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輕觸

輕觸

校門外。

向小葵看着面前穿得一身暴發戶氣質的李世傑，忍着惡心和怒意問：“什麽事？”

李世傑見她站得遠遠的，往她跟前走了幾步，當着她的面點了根煙，自以為很帥地噴出一口煙。

“下午幾點放學，我來接你，請你吃飯。”

向小葵滿臉嫌惡地退後幾步，用手扇了扇，語氣冷淡：“我晚上還有課，沒時間。”

李世傑不依不撓：“你總要吃晚飯吧。”

向小葵說：“我們學校食堂有飯，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說完，她轉身便要走，李世傑一把拉住了她手。

“你幹什麽？”向小葵用力甩手，李世傑捏緊她手腕，她根本甩不掉。

李世傑嬉皮笑臉地說：“小葵，我大老遠專門過來找你，你這樣也太傷哥哥的心了。”

向小葵氣得臉色漲紅：“李世傑，你再不松手，我就報警了。”

李世傑痞痞地說：“你報，我不信京北的警察還能管小情侶鬥嘴。”

向小葵氣得脫口罵道：“放你……的狗屁！你松手！”

她用力掙紮，然而李世傑非但不松，扔了煙，騰出另一只手來抱她。

“滾開！”向小葵大聲喊叫，用力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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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遇跑得最快，剛跑出校門，便看到前面街角處，一個微胖的平頭男人強行要抱向小葵。

他沖上去，一拳打在李世傑臉上，同時把向小葵拉到身後。

向小葵被拉得一個趔趄，站穩後才看清是秦遇。

趙越後一步出來，藍昊跟杜荀跑出來後，保安把後面那些學生擋在了校內。

幾人全部站到了向小葵身旁，秦遇更是側身擋在向小葵面前。

“你們怎麽出來了？”向小葵驚魂不定地看了眼秦遇，又看向趙越他們。

趙越笑着說：“老師，我們要是不出來，你就吃大虧了。”

向小葵本就漲紅的臉，此時更是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她不想讓自己的學生看到這一幕，因而板着臉說：“秦遇，要上課了，你們趕緊回教室。”

秦遇在她背後推了一下：“老師，你先回。”

向小葵怕他打架，更怕他吃虧，拉住他胳膊：“走，一起回。”

李世傑卻叫住她：“向小葵，你不想讓你的學生知道我們之間的事吧？”

向小葵腳步頓了下，沒理他，繼續往前走。

恰在這時，程詩情跟翁春妮以及幾個男老師，也都一并出來了。

程詩情走到向小葵跟前，小聲問她：“到底怎麽回事？”她又看了眼李世傑，“那人是誰呀？”

李世傑見人多了起來，反而越發嚣張了。

“向小葵，當年的事，你不希望我說出來吧。”

向小葵氣得渾身發抖，她緊緊握着拳，用力咬了咬唇，平複好情緒後，緩緩轉過身看着李世傑：“說，你現在就說。”

李世傑對上她一雙沉靜的眼睛，反倒說不出話了。

向小葵目光鎮定地看着他：“李世傑，這裏不是渝城，更不是酉縣，而且就算是在渝城，我也不怕，你那些卑鄙的手段已經傷不到我了。”

“不要再來糾纏，否則我們就法庭見，順便把七年前你猥.亵未成年少女的事翻出來一并清算！”

以防李世傑胡亂誣陷，她搶先一步堵住他嘴。

李世傑聽了反倒笑出聲：“你怎麽不說，那個少女就是你？”

在場的老師學生，全都愣住了。

不光其他人發愣，就連向小葵也愣了幾秒，她原本以為說出這番話，能讓李世傑打退堂鼓，是她低估李世傑的無恥行徑了。

短暫的呆愣後，她回過神，滿眼厭惡地看着李世傑。

“2008年5月，那時候我還沒滿14歲，按照法律，你屬于猥.亵兒童罪，該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後來你又一直用那件事威脅我，當時我年紀小，不敢去賭自己t的前程，所以忍了。”

她語氣淡淡地陳述着，雙眼沉靜得如一潭死水。

“現在我已成年，對那件事毫不畏懼。你是犯罪者，我是受害者，該被萬人唾罵的是你，而不是我。”

“我不怕丢工作，更不怕你。你在我眼裏，就只是一條讓人惡心的蛆！”

說出這些話後，她反倒松了口氣，懸吊着的一顆心，徹底沉入谷底。

她做好了校長找她談話，勸她辭職的準備。

也好，去一個新地方，和向秀蘭斷絕關系，重新開始。

-

回到學校後，大家全當什麽都沒發生，該上課的上課。

向小葵情緒很穩，站在講臺上，仍舊笑得一臉溫柔。

下了課，她回到辦公室照常批改作業。

秦遇拿着作業來找她，問完後，卻仍舊不走。

向小葵看他一眼：“還有哪裏不懂？”

秦遇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向小葵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笑了下：“回教室去吧。”

秦遇走出辦公室後并沒回教室，而是到樓下打電話給傅枕河。

傅枕河剛結束一個會議，正端起咖啡杯，私人手機便響了。

他看到來電是秦遇，放下咖啡杯，接聽電話。

“什麽事？”

秦遇小心翼翼地說：“舅舅，您能不能跟張校長打聲招呼，讓他不要為難向老師。”

傅枕河沉聲道：“你覺得我很閑？”

“舅舅。”秦遇卑微地祈求道，“求你了。”

傅枕河聲音低冷：“說，什麽事。”

秦遇原本是不想說的，可他知道，要是不說清楚原因，傅枕河大概率不會管，而且就算說了，他都未必肯幫忙。

他知道自己這個舅舅有多冷酷無情，然而他現在能找的人，也就只有傅枕河了。

于是他将校門外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傅枕河複述了一遍。

“舅舅，向老師真的很好，是個好老師，求您幫幫她。”

傅枕河語氣冷淡：“你們老師都不怕丢工作，你怕什麽？”

秦遇被怼得啞口無言，艱難開口：“舅……舅舅，求你了，幫幫她吧。”

傅枕河反問：“她又沒做錯，你讓我幫什麽？”

秦遇語氣急切道：“她是沒錯，可萬一張校長覺得這件事對學校有影響，硬要辭退她呢？這個世道，從來就不是黑與白、對與錯那麽簡單。”

傅枕河卻說：“這不是你一個學生該關心的。”

挂斷電話後，傅枕河煩躁地捏了捏眉心，吩咐秘書冉易給南濱中學的校長打了一通電話。

張校長今天根本不在學校，還在鄰市開學術研讨會，突然接到傅枕河的電話，人都是懵的。

“哎哎，好好好，傅總您放心。向老師是個盡職盡責的好老師，我們留她都還來不及呢，哪裏會輕易開除。”

傅枕河說：“她年紀輕，若有處事不周的地方，張校長多擔待些。”

結束通話，他扔下手機，往椅背上一靠，閉着眼捏了捏山根。

冉易問他：“傅總，還有半個小時才開會，您要不要睡會兒？”

傅枕河擺擺手，冉易退了出去，把門關上。

他拿起手機，點進晚安，播放了一條時長七分鐘的小故事。

輕柔溫軟的聲音在寬敞典雅的室內響起，一點點撫平了傅枕河緊蹙的眉頭。

此時外面萬裏無雲，陽光正好，金色光線穿透巨大的落地窗，傾洩在地面，照得室內暖融融一片。

傅枕河仰頭靠在黑色真皮座椅上，拇指輕觸屏幕，無意識地在“願你今夜好夢”的頭像上點了下。

-

上完夜自習，向小葵拎着手包往學校後門走，快出校門時，秦遇突然從旁邊走出來，吓了她一跳。

“哎喲。”她按住胸口，“你怎麽還沒回去？”

秦遇眼神沉郁地看着她：“我等你。”

向小葵詫異道：“你等我幹嘛？這麽晚了，趕緊回家。”

秦遇兩手插兜，書包搭在半邊肩上，聲音帶着少年獨有的沙啞：“我怕白天那個人又來找你，把你送到家我再回去。”

向小葵笑了聲：“我沒事，你快回去吧，別讓家裏人擔心。”

秦遇冷冷地撇了下嘴：“沒人會擔心。”

“胡說！”向小葵在他胳膊上輕拍了下，又溫柔地朝他笑了笑，“老師會擔心你，你舅舅也會擔心你。”

秦遇低頭踢着腳下石子，聲音淡漠：“他更不可能。”

向小葵手一伸：“手機拿來，我給你舅舅打個電話，跟他說一聲，讓他來接你。”

秦遇冷聲拒絕：“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向小葵點點頭：“那你路上小心點，到家給我回電話。”

秦遇卻并沒走，向小葵拍他一下：“站着幹嘛，還不走？”

“我把你送到家再走。”秦遇态度堅決。

向小葵無奈，只能答應：“走吧走吧。”出了校門，她問秦遇，“餓不餓？”

秦遇說：“餓。”

向小葵問他：“想吃什麽。”

秦遇看了眼對面的烤肉店：“烤肉。”

兩人進了烤肉店，向小葵把菜單推到他面前。

“自己點。”

秦遇點完烤肉，又去拿了瓶啤酒，不等他打開瓶蓋，向小葵急忙從他手裏奪走，給他換成礦泉水。

秦遇低着頭笑出聲：“老師，我還有幾天就十八歲了。”

向小葵笑着說：“我知道，但是今天太晚了，等你高考結束，請你一次性喝個夠，好不好？”

秦遇笑了下，渾身戾氣盡散，像被順毛後的獵犬。

他趴在桌子上，眼角微彎，慵懶地看着向小葵。

“向老師，你會一直留在京北嗎？”

向小葵搖了下頭：“不會，最多教完你們這一屆，我就會離開。”

“去哪兒？”秦遇問。

向小葵抿了下唇，沉吟道：“暫時還不知道，考研成績出來後，看能考上哪個學校，反正肯定不會留在京北。”

秦遇說：“你報考了學校後，可以跟我說一下嗎？”

向小葵點頭：“肯定要跟你說啊，我們不光是師生，也是朋友呀。”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燒烤上來後，向小葵推到秦遇跟前：“你多吃點。”

秦遇遞給她一根烤肉：“你也吃。”

向小葵咬了口烤肉，問他：“你現在是住在哪兒，家裏都有誰在？”

秦遇舌尖抵了抵腮，語氣淡淡的：“住在我自己家，只有管家和保姆。”

“你媽媽不在家嗎？”向小葵略感詫異。

秦遇語氣淡漠：“她常年在國外，偶爾回來也是回她自己家。”

向小葵猶豫了下，問道：“你媽媽，她也另有家庭了？”

秦遇懶懶地說：“不知道，我們都是各住各的房子。”

向小葵：“……”

反應了一會兒，她不确定地問：“你們是分開住的？”

秦遇嗯了聲：“十二歲後，我就自己住了。”

向小葵又問：“你媽媽平時不到你的房子去看你嗎？”

秦遇：“從不，我已經一年多沒見過她了。”

“你爸呢，也不去看你？”

秦遇：“我爸在上海，有他自己的家。”

向小葵輕輕呼了口氣：“那你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呢？”

秦遇一口氣說完：“外公在我媽幾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外公走後外婆去了國外，嫁了個外國男人，我媽是我太奶奶養大的。我爺爺奶奶也在上海，他們兒孫滿堂，不缺孫子。”

向小葵伸手摸摸他頭：“會好的，秦遇馬上就是大人了。”

秦遇看着她，說了句：“我也很想快點長大。”

向小葵垂下眼：“把你舅的微信發我，我加一下他。”

秦遇掏出手機解鎖後遞給她：“自己加。”又補充一句，“不過他不一定會同意。”

向小葵看到他通訊錄裏顯示是“傅枕河”，笑着說：“你不怕被你舅發現啊？”

秦遇撇了下嘴：“他的微信昵稱就是他自己的名字，老男人都是這樣。”

說着，他點開傅枕河的頭像，一張星空照，看起來像是自己随手拍下來的，大圖才能看見星星，小圖就是一張黑漆漆的圖外加幾個白點。

向小葵沒心思去研究傅枕河頭像背後的寓意，她把傅枕河的微信發送到自己手機上，然後點擊“傅枕河”個人名片，發送好友驗證信息。

【傅先生您好，我是秦遇的班主任向小葵，很冒昧這麽晚了加您的聯系方式。下了夜自習，我給秦遇講題講得有點久，他會回去晚一點。他到家後，望您能報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