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 夜宿

34   夜宿

◎我會讓你幸福◎

裴興思年紀大了, 賺了一輩子錢，厭倦了城市裏的浮躁繁華，退居高位後在郊區買了棟古宅, 貼近大自然, 每天養些花花草草，快意人生。

裴肆覺得，這兒哪都好, 就是交通太差。

站在裴興思種的菜地旁，他叼着根煙，煩躁地看着手機，在高德叫了半天車，愣是沒有一個司機接單。

這裏太偏了。

裴肆有點後悔賣掉爺爺去年送他的蘭博基尼。

當時覺得去上大學，車留在這兒沒什麽用, 還可能被不要臉的父親借走, 幹脆賣了, 現在想想，好歹能當個代步工具。

裴肆看了看時間，七點十五，實在沒耐心再等了，打了個電話, 十幾分鐘後，一輛黑色奔馳停在他旁邊的空地上。

裴肆把手機揣兜裏, 拉開副駕駛的門上去。

“少爺回來了怎麽不說一聲？”陳叔把着方向盤道, “我就去接你了。”

“你是爺爺司機, 不用伺候我。”裴肆指間夾着煙, 搖下車窗。

陳叔知道他不喜歡麻煩別人, 笑了一下, “現在怎麽願意讓我伺候了？”

“女朋友生日。”裴肆彈了彈煙灰，“再拖下去別過了。”

“有女朋友了？你高中傲成那樣，還以為誰都看不上。”

裴肆神色稍頓，這才想起，家裏邊人對他的印象似乎還停留在高中。

他懶得解釋，道：“太久沒回來了，附近有商場嗎？我買個禮物。”

“沒有也得有。”陳叔發動車子，“你先說送什麽，我找找位置。”

裴肆沉默，他要知道還用得去商場挑嗎？

車開過一家數碼店。

他目光停留幾秒，開口：“停車。”

陳叔放緩速度，在前面路口停下來，“想到送什麽了？”

“嗯。”

裴肆掐滅煙，推開門下車。

半小時後，他提了一個精致的紙袋回來，報了個地址，“去這裏。”

陳叔邊開車，邊瞅了眼紙袋，看出了是什麽，道：“現在小姑娘都喜歡包包首飾什麽的，會喜歡這個嗎？”

“她不是普通姑娘。”

裴肆手裏捏着條綠色緞帶，給紙袋簡單包裝了一下，覺得醜，又拆掉，來回折騰。

“是我女朋友。”

陳叔不再多言，“老爺知道你回來了嗎？”

裴肆嗯一聲。

“他前些天和我說，今年會去你爸那裏過年。”陳叔語氣遲疑，還是繼續說下去，“讓我問問你的想法。”

裴肆平靜道：“他想去就去，我還能阻止老子看兒子不成？”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你要不要一起。”

“不去。”裴肆回得幹脆。

“老爺是建議你去的。”陳叔委婉，“他退位已久，裴家掌權的現在是你爸，适當聯絡感情有利于長遠發展。”

他看裴肆無動于衷，“你爸的情婦又懷孕了，據醫生說，這次是男孩可能性很大。”

裴肆調整了個更為舒适的姿勢，懶靠在軟墊上，“要我擺一席酒替他慶祝嗎？”

陳叔無奈，“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你去讀什麽表演系本來就讓老爺很生氣，他一直想讓你進公司。”

裴肆看着窗外，“知道我怎麽說服爺爺的嗎？”

“怎麽說的？”陳叔确實好奇，自那天高考成績出來，裴肆和裴興思促膝長談後，裴興思再也沒幹涉過裴肆任何決定。

裴肆淡淡道：

“我說，人生不過百年，人死如燈滅，想長存于世，唯被世人永記。”

“說不定，百年後，他名字刻我墓上，被後世詹仰。”

陳叔久久無言。

*

葉家，葉母弄太多菜了，葉莺一半都沒吃完，就飽了，蛋糕還有兩塊，要葉母吃，她擺手，“我吃一塊就膩得慌，留到你明天吃吧，當早飯。”

“好。”

葉莺說，站起來，準備幫忙收拾碗筷。

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條微信彈出來，裴肆發來的。

【裴肆】：你家在幾樓？

【小夜莺】：問這個幹嘛？

【裴肆】：我在你家樓下。

葉莺睜大了眼睛。

【小夜莺】：那我下去接你。

【裴肆】：不用，外面冷，你在家呆着，幾樓？

【小夜莺】：六樓，你找得到路嗎？

【裴肆】：爬個樓而已。

葉莺發了大段語音過去：“上來我家岔路口有點多，你從洞口進去右拐，記住不是左拐，一直走會看到個樓梯，爬上樓梯會有個平臺，有兩棟樓，左邊那棟樓爬到頂就是我家，哦對，路很黑，沒燈，記得開手電。”

裴肆道：“嗯。”

他也發的語音，聲沉帶磁。

就一個字，葉莺沒忍住多放了幾遍，看來以後得多和他聊語音。

“這麽晚了，誰啊。”葉母擡起頭，“你有朋友要過來？”

葉莺笑着點頭，去開門等，“就是你常挂在嘴邊的裴同學。”

“是他啊，是來家裏吃飯嗎？”葉母作勢要起身，“我再去炒兩個菜。”

“不用，他可能吃過了。”

“那他來幹什麽？”

葉莺停頓了好一會兒，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他沒說。

等了三四分鐘，裴肆發來一張照片：【是這嗎？】

他拍了一家門牌號。

葉莺看一眼：【不是，這是隔壁樓。】

【裴肆】：不是先右拐再左拐？

【小夜莺】：是沒錯，可我家下面有兩個洞口，你可能進錯了，這是右邊洞口右邊那棟樓。

裴肆好半天沒回。

【小夜莺】：我還是下去接你吧。

她家挺繞的，點外賣都要和外賣員說半天。

“不用。”裴肆發語音，腳步聲在樓道裏顯得清晰。

他沉聲說：“等着。”

葉莺在門口等了一下，聽到樓下傳來腳步聲，探頭往下看，裴肆上來了。

少年腿長身長，爬樓很快，他穿着件灰色衛衣，比白天還單薄，藏青色外套搭在手肘，右手上拎着一個紙袋。

“怎麽了？突然過來。”

葉莺目光跟随着他，直至和地面平行，她微仰起頭，眼睛黑白分明。

“生日快樂。”裴肆額頭的汗微微沾濕睫毛，人有點喘，緩了下失笑，“你家怎麽比蜘蛛精山洞還繞。”

他把紙袋給她，“害我差點晚了。”

葉莺懵了幾秒，慢慢伸手接過，“你來，就是給我送禮物？”

“差不多。”裴肆重新穿上棉襖，“你生日一直是今天？”

和孟檬同一天。

“不是。”葉莺緊了緊紙袋，道：“我過的農歷生日，正月初三，剛好是這天。”

裴肆在心裏記下，點頭，“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等下。”葉莺忙拉住他的衣角，“你吃了飯嗎，沒吃的話要不要一起？”

裴肆：“不用，下面還有人……”

“今天是我生日。”葉莺改為抓住他的手，難得強勢一回，“你得聽我的。”

裴肆看女生一臉正經，頓了頓，沒有把話說完，只輕笑了聲，t尾音拖得長，帶着缱绻。

“行，你生日，你說了算。”

葉莺本來想，就這樣把他牽回家，可媽媽還在，她沒膽子交往第一天就告訴家長，放開他的手說：“我媽不知道我們關系，你別說漏嘴。”

裴肆蹲下身換鞋，聞言，故意壓低聲音，有點兒壞心眼，“我們什麽關系？”

葉莺不語，腳尖輕輕踢了下他膝蓋。

裴肆抓住她手腕，仰頭看着她，眼中帶笑，“懂，高中同學。”

葉莺羞得收回手，沖屋裏喊道：“媽，裴同學來了。”

“來了來了！”

葉母從廚房出來，手在圍裙上擦了下，“正好，兩個新菜都炒完了。”

她看到裴肆，笑容滿面，“你就是裴同學？長得真俊。”

“阿姨好。”裴肆禮貌道。

“客氣什麽，當初你給我們家捐了那麽大一筆錢，是我們全家的恩人，要是沒有你，當時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葉母說。

裴肆沒想到對方知道自己，“可惜最後沒有幫上什麽忙。”

“哎，那也只能怪孩子她爸命不好，我們已經盡力了。”葉母搖搖頭，招呼他到餐桌前坐下，“不說那些了，餓了吧，我去給你盛碗飯，再把菜端出來。”

“不用麻煩。”裴肆說。

可葉母已經過去了，熱情似火。

“随她去吧。”葉莺分了一塊蛋糕給他，道：“她想謝你想瘋了，從開學開始就一直在我耳邊念叨，說一定要請你吃飯。”

裴肆垂眸看着切得工工整整的蛋糕，奶油點綴的字樣已然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出“莺”、“生”、“快”幾個字。

莺莺生日快樂。

在孟檬宴請十幾二十人在飯店裏吃十二寸蛋糕歡度生日時，葉莺沒告訴任何人，在四十平米的老居民房裏和自己的媽媽靜靜度過，除了蘇虞，除了無意間得知的他，似乎沒有收到別的禮物。

“抱歉。”裴肆忽然說，叉子挖起一塊蛋糕吃。

不同于檸檬的酸澀，巧克力很甜。

“什麽？”葉莺疑惑。

“之前不知道你生日。”

“沒事，我也沒和你說。”葉莺笑，眼睛亮亮的，看起來真的很開心，白皙的臉浮着一層淺粉。

“而且，你不是來陪我慶生了嘛。”

裴肆靜靜看了她會兒，伸出手，拇指拭去她嘴角的奶油，微微笑，“許願了嗎？說來聽聽，我幫你實現。”

因為他的動作，葉莺又不好意思了，搖搖頭，“不用。”

她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葉母端着兩個菜回來，一個辣子雞，一個酸辣土豆絲。

“聽莺莺說，你喜歡吃辣，嘗嘗看，不過我們家的人都不吃辣，我把握不好那個度，可能不夠辣。”

裴肆道：“我不挑。”

葉莺想起以前，騙他說自己會吃辣的事，補救道：“我還是會吃一點辣的。”

葉母也坐下來，“得了，全家就你最怕辣，以前飯裏只要沾了點辣味，你整碗就不吃了，挑得很。”

當面被親媽拆穿，葉莺臉發燙，不說話了。

裴肆低笑了聲，筷子夾起一塊雞肉，“還想瞞呢？我早就知道了。”

葉莺道：“我是真的能吃。”

又不是沒吃過，就是肚子疼。

裴肆偏頭盯着她，目光看着随意，又似乎帶着幾分認真。

他說：“我也可以不吃。”

葉莺感覺他話中有話，可一時半會琢磨不出什麽意思。

葉母感覺他們兩個氣氛有點奇怪。

“你們……關系好像特別好？”她語氣試探。

葉莺心一緊，天生對媽媽撒不了慌，不知怎麽說。

裴肆從容道：“嗯，是能捐幾十萬的過命交情。”

葉莺：“……”

這話說的也沒毛病。

葉母果然打消了疑慮，一個勁給裴肆夾菜。

葉莺開始還擔心，裴肆面對陌生的長輩會不自在，後來發現他簡直太自在了，全程進退自如彬彬有禮，還會說好聽的話哄人開心，一餐飯下來，葉母嘴巴就沒笑停過。

葉莺見過他和他媽媽的相處模式，沒想到他對別人的媽媽完全是別的樣子。

飯後已經十點半了，葉母不放心這麽晚他一個人回去，勸他在這裏住一個晚上。

裴肆沉吟片刻，竟然同意了。

葉母走後，葉莺道：“你不是急着回去嗎？”

“不急。”裴肆給陳叔發了條信息，不緊不慢道，“十二點還沒過。”

又不是灰姑娘，葉莺嘴角無意識上揚。

裴肆拿着葉母塞給他的幹淨衣物，去浴室裏洗了今天第二個熱水澡。

葉莺趁着這段時間，去房間裏拆裴肆送的禮物。

紙袋裏是個白色盒子，纏着一條綠色緞帶。

輕扯下緞帶，盒子下面，是一臺黑色相機。

葉莺學攝影這麽久，一眼認出是佳能6D Mark單反。

市面上最新款。

之前上課時，還有同學帶來教室炫耀。

沒想到這麽貴重，她小心拿起來，開機，檢查各種配件，聚焦，看參數。

“喜歡嗎？”

葉莺興致勃勃地擺弄時，聽到裴肆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她轉頭看去。

裴肆拿毛巾擦着頭發，歪着身子懶洋洋倚在門邊，桃花眼含笑看着她，他身上穿着葉莺外公以前過夜留下時的睡衣。

外公很胖，衣服都是最大尺碼，穿在他身上過于寬松，袖子卷到手腕，領口松垮露出性感的鎖骨，凹凸分明。

“非常喜歡。”葉莺彎了彎眼，十分真誠地點頭，“謝謝。”

她想到了回禮，想到了那枚未送出去的戒指，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可他還以為她喜歡的是章卓，現在送會不會太早了？

他會不會覺得她在騙他？

“喜歡就好。”

葉莺猶豫間，裴肆目光随意打量了一下她房間，幹淨簡潔，很有她的風格。

裴肆慢慢走到書桌前，上面豎着一個相框，是葉莺一家三口，他目光淡淡落在他們的笑臉上。

葉莺見他在看她小時候的照片，走過去道：“這是很久以前拍的。”

“看得出來，你這麽小。”裴肆看了很久，道：“原來普通家庭是這樣的。”

“什麽樣？”

“即使不看着對方，也能感覺到他們其中有某種聯系。”裴肆頓了一下，不知怎麽形容那種感覺。

“看上去，很幸福。”

說完，他看到葉莺舉起相機，眯起一只眼，對着自己拍了一張。

裴肆沒有閃躲，沒有像普通人害羞或緊張，表情平常得跟吃飯一樣，完全被拍習慣了。

“怎麽突然拍我？”

葉莺認真說：“我也會把你拍得幸福。”

裴肆一怔，随即吊兒郎當地勾起唇。

“我拭目以待。”

葉母在外面喊：“你們縮在裏面幹嘛？莺莺，去把客房收拾收拾讓小裴睡，我出去一下。”

葉莺哦了聲，對裴肆道：“跟我來。”

裴肆跟着她去了隔壁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和靠牆一個衣櫃。

裴肆看她搬了張凳子過來，往上面站，“你幹嘛？”

“拿被子。”葉莺墊腳，伸手打開最上面的櫥櫃。

“我來。”

裴肆皺了皺眉，右手抓住她一只小腿。

葉莺手都碰到了被子，他緊貼着皮膚這麽一抓，她渾身一顫，腿都是軟的，下意識縮了縮腳，“你放開……”

可一只腳站不穩，凳子劇烈搖晃起來。

葉莺來不及心驚，腳下一輕，整個人被抱起來。

葉莺低頭，裴肆憑着身高優勢，兩只手臂摟住她的腰，輕松抱起她。

“小心點，我來。”

葉莺看到他眼裏的擔心，睫毛眨了下，乖乖點頭，在裴肆快要放下她的時候，她兩只手突然抱住他修長的脖頸，微微偏頭，飛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謝謝。”她紅着臉，說。

*

裴家老宅，裴興思打車從好友那兒回來。

“阿肆。”他在屋裏喊人。

可孫子沒看到，只有一條又肥又壯的狗滿屋子咬拖鞋。

太子爺吐着舌頭，聽到有人回來，一開始有點警惕，聞到熟悉的氣味逐漸松懈下來，跑過去迎接，沖裴興思搖着蓬松的大尾巴。

“乖狗。”裴興思弓着腰，溫和摸了摸它的頭。

門一響，陳叔剛好也回來了。

“阿肆呢。”裴興思見只有他一個人，“你不是去接他了？”

陳叔說：“少爺說他今晚不回來住了。”

“去他爸那了？”裴興思欣慰，“這大學沒白上，去了回來果然懂事了，知道為以後作打算，世上沒有永恒的敵人，何況是父子。”

“不是。”

陳叔臉色有點怪異。

“他說，他今晚睡女朋友那兒。”

“？”

裴興思頭頂上，緩緩浮現一個問號。

作者有話說：

明明這麽甜。

我是親媽（狗頭）你們忍心分手嗎

發二十個紅包感謝在2023-11-28 14:05:02~2023-11-29 23:33: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貪吃的貓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血染江山的刀 3瓶；書粉粉 2瓶；蛋撻貝狗、你有彩虹軟糖嗎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