
她聽見自己喃喃道,對她說,也是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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